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澗仁已經不止一次得到臨終前的託付了。
紀如青把偌大一個酒店集團和女兒託付給他,王汝南把自己的理想交到他手裏,老頭兒可以說把百年孤獨的心境都給了自己的小徒兒。
至於平時的託付,那就太多了,任佳琳把兒子給他,倪經緯把女兒給他,政府把水廠交給他。
實在是這樣一個信守承諾的君子,太值得信賴了。
真正認清他的人,都明白這是個不會自私貪婪的傢伙,如果想延續自己的心血,他確實是個最佳選擇。
柳清一點都不奇怪這個結果:「江州樂……他們餐館的生意其實還行,主要就是做各種生意、政務上的宴請,規模蠻大的,不過沒什麼技術含量,不知道全國有多少家餐館,反正老人家的這些親屬,我少量接觸過一兩回,的確也不是什麼品行俱佳的人,估計還是這老爺子威勢太盛,壓住了他們,這可有得忙,希望他還能多熬些日子,起碼給我們點準備的緩衝。」
石澗仁在開車了:「除了子女不成器,我估計還有個原因,這江州樂集團也不乾淨,他這一走,可能各方壓力內外交困之下,徹底就廢了,老秦應該知道我現在和政府關係不錯,哪怕要追查,交給我來代管或者打理,也能讓政府適當的抬抬手,給了江州樂一條生路,從某種意義上來也是給他這些子女一條生路,事情到他就為止了,這些子女和老秦的主體沒有任何關聯,那查也查不到他們頭上。」
柳清看着外面的夜幕燈光,忽然說:「我不回去了,你回去還要逼着你又演戲,我一個人回去,我媽肯定又要東問西問,乾脆就說我們在外面自己自在。」
石澗仁也覺得回家被丈母娘逮住的幾率比較大,飛快的瞥了眼自己的秘書:「謝謝你。」
柳清笑:「明明是你幫我解決這個囉里囉嗦的事情,該我謝,不,我不說謝謝,你知道我的心意,我要這樣永遠的都當你的賢內助,哪怕不是妻子或者你的女人,我要這樣一直陪着你走,說好了的。」
石澗仁沒有再說那些廢話,沉默了幾秒:「其實我真有偶爾想過,假如大唐網做成功了,實際上大唐網也不是個需要我去駕馭經營的局面,我曾經希望為國家帶來的緩衝,為周圍的朋友帶來的人生改變已經達到一點目標了,實現了我的抱負以後,我是不是還有機會去做我自己,我想悄悄的就走了,就像我從來沒在這裏出現過一樣……」
也許是再次看見一位認識的老者瀕臨逝去,又或者是確實面對自己是最親近的秘書,石澗仁還是難得吐露了點心聲。
況且這種話他斷斷不會跟其他人說。
柳清有些皺眉,但沒說話。
石澗仁其實有點小心翼翼:「可能你會覺得我沒良心甚至冷漠,但在我看來,這是最簡單也是最乾淨的相處方式,我不想成為誰的負擔,更不想誤了誰。」
柳清抿了抿小兔牙,好不容易才說話:「你想一個人偷偷去哪?」
石澗仁仰頭想想:「其實我也不知道,學洪老師那樣週遊世界?這好像是我確實有點感興趣的,又或者找個安靜寧靜的地方過點簡單的生活,這更符合我的心態,乾脆回到山上去,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適應那種有點艱苦的自力更生條件了……這麼想來,我也不是以為的那麼強大嘛。」
柳清不說話了,定定的看着石澗仁,石澗仁連着瞟她好幾下,發現那目光都不閃躲,只不過夜間車廂里看不太清情緒:「那……我們回公司?都還沒吃飯吧?隨便吃點,我到讀書會想想該怎麼收揀老秦的這個攤子。」
秘書輕唔了一聲,依舊聽不出來情緒。
時間有點晚,但產業園美食街正處在生意火熱的時候,石澗仁看看柳清的穿着就沒去儘是加班員工的食堂,找了家小館子點幾個飯菜打包拎回去吃,結果等的時候,原本在車上一聲不吭坐着的柳清下來了,明顯是從石澗仁的挎包里翻了件他的藍黑色翻領t恤罩在家居服外面趿着拖鞋走進來,個頭高挑的她有種不施粉黛的慵懶或者說頹廢感。
更主要是面容神情上的感覺,隨便坐在等待的石澗仁對面:「就在這吃了再走。」
結果吃飯的過程依舊一言不發,石澗仁吃完以後買單走人,把車開到唐樓停車庫,兩人也沒到人多眼雜的辦公室去,直接到讀書會,作為整個產業園的總經理,柳清的車上一貫都放着最高級別的門禁卡,關上門就是個靜謐得只有兩個人的空間,只是有點大,整個幾百平米空間,換做一個姑娘在估計會有點心裏發毛。
石澗仁安定,這麼熱的天,空調都不開,坐在桌前開始靜靜的草擬關於江州樂餐飲集團的接手注意事項。
秦良予做了一輩子的餐飲生意,據他說這兩三個月突然心臟病高血壓就犯了,一直都有這毛病,多年來高級保養保健品沒缺過,但這回卻知道大限到了,應該是知曉某些上層變動以後,心裏發慌。
所以本來是全資擁有的江州樂餐飲集團就被他暗自委託給了律師事務所,立遺囑全部捐贈給仁愛傷殘兒童康復中心,再委託石澗仁重組集團經營管理,一切都是按照法律程序在走,只等他咽氣就正式宣佈。
石澗仁不得不讓卞錦林和柳清還有自己,準備全面承擔起這家在全國有二十多家餐館,年營業額四個多億的大攤子來,還得防範或者更迭那麼多管理人員,麻煩着呢。
柳清也不說話,石澗仁的t恤,她穿着還是有點寬大,長度倒是合適,主要身姿太輕搖,所以還順手掖了掖衣擺才坐在遠處角落裏的一張羅漢床上,洪巧雲送的,她覺得石澗仁應該坐在上面打個盤腿給孩子們傳經授道,才有那種古代賢達的味道,結果石澗仁經常把書堆在上面,現在正適合她靠着角落盤坐在上面,只開了幾盞燈的讀書會裏,二三十米外的石澗仁都有點看不太清她了。
哪怕天氣再熱,在這個幾乎半層樓的大空間裏面,還是很空曠的把空氣流通起來,加上又是底樓,並不難過,所以這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石澗仁還給卞錦林打電話說了這事兒,在餐飲行業幹了十來年的營運總監說自己馬上過來。
結果磨砂玻璃門被叩響的時候,石澗仁還以為是他,跳起來過去開門,肯定沒想到外面站着的是耿海燕!
這姑娘手裏拿着一大包各種打包盒的吃食:「昨天回來的,過兩天又要走,本來沒想到能看見你,剛才卞哥打電話給我說了那餐飲集團的時候,叫我也來一起合計,給你拿點夜宵來。」
一進門,眼睛基本上只擱在石澗仁臉上的姑娘居然沒看見遠處好像穿了偽裝服的柳清,石澗仁想想還是主動指那邊:「我們臨時一起過來的,柳清,你也來吃點。」
果然,看清了柳清身上穿的衣服,耿海燕眼神陡然凌厲,換做以前多半爆發了,現在能嚴厲的看看石澗仁,居然把這股氣勢委屈的壓下去了。
柳清依舊沒什麼表情的過來:「在家沒穿內衣就出門,後來不想回去免得我媽囉嗦,就隨便抓了件他的衣服罩着,你別往心裏去。」
耿海燕神情再變,伸手攬攬柳清的腰低聲:「不高興?還是不舒服?」
柳清擠點笑:「總有這種時候嘛,沒事兒,有什麼吃的?我也需要參會吧?這麼穿,看不出來吧?」
耿海燕有點笑謔:「看得出來什麼?這麼平……」一邊說一邊就直接在柳清胸口由上往下抹,驚得高挑秘書做了個含胸的動作躲避,結果耿海燕更樂了:「比我想像的還平?」
柳清呸呸呸……
石澗仁不參與女人嬉鬧,重新坐回到書案邊整理自己寫的草稿。
卞錦林也前後腳到了,也是對柳清身上的男式t恤先誇張的欣賞下,但不說話,坐下就跟石澗仁討論工作。
叫耿海燕來真是有原因的。
卞錦林雖然是內行,但是他現在沒有人手,特別是面對一家在全國各地開了二十多家高級餐廳的餐飲集團,他一個人不可能帶着自己的網絡公司營運人員全面接觸。
但耿海燕就有人手,這二十多家餐廳裏面有十二家都和影院奶茶店重疊,可以說江州樂之前基本都是在江州和鄰省加上平京開店,完全是借着潤豐院線才快速鋪到全國十來個省會城市的,這些奶茶連鎖店大多都在餐館隔壁,而且更重要的是耿海燕手裏還有一支活躍在食品市場的業務員大軍。
現在三百多人的業務員大軍,其實是當年林岳娜培養起來搞全系統監察、督導、管理的,因為連鎖系統就怕走樣還有內耗,所以一百多名督查組全國各地巡察,成本耗費也不小,結果耿海燕回來就改制,把直營店改成連鎖加盟,這支隊伍慢慢工作量就比較小了,開始主抓化妝品店,結果仁人雞爪小食品運轉起來後,耿海燕還不停招兵買馬,以當初的巡察督導組為骨幹,跑全國各地的小食品批發市場、超市等等,這批人的戰鬥力相當強,可以說算是耿海燕回來這三年不到培養的嫡系,正符合當初石澗仁跟她談過,面對挫折、陷阱的時候,就應該有批得力隊伍的局面,結果可以用在今天了。
這算不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
1211、無心插柳柳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