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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此中有無限可能

作者:情何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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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念不愧是行念,不愧是能與獼知本對弈五百年的人物。

    即便是最終於天河被截殺身死,也把死亡這件事情,利用到了極致。

    在蟬法緣看來,行念禪師關於【飛光】這一步棋,真正厲害的是什麼?

    是假便他事先已經得知,他這一轉,就會毀掉飛光,他還會不會轉?

    他還是會這樣做的。

    因為這是在保留尋回知聞鐘的唯一可能。

    以及還要加注羊愈這個願意為宗門犧牲自我的天妖種子的性命。

    所以在這一步里,無論他明與不明,都在算中。

    但最可恨的是,麂性空主修末法之術,對毀滅本就有更深的感受,或許比他更能提前感知飛光的毀滅但卻還是賴着讓他蟬法緣來做這個決定。

    這是何等無恥行徑?

    與時間的競速終是贏了,在神霄之地徹底關閉前,在「天外無邪」之前,蟬法緣終於尋回了自己的棋子,擺脫了出局的命運,再次成為這一句的執棋者。

    可他並沒有獲勝的喜悅。

    從這一刻起,再難直接插手神霄局,而自己最後的力量也被那個世界化去。

    「拿開你的髒手!」蟬法緣咬牙切齒地道。

    那金光旁邊的黑光,如潮水般退去了,黑暗裏麂性空嘻嘻地笑:「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還與我同舟共濟,同心協力呢!」

    想起先前的忍氣吞聲,忍辱負重,蟬法緣牙都要咬碎了,是退一步越想越氣:「剛才你在那裏鬼鬼祟祟,跟你黑蓮寺的賊崽子說了什麼?是不是陰謀針對我古難山天驕?」

    麂性空嘖嘖連聲:「都說禍不及家妖,更不及出家妖。你好歹也是上千歲的大菩薩,積年的老烏龜,對我造口業也就罷了,怎的還罵上了小孩子?」

    「我豈止要罵你。」蟬法緣怒目圓睜,抬手一翻,金色佛光聚成大手,如山一般,當頭一掌便按了下去:「還要打死你!」

    那聚集的黑暗瞬間就逸散了,散在天地間,飄飄渺渺,似有若無。

    「大師,你着相了!」

    麂性空這時候故意不與他相抗,不給他消氣,隔得遠遠地又道:「你不也給你的私生子傳授秘法了麼?莫以為我不知曉!」

    這私生子一說,是絕對的造謠。

    但麂性空這等修為的大菩薩說出口來,再怎么子虛烏有,也不免傳揚甚廣。畢竟誰會相信世上有這麼無聊的大菩薩呢?

    蟬法緣一時怒火攻心,連腳下天龍也不管了,直接躍身起來,撲向那片黑暗:「無恥妄言,該叫你下拔舌地獄!」

    他在這邊越是生氣,麂性空在那邊越是笑得開心:「你不再假笑之後倒是可愛了很多,但動不動就這麼暴躁,也很讓貧僧苦惱啊。」

    反正暫時也沒有別的事情做。

    他們兩個在這邊打得激烈,罵得痛快。

    倒是很有默契地都沒有提【飛光】的事情。

    且不說飛光早已失去神效,好幾個大時代過去了,也不曾看到復原可能。

    問題的關鍵在於,人族那個行念和尚毀掉的飛光殘骸,與他們兩個何干?

    什麼?

    神霄之地里那些年輕妖王,有誰看到了我們轉動飛光船舵?

    雖然我們是借用了飛光之力,但不是我們弄壞的啊。這當中哪有什麼必然的因果?

    誰看到的?

    站出來說話!

    以萬丈為計量單位的巨大寶船,終於再也無法承受時間的風浪,飛碎在時光里。其間所漾起的世界波紋,並非此刻身在神霄局中的這些年輕妖族所能見。

    但羊愈和鼠伽藍,從時光中走出來的一幕,是如此的清晰。

    他們已經從時光里走出來一次,但那一次是所有參與者一起,所以也並不突兀。

    唯獨這次蟬法緣和麂性空,只是單獨撥動了他們兩個的時間,讓他們以生動的狀態,走到現在這個時間點裏來——想要撥動更多時間,以現在的飛光殘骸之力,也確實做不到。

    畢竟是有那麼多絕巔強者接連出手的時間片段。有如滄海之礁,長河之岸,沒有那麼容易被影響。蟬法緣都要以天龍護法自身、隔空全力出手,才能完成此事。

    猿夢極下巴都驚掉了。

    現在走出來的是羊愈和鼠伽藍,那先前死掉的是誰?

    他懵懂地看向忠心部下柴阿四,發現柴阿四的表情更茫然。也是,小門小戶的,知道什麼?

    雖然心中好奇得要死,但是他一句話都不說。無欲無求,無欲則剛。

    通過偉大古神知曉的柴阿四,面對猿夢極,有一種智識上的優越感。但他也什麼都不說,表現得更諂媚了。

    因為目睹了天河這一戰,他深刻認識到了神霄之地的危險。本以為同行者只有這幾個年輕妖王,偉大古神一根手指頭就能按死一個但沒想到那麼多天妖在背後,一個個隔空出手,積極得很。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偉大古神尚未恢復到巔峰狀態,目前也就能勉強對付真妖。

    為了不叫古神為難,他柴阿四不得不低調!

    感受着不老泉邊眾妖各異的目光,羊愈不動聲色,暫與鼠伽藍拉開了距離。

    我剛才已經死了?

    他在心中想着,有些不可思議。怎麼我才走出林間,就說我已經死過了?還死了兩次?我還什麼都沒幹呢!

    但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是大菩薩親口說與他知。

    羊愈看着柴阿四,佛覺之中隱約好像有什麼印象存留,但根本想不起來。畢竟在這個時間段里,他還沒來得及用知聞鍾試探群妖。

    哦對,知聞鍾也沒了

    怎麼我恍個神的工夫,什麼都變了呢?我不是才在路上溝通好知聞鍾,出來之後就直接殺鼠伽藍、震懾這群天驕、拿盡所有好處嗎?

    白溝通了?

    天榜新王排名第五的天驕,很努力地在消化一個個噩耗。

    同他一起走出時光的鼠伽藍,卻顯得輕鬆許多。

    雖然說死而又生這種事情比較離奇,在過去的時間裏被羊愈用木槌敲死也着實不爽。但畢竟不是重來了麼?

    世事誠可原諒!

    他現在是真的沒什麼壓力,不再那麼苦大仇深。

    原先搶奪知聞鐘的艱巨任務,已經取消。現在的任務很簡單——盯着羊愈就是。發現了知聞鍾就報個信,沒發現就隨便干點什麼。

    大菩薩不僅臨時傳了一套對抗羊愈心頭鐘的法子,還特意強調說,讓他這次隨心所欲一點,玩得開心。

    死一次也是有好處的嘛,自家大菩薩好溫柔!

    豬大力則覺得,道主寄於神印的這一縷分念,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雖然還是耐心解答他的疑惑,但明顯的有些嚴肅。

    怎麼回事?


    是因為看到了行念禪師的強大,心憂妖族之未來嗎?

    想到這些,他也跟着憂鬱了起來。

    鏡中世界的姜望,的確憂思難解。

    對於行念禪師的歸思,他是如此感同身受。

    他也完全理解了,為何行念禪師這樣的人物,也情願在妖界謀局五百年,捨生忘死,搏一個未見得能抵達的未來。

    圍繞着知聞鍾,那獼知本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落下。知聞鍾這種在本身頂級價值之外,還具備象徵意義的存在,留在妖界一日,須彌山不知還要流多少血。

    世尊以三鍾遺世,未有僧侶不敬也。

    如果說此前回家的執念,只是他自己對親人朋友的思念,對生的渴求。那在目睹行念禪師天河之戰,觸摸到知聞鍾後,他便又多了一個理由——行念禪師的犧牲不能白費,定要將此鍾送回人族。

    但成長到今天,他已經深刻的理解,這個世界不圍繞任何人的意志來運轉。你擁有再多的理由,也不意味着你能夠成功。

    誰沒有自己的理由?

    羽信沒有嗎?蛛猙沒有嗎?險些被當場打死的天妖蛛懿沒有嗎?

    行念禪師留下了知聞鍾,但沒有留下、也不可能留下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

    在天妖環伺之中對弈獼知本,但凡有一丁點痕跡殘留,但凡多一絲雜念,這最後的落子也不可能保住。

    姜望明白,仍然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明止死,行念出。行念死,姜望繼。

    人族傳承萬萬年無非四個字——薪火相傳。

    他同時也告訴自己。

    行念禪師或許做了別的什麼,那看起來或許毫不相關,但一定有益於最後的歸途。自己需要用心感受。

    就如此刻,摩挲着知聞鐘的斑駁。

    蛛蘭若看着水面的美麗倒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不知道在想什麼。此時忽然說道:「如果將這水面的倒影留住,是不是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老?」

    紅顏對鏡,嘆息韶華,自然是一幅風景。

    「但只要有一顆石子落下,就像這樣——」鼠伽藍隨手撿了一顆石子,扔在水中看着蛛蘭若的倒影被打碎,很滿意地道:「倒影就碎了。」

    他得出了論證結果:「所以這不是真不老。」

    「此言差矣。」羊愈這時已經平復了心緒,來重新面對這個複雜的局面,隨口道:「石子造成的漣漪,終究會消失,倒影卻仍然會留在那裏。它是一種不被時間波紋影響的永恆,怎麼不算不老?」

    鼠伽藍笑了笑:「在石子當下落下的那一刻,倒影已經被打碎了。此後復原的倒影,還是先前的倒影嗎?你說等待時間波紋的平息,追求不老還未不老者,怎麼等得了時間?」

    兩個和尚就此辯起經來。

    最先提出問題的蛛蘭若站在旁邊,倒成了局外之妖。

    鹿七郎看了他們一眼,不得不承認,這兩個傢伙當和尚,是有理由的。

    想了想,並沒有打擾。

    他們正在否決彼此的道路,這亦是另一場廝殺的開始。

    「所以這真的是不老泉嗎?」站在泉水邊,熊三思問道:「為什麼我沒有感受到生機?」

    這粗啞的聲線,鋸斷了兩個和尚的論道。

    蛛蘭若輕聲道:「當年那位將不老泉搬來妖界的先賢,早已經死去。

    在歷史中不斷被追逐的不老泉,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枯竭斷流。

    他的血裔將不老泉搬來神霄之地,想藉此開放之世界來佈局,要再續神話顯然他失敗了。

    現在的不老泉,只是徒有其表。你當然感受不到生機,因為它只存在死意。」

    作為一開始就設局不老泉的棋手,蛛家顯然對於不老泉有更多的了解,解說更為權威。甚至知道現在的不老泉,已經是一輪佈局失敗後的產物。

    但相較於思索很多年前那位佈局者的一眾妖王,鏡中世界的姜望,卻是被另外五個字觸發了靈感。

    開放之世界!

    不老泉前,有命運泡影。

    林間小道,橫亘蜃龍。

    更有時光寶船,名為「飛光」。

    獼知本、蟬法緣、麂性空、蛛懿、虎太歲、鹿西鳴,乃至於行念禪師,接連於此佈局

    他恍然明白了林中六條道路之間的那種聯繫是什麼,明白了神霄之地的根本規則是什麼。

    是輪迴,是開放,是無限可能!

    行念禪師此前和天妖蛛懿對話,說——「有賴此地特殊罷了此世若非如此,貧僧又怎會來?」

    禪師是天外之客,又在與獼知本對弈,故而不能明言。但早有暗示。

    此地之「特殊」,特殊在哪裏?

    不同於山海境即是凰唯真的後花園,是如王長吉所言的,主人暫時不在的家。

    許多年前的妖族傳奇羽禎,卻是以絕大氣魄,完全放棄了對神霄之地的所有權,將此世對諸天萬界所有生靈開放。

    此地也曾算是羽禎的家,但卻是他推開了大門、扔掉了鑰匙、撕碎了房契,任由所有訪客造訪的家。

    這是一個完全開放的無主世界,可以包容任何存在於此對局無論他羽禎是活着還是死去,都不能夠干涉什麼。

    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天妖,放心地來這裏落子。

    所以人族的行念禪師,也會把此局視為唯一的希望。

    縱觀行念禪師和獼知本的整場對局。神霄之地本身的確沒有任何偏頗,甚至最後還支持行念禪師,叫「天外無邪」。只是行念禪師在自己那一局裏,獨自面對的,是整個妖界的壓力。

    故而此行生機何在?

    就在這「開放世界」,在於這「無限的可能」!

    是螻蟻可以涉山海,蚍蜉倒拔參天樹。螳臂當車車應覆,抽刀斷水水不流!

    因未必結果,得未必應求。

    棋子未嘗不可以成棋手。

    轟隆隆!

    神山搖動。

    眾妖仰看天穹。

    但見漫天飄落凝聚淡淡金輝的飛羽,落在山上,落在樹上,落在水上落在在場這些年輕妖族的頭上、衣服上,竟如雪花融去了。

    有關於此世之理。

    蛛蘭若言及,姜望念及。

    一時間天搖地動。

    神霄天尊羽禎的道被觸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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