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長陵的尋常百姓而言,新年裏最重要的莫過於走親訪友,尤其一些長輩處,就更是要走動一下,拜個年,說些吉利的話。本文由 。。 首發
而對於長陵的權貴而言,新的一年到來,便是史書翻過了全新一頁,擁有更多的意義。
元武皇帝在位已然進入第十二個年頭,但長陵所有的權貴都十分清楚,自登基第六年開始,這名大秦王朝歷史上最強大的帝王,便已經極少問政事,而是閉關潛心修行,一心問道。
哪怕絕大多數人不能確定元武皇帝的真正修為,但是所有人都幾乎可以肯定第八境對於他而言不是問題。
所以他所追求的道,便是第九境長生。
這些年裏,整個大秦王朝的內治外伐,幾乎全部交予兩相和皇后。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只顧修行便放任不管,就如監天司司首夜策冷在暴雨中歸來,一劍刺殺趙斬,便使得長陵所有權貴覺得冥冥之中他有一隻無形大手在掌控着整個大秦王朝,同時也不斷提醒所有權貴,他是如何榮登大寶的。
自登基第六年開始,這名大秦王朝歷史上最強的帝王雖然極少見群臣,平日裏唯有兩相和皇后才能偶爾見到他,然而在每年新年伊始,他都會先行宴請群臣,接着在第二日登祈天台祈福,並行一些宗法之事。
所有權貴心中都很清楚,聖上在這兩日必定出現,是需要讓所有的權貴,包括各個敵朝的人都看到他依舊安康而強大,或者說更為強大。
所以即便是第一日不需要遵循多少祖宗禮數的宴會,氣氛依舊無比沉重壓抑。
保和殿裏,青灰色的地磚散發着長滿了水草一般的湖面的光澤。
所有權貴端坐在案前。
夜策冷便在最前的一排案後坐着。
在所有的司首之中,她是唯一的女子,所以依舊顯得非常突兀。
她的身旁不遠處,一名身形如鐵塔般的胖子眯着眼睛,散發着無比霸烈的氣息,正是昔日逼她出了一劍的橫山許侯。
在最靠近聖座的兩側,擺放着兩相的位置,此時兩相未到,皇后及大秦王朝未來的主人,數名皇子卻是已然到來。
步入此殿的皇后此時穿着大秦王朝真正最美麗的鳳冠後服,更是顯得端莊美麗得無比耀眼。夜策冷的睫毛微顫,沒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分毫,卻是落在了她身後的皇子扶蘇的身上。
她的目光微凜。
能令她的目光都微凜,自然有大異狀。
許多名權貴同時看出了扶蘇和之前的不同,感覺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數名能在皇后面前都說得上話的權貴不由得出聲,紛紛賀喜道:「扶蘇殿下真是天資非凡,如此年紀竟然已經踏入第五境,實是可喜可賀。」
許多還未曾察覺的官員頓時齊齊大吃一驚。
雖然貴為皇子,且是皇后所出,自然在修行之途上擁有最強有力的支持,前面數境相對也是耗時最少,然而以扶蘇的年紀,進四境正常,但進第五境,這便不只是擁有一國之資源便能做到的事情,和他本身的天資,後天的教導有着極大的關係。
安抱石、淨琉璃等人的資質和後天所受的教導或許比扶蘇更強,然而卻又沒有如此強有力的支持,所以此時很多官員甚至在心中想到,假以時日,將來的大秦皇帝,恐怕也依舊是大秦最強的修行者。
皇后微微一笑,此時她自然是滿意的。
然而就在此時,扶蘇身後的一名宮女出聲道:「扶蘇殿下三歲便看得懂劍經和有關修行的典籍,我大秦王朝有史以來,也只有一人和扶蘇殿下一樣,扶蘇殿下將來自然也是冠絕長陵的修行者。」
許多宮女和皇后、皇子十分親近,在此種場合即便說話,也不會有人覺得太過逾禮,尤其聖上和兩相還皆未到場,尤其數位權貴出聲在前,氣氛略微輕鬆,然而她的話語,裏面的一些字句,卻是如同驚雷,如同最寒冷的刀劍,瞬間震呆了所有人,瞬間驚呆了許多人,也瞬間嚇到了許多人。
就連夜策冷都面色微白。
就連橫山許侯都背心微汗。
很多人甚至連呼吸都在此刻停頓,額頭上都沁出無比冰冷的汗珠。
整個大殿的空氣在這一刻如同徹底凍結,陷入絕對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置信的聚集在那名宮女的身上。
是需要多大的膽子,發怎樣的瘋,才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也就在此時,大殿外皇宮的道上,傳來一陣威嚴的唱喏聲。
這意味着兩相和聖上已然距離此殿不遠。
以聖上的修為…這樣距離之下的大聲話語,不可能聽不清楚。
很多人的面色瞬時雪白。
他們看着那名秀麗的宮女,開始明白這些包含着極深沉意味的話語,絕對不是無心之失。
雖然這名宮女說的話是事實,大秦有史以來,的確只有一人和扶蘇一樣,能夠三歲悟劍經,然而有關那人的史書,都已經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便被全部焚毀!
最為關鍵的是,很多權貴都知道…大秦最尊貴的女主人皇后殿下,之前和那人有過斬不清理還亂的一些故事。
那人三歲悟劍經,扶蘇也是三歲悟劍經。
這會引起什麼樣的遐想?
雖是明面上誇獎讚美扶蘇的話語,落在這所有權貴的耳中,卻比任何的話語都要惡毒,都要令人覺得陰寒。
一名面容極其謙和的年輕人身體微顫。
他就坐在夜策冷身側不遠處,位置極高,正是宗法司司首黃真衛。
此刻他看着那名端莊秀麗的宮女,面露不忍之色,想要開口,然而即便是他,終究也未敢開口。
數息之間還笑容燦爛的扶蘇也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急劇變化。
只是他根本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因為在他看得懂劍經之前,那些史書已經全部焚毀、改寫,在他出生之前,便沒有人再敢說那個人的名字。
他莫名震驚的看着身後的秀麗宮女,又轉頭求助般看着自己的母后。
皇后依舊面容完美無瑕,美麗得耀眼,然而她的目光漸漸冰寒。
即便是扶蘇,都放佛看到一柄恐怖的寒劍從無底的寒冰深潭中抽出,雙目都感到了刺痛,心裏油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懼。
靠後的一些官員驚恐萬分,垂頭戰慄。
她緩緩側轉過身體,冷酷的看着那名似乎也有些不明所以的秀麗宮女,說道:「無論你的背後站着的是誰,難道你以為這麼做,能夠改變任何的東西麼?」
保和殿裏一片死寂。
她看着那名宮女,搖了搖頭,道:「一絲東西都改變不了。」
秀麗宮女恭謹而歉然道:「抱歉。」
然後她用很低的聲音,說道:「只要說出這些話便可以了。」
未等皇后再出聲。
這名秀麗宮女慘澹一笑,道:「罪婢該死。」
「噗」的一聲,不見她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但一口鮮血卻從她的口中涌了出來。
扶蘇目瞪口呆的看着這樣的畫面,他感覺到這名宮女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便已經生機徹底斷絕。
尤其他就在這名宮女的身前,眼看着宮女死前噴出的這口鮮血就要噴在他的衣上。
然而也就在此時,一股莫名的力量出現在殿裏。
一股驟然從殿口湧入的天地元氣,包裹住了宮女周身的天地。
時間如同徹底停滯一般。
那股鮮血和宮女的身體都處於絕對的停頓。
然後就在下一瞬間,鮮血和宮女的身體…所有的衣服、血肉,在一個呼吸之間便被這股力量摧毀成無數細微的塵埃。
因為塵埃太過細小,因為這瞬的變化太過不真實,所以這一剎那所有人都甚至沒有絲毫血腥的感覺。
直到這所有的塵埃全部消失,被散失的天地元氣所化的風流吹拂到高空,飄灑到天地之間不知何處,殿裏的人才開始被各種情緒佔據。
夜策冷垂頭,不再看向別處,只看身前的食案。
一道身穿龍袍的身影,出現在殿口。
他的身後,是兩條氣息如巍峨高山般的威嚴身影,大秦的兩相。
只是和他相比,卻似很矮,只像是他腳下的台階。
這名大秦王朝有史以來最為強大,此刻也最受臣民愛戴的皇帝,臉上帶着無比自信和強大的表情,完全不像單獨面對皇后的那夜般神遊天外。
「免禮。」
面對着所有行禮的權貴,他微微一笑,似乎剛剛展示的恐怖境界和他無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那名宮女和他所抹滅的所有東西一樣,也似乎從未在這個殿裏出現過。
皇后眼中的冷漠早已徹底的消散。
她完美的面龐上浮現出真正母儀天下的微笑。
於是和往年一樣,聖上落座,沒有多少繁文縟節的持盞祝酒,開席。
一場君臣相見歡,大秦王朝穩步前行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