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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因王國實權派公爵只剩下一位,亞爾維斯·洛因·林賽。另一位擁有封地的大公爵在十幾年前已經名存實亡——那一家的領地在切斯特前線的西北面,開戰後不久便淪陷於敵手。
不怪托萊兄弟猜到洛因大公爵有可能叛王后如此大反應,在這場連綿幾十年的戰爭中,為了抵禦外敵,賽因王族給了洛因大公爵太多權限——王國半數稅收奢廢於此、整片伍德山脈沿線城市劃分給林賽家、連紫荊軍也成了洛因大公爵的私軍。
「……還沒到那一步絞盡腦汁地試圖安慰南、也拼命地說服自己,「林賽家至多經營伍德山脈沿線城市十幾年,多數官員、貴族還是忠於王的。即使洛因心生自立……切斯特前線的壓力日益劇增,難道他脫離王國,就不需面對外敵了嗎?哪怕是為了聯合王室抵禦外敵,公爵也……沒有理由急着自立。」
南面色陰霾,順着東的話思索一陣,呢喃着說道,「你說得對……我們跟伊利克特王國打了這麼多年,洛因大公爵還是王室……對於伊利克特而言都是敵人。」
&的,紫荊軍確實是王國最強軍,但沒有王國其他軍隊支援,只靠紫荊軍是守不住切斯特前線的。」東貌似輕鬆地長吐一口氣,「對了,豪斯曼少將可不是大公爵的人,少將是必然忠於王室、也只能忠於王室的。沒有少將,就憑其他人哪有能力把那麼多支軍隊糅合在一塊兒?」
南連連點頭,承認東說得不錯。兄弟倆都不願意再談論這個話題,說起了明日的出行事務——豪斯曼少將腹背受敵的壓力、岌岌可危的地位、以及有可能的暗殺……他們倆不是不能猜到一二,但這實在太沉重,也不是他們兄弟能夠干涉的高位存在博弈。除了期待對外戰爭能夠轉移內部壓力。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格洛麗亞去找安格斯的茬,最後的結果是半小時後他倆肩並肩從房間裏出來,站在花園裏談了一些托萊兄弟聽不懂的東西,而後又鑽到起居室去,擺出一地紙筆繪製研究着什麼。
有了那一通認知,托萊兄弟沒有了好奇他們在談什麼的精力,各自分頭整理行李。到了下午一點的時候,艾米麗長|槍的幾位女傭兵前來拜訪。
&米麗長|槍解散了。」
說話的是埃琳娜,這位堪稱辛克萊第一美女的女士神色里有種深深的疲憊;她與同伴並排坐在托萊兄弟對面的長沙發上,開口說出這句話後似乎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勉強一笑後就沉默不言。
「……諸位有什麼打算嗎?」南開口問道。這個結果沒讓他們兄弟多驚訝,他們已經預料到了。
身材高大、外表除了沒有鬍鬚外和普通男人沒什麼區別的凱麗回答了南,「有半數姐妹打算應徵夏洛蒂的招募,只是還沒有下定決心。其他的人……我想帶她們去找我大哥,他在另一個營地。」
最開始,南很好奇凱麗的性別,不過現在沒有這種心力了,「喬伊斯·夏洛蒂是否提供了正式的文書契約?」
凱麗沉穩地說道,「我們也是不太放心那傢伙的,跟她們一起去問過。應徵一方並不是單獨和夏洛蒂簽約,而是通過獵人協會中轉;夏洛蒂對獵人協會負責,獵人協會對受僱的單人負責。麻煩是麻煩了點,不過這樣比較讓人放心。」
南點頭,看來喬伊斯·夏洛蒂即使身份光鮮、財力驚人,女士們也不會放心他的操守——貴族也確實沒什麼操守可言。有了獵人協會從中干涉,這事兒就可靠多了。
&們打算今天就出發……雪化之前趕到我哥哥所在的地方,還能趕上春季第一波狩獵高峰。離開前,想來向兩位托萊先生辭行。」凱麗站起來,鄭重地躬身行禮。
&必如此,我們確實也……沒幫上太大的忙。」南趕緊請她坐下。
凱麗坐回去,和自己的幾位同伴對視了一眼,說道,「還有……紅色知更鳥也解散了。」
&這個就讓托萊兄弟比較意外了。
&伯早上的時候……天沒亮就出現了,他在茱莉婭屍體前面站了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過了半小時,安東就驚慌地跑過來,說韋伯把團里的財產和大家分了下,然後就自己走了。」凱麗說道。
「……他反應過來了。」東出聲,看了南一眼。
南明白東的意思,神色有些複雜。
唆使韋伯在那天早上去質問格溫多琳的不是別人,就是茱莉婭。但是韋伯顯然不肯承認自己被一個女人唆使,且,比起外人的托萊兄弟,他顯然更相信妻子的團員。
現在想來,當托萊兄弟詢問他是聽了誰的話被誤導時,他那極度壓抑怒氣的模樣……是在強忍着幹掉這兩個胡說八道的傢伙的欲|望吧。
這個傢伙輕視女性實在是到了一種凡人望塵莫及的境界,估計茱莉婭第二次誘導他時的目標應當是害羞內向但確實相貌不錯的芭芭拉,可惜韋伯完全不認為女人能有條理地干好事情,想都不想就去襲擊了克拉丁。
茱莉婭的第三次誘導失敗後,韋伯總算是回過神來了。但等到他怒氣衝天地找上門,茱莉婭已經自戕……
回想起韋伯這個性格特色無比鮮明的傢伙,托萊兄弟對視嘆息。
「……忽略他的性格缺陷,他確實深愛格溫多琳。」東唏噓着說道。
南默默點了點頭。
女士們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追問。
&拉丁那邊,又如何呢?」南問道。
&們團和紅色知更鳥那邊,不少人去了貓頭鷹。克拉丁接納了他們。」凱麗不無感嘆,「現在,貓頭鷹可算是辛克萊第一傭兵團了。」
&他帶領你們的舊團友,你們也可以安心些了。克拉丁很沉得住氣,這是不錯的優點。」東的評價倒還挺高,確實也是,克拉丁很有那麼點兒小狡獪,身為團長拉得下臉面去幹些自詡身份的傢伙們不會去幹的事兒,事涉自家的時候也有站出來扛起責任的擔當。
&們也是這麼想的。」凱麗笑了笑,下意識看了埃琳娜一眼,「若不是我思念我哥哥,我們也想着乾脆加入貓頭鷹算了。」
托萊兄弟皆是溫和一笑,這位女士外表粗獷,實則心細如髮;想來,她提出投靠哥哥,是明白埃琳娜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不着痕跡地照顧她吧。
與女士們友好地握手言別,送走了她們後,托萊兄弟原本壓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願她們能有個好未來。」東說道,「只是想到又一批女士加到喬伊斯麾下,我又覺得不痛快。」
&伊斯好歹也是夏洛蒂家將要襲爵的子弟。他組建的兵團,更多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體面。等到他從軍部退役,以貴族的秉性,自個兒的部隊會不帶走嗎?」南勸道,「再加上,林賽家不會輕易得罪夏洛蒂家,派誰當炮灰也不會派他。某個層面上來說,女士們跟了他倒是比加入其它部隊安全得多。」
東斜了他一眼,「紫荊軍連自行組建兵團的權力都交給那傢伙了……你以為紫荊軍還會是特別講究規則的前時代嗎?洛因那傢伙肯定把紫荊軍弄得亂七八糟的了。」
若是以往,南少不了要責怪東對上位者不夠敬重,但這會兒他只是笑了笑,「我才不相信大公爵有魄力把中層軍官全換掉,那就跟換了只部隊沒區別了。好了,東,我知道當時你想去紫荊軍沒去成,一直很怨念。」
&是那種小心眼兒的傢伙嗎?」東嚷嚷,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面子過不去,「誰樂意在軍隊一呆七、八年呢,後方的日子逍遙多了。」
&吧,其實我當初也遞交了想轉到紫荊軍的申請,但是沒等到通過,我就給軍部的大佬們趕回家了……」
在辛克萊營地的最後一天,風平浪靜。獵人協會和冒險者協會各派了人來拜訪了一次、克拉丁獨自來拜訪了一次,就沒什麼事兒了。托兩位施法者在夜貓酒吧鬧了一晚上的福,不少像樣的勢力都有成員或是挑釁嘲笑過安格斯、或是自以為得罪過格洛麗亞、又或是打過人家追隨者的主意;兩位施法者不去追究他們的麻煩就萬事大吉了,自然不會厚着臉皮過來套交情。
相比外部的平穩,內部,托萊兄弟倒是心驚膽戰了一整天……再怎麼提醒自己故作不知,他倆還是會下意識地去偷窺末日審判,並主觀地認為那傢伙的一舉一動都別有深意——好在安格斯一如既往地無視他們,讓他們漸漸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數天後,伍德山脈某處。
一團光球從格洛麗亞手中升起,光球中間,緩緩睜開了一隻眼睛。格洛麗亞一揮手,巫師之眼沖天而起,轉眼間升到百米高空。
接受到巫師之眼傳回來的景象,格洛麗亞精神一振,「找到了,在那邊!南,快過去!」
&的!」南順着格洛麗亞指的方向狂奔,越過一片凹凸不平的高地、穿過百米寬的荊棘叢林,一株七、八米高、四人合抱粗的麵包樹出現在眼前。
在動輒幾十米的深山古木之中,這棵樹可謂是又矮又胖,且靠肉眼難以尋覓。南手腳並用爬到樹上,抽出佩劍砍斷一根樹枝分叉,再跳下來扛起綴滿了果實的這根樹枝,順着原路返回。
這次的紮營地選在一處背風的山樑下,四座帳篷圍在四面,周邊的碎石、野獸糞便已經被清理掉,挖出隔火帶並架起了篝火;南扛着好幾十斤重的麵包樹樹枝回來時,東正把燒開了的熱水倒進木桶里。
安格斯從他的帳篷里鑽出來,東狗腿地提着熱水迎上去,並奉上乾爽的毛巾和木盆;讓他得罪一下末日審判他肯定跑得比誰都快,但要是讓他去討好人,他就十分勤快了。
&快點兒弄吃的,我快餓死了。」格洛麗亞坐在火邊不挪窩,指使着兄弟倆,「東,再燒桶水,我也想洗個頭。」
南把樹枝放到營地邊緣,拽下足有成年人腦袋大的麵包樹果實,抬起石塊砸開粗厚的外殼,把裏面的粉末倒進面盆里,沖水糅合、添加進香料、扯成長條狀,一條條粘在鐵網上,架到篝火邊烤。
麵包樹的數量其實不少,但很難尋找。這種樹的果實在秋季時內容物呈流質狀,直接喝就能管飽;到了冬季,裏面的水分不多,就得加工一下才能吃了。
&你該學習一下廚藝了,這玩意兒不像是麵包條,倒像是奇形怪狀的老樹根。」格洛麗亞抱怨着,伸手從鐵網上揭下一條烤得發黃的麵包條咬了一口,「咱們的儲存的乾糧只夠吃兩天了啊,過幾天再不願意大伙兒也只能吃狩獵的野獸了。」
&帶幾個麵包樹的果實走吧?」忙活着敲果實的南提議。
&李太多了,鳥背上放不下。」格洛麗亞說到,「再說,這個果實離開樹,沒幾天就不能吃了。」
正往篝火里添燃料的東苦着臉說道,「咱們離開辛克萊的時候怎麼就忘記去買香辛料了呢?女士,野獸肉里放甜料太折磨人了。」
格洛麗亞不滿,「甜味怎麼不好了?就是因為你們不肯吃我的香料烹飪的食物,咱們的乾糧才消耗得這麼快好嘛?」
&味和肉分開來都很好,加到一塊兒就很不好了。」東力爭。
格洛麗亞手一攤,「好吧,大不了肉類我們吃,你們吃乾糧。沒問題吧,安格斯?」
安格斯在自己的帳篷前彎着腰清洗頭髮,他的袖子挽到了手肘處,平時包得很緊的衣服解開了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露出白玉般細膩的皮膚,襯上濕漉漉的黑色長髮,無比的驚心動魄;初次看見的時候托萊兄弟都不敢直視他,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聽到格洛麗亞的詢問,安格斯稍微撩起濕透的長髮,微微抬頭,冷冰冰的目光投過來,抗拒之意十分明顯。
格洛麗亞憋屈,「得了——就我口味異常,行了吧?我的香料我自己吃,可以了吧?」
托萊兄弟埋頭偷笑。
&實,也不一定要放香料……我覺得肉里加點兒鹽就可以了。」南打圓場。
&就做兩鍋。」格洛麗亞氣哼哼地說。
托萊兄弟——包括看不出表情的安格斯——都鬆了口氣,颶風女士對於甜食有種狂熱的執着,稍不留意她就往食物里大撒甜味香料,他們可謂是吃足了「甜頭」。安格斯也喜好甜食,但並不表示他能接受天天吃這個。
烤了二十幾條麵包條,在揉面的時候南就放了鹽,拿起來就能吃;不過格洛麗亞跟不要錢似的往自己的麵包條里夾甜醬的動作,看得托萊兄弟大倒胃口……
一起出遠門旅行冒險是看清朋友本性最好的方式,平時掩藏得再深的壞習慣在這種時候都一覽無餘。比如南總是在別人心情好放縱一下的時候提出些古板的自律要求、比如東總是一有機會就偷懶、稍微做了點事兒嘴上就抱怨個不停;又比如颶風女士——身為高階施法者、大魔法師,她的性格隨性張揚,不會勉強別人、在大事上也從不遷怒於人、可說各方面都很優秀;但只是一些小小的癖好、和施法者們都有的怪脾氣,就足夠讓人頭疼了。
當然,這些都屬於可容忍的範圍。對於另一位同行的施法者:安格斯·末日審判,托萊才真正的心情複雜。
中肯地說,這位施法者幾乎沒什麼讓同行者可指摘的壞毛病,安靜、不吵鬧、不挑剔……好吧,咱們應該直接說——這傢伙完全就沒把托萊兄弟放在眼裏。甚至於他倆忙前忙後給他扎帳篷、準備食物、照顧起居的時候,他坦然地享受,而後別說是道謝了,認真地看一眼兄弟倆都少有。
這樣的同行者無疑是不招人喜歡的,稍有自尊的人都不喜歡被人無視。而托萊兄弟能夠日復一日地堅持下去,其中理由要是讓格洛麗亞知道,說不定要笑到打滾……
用餐後托萊兄弟結伴到營地外部巡視,走出一段距離後,東低聲對南說道,「他今天一共說了六句話,跟颶風女士道日安、颶風女士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回應了四次、整理髒衣物的時候跟我說了兩個字『繩子』。」
南驚愕,「他居然跟你開口了?」
&啊,說話的時候還看了我一眼,把我嚇了一跳。」東心有餘悸地捂胸口,「我還以為我們的計劃被看穿了呢。」
&小心點,東。那個傢伙完全看不出情緒,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對咱們出手。」南叮囑。
&可比你小心多了,你昨天不是還找機會偷看他經常抱着的那本黑皮書了嗎?你也太大膽了。」東責怪地說。
&只是翻看了一下扉頁,那裏面寫着《亡靈之書》幾個字,還有些開卷語,大約是哪個黑魔法師寫的東西。」南說道,「有機會的話最好是能看到他的帳篷裏面,他整理行李都是自己來的,也不知道帶了什麼危險品在身邊。」
&可別亂來!」東緊張,「咱們同行這半個多月都沒搞明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要是他有着什麼秘密不想讓人知道呢?」
&我說,東,我們總得明白這傢伙為什麼在賽因王國出現。」南勾住東的脖子,「咱們賽因王國現在不是不太平,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大問題……如果他一時意動,想在賽因干點兒什麼事呢?」
&算我們知道了他想幹什麼……我覺得也沒有什麼用,這個計劃真的能行?」東愁眉苦臉。
南一臉的大無畏,「如果他真的只是對颶風女士的冒險計劃有興趣,那固然最好不過。但若是他想要在我們賽因王國犯下罪行,我們即使不能阻止他,也要提前通知王室準備預案。」
「……我總覺得,你這個計劃聽起來就讓人心驚肉跳。」東斜瞥弟弟。
&事兒當然有危險性,但沒有人去做的話就更糟糕。出了伍德山脈再過去就是切斯特前線,颶風女士提過她的路程是繞過去……那邊重兵駐紮,她沒興趣惹麻煩。若是末日審判無心賽因王國局勢,他自然從善如流。如果他……那麼他肯定會去切斯特前線。」南斬釘截鐵,「切斯特前線現在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內憂外患。再讓這種瘟疫之源湊過去,後果你也猜得出。若他透露出這種意向,那就是我們為國出力的時候了>
東一點兒也沒有南那種慷慨激昂的精神,這會兒他只覺得自己腿腳發軟,「所以我們要盯緊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監視他的動向……可是,南,向王室通風報信就和跟他直接翻臉差不多吧?在他跟王室博弈之前,咱們就得先灰飛煙滅了……」
&是國家真的動|盪混亂起來,我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南勸道,「現在還不能確定末日審判是否會對咱們賽因王國出手,但如果他真的動了這種心思,那麼在來犯之敵面前,翻臉和不翻臉有什麼區別呢?」
「……我覺得你已經認定末日審判是敵人了……」
&考慮最壞的情況是成立計劃的先決條件,把最壞的發展方向都考慮到,真到發生的時候就不會亂了手腳。」南說道,「總之我們輪流觀察末日審判,只要他有異動,你和我就分頭行動,我就近尋找當地市政廳聯絡王室,你趕去通知最近的軍隊。只要報出安格斯·末日審判這個名字,那些老爺們都會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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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安格斯觀察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