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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時間裏南與伊夫利、埃琳娜三位臨時戰場救護員轉戰了四處前線據點,保護這三位寶貝蛋的正職士兵也增加到了三十人。
切斯特軍中並非沒有神官,但這些神官都是被當做戰略資源嚴防死守地保護起來的;受傷的士兵必須先被運下前線、而後還得按軍銜職位來排隊等待救護,其效率不可謂不低下。但整個切斯特軍正職士兵超過三萬人,輔兵、民夫苦力加起來更多,寥寥十幾名神官投放其中水花都見不着,就更別提讓每一位受傷的士兵都能得到及時救治了——其中那些地位高的神官可是不屑於去救治普通士兵的,比如堡壘中坐鎮前線的兩位紅衣主教,一般中下級士官想見到他們都不容易。
幾處據點跑下來埃琳娜已經雙腿發軟了,伊夫利更是維持不住人類形態、恢復成黑熊趴在地上直哼哼;南之前的辛苦磨礪算是有了少許回報,三人之中只剩下他還能有喘息之力。
兩位副隊官羅德尼上士與波文上士暫時轉交了防線專職保護三位民間救護者,跑了同一防地的另倆個士級編制防區後,他們沒再好意思催促三人繼續前進——各隊、士、列間互有競爭不假,但當有救護戰友機會的時候他們並不會去拖兄弟部隊的後腿。
&色也差不多要暗了,今天就差不多到這吧。」波文上士面帶歉意地說道,轉頭向駐守這處據點的兄弟部隊招呼,「克拉克隊長,能給我們的朋友一些水和食物嗎?」
這處據點是半露天據點,藏匿在挖空了的丘陵中間,頂端能看到一小片天空;雖說空氣比地下據點清新很多,但也同樣是不能生火的。
&然、當然!」與波文和羅德尼不同士的這位隊長憨笑着親自去給三個寶貝蛋拿清潔的水和乾糧,說不出的殷勤熱切,「真是太感謝了,波文老弟、羅德尼老弟。若不是你們來了這趟,咱們這隊那幾個兄弟就撐不下去了。」
&謝錯人了,克拉克,這些話該對咱們的祝福天使們說才對。」波文坐到放損壞鎧甲的木箱上,沖南三人笑了笑。
南硬撐着強笑,伊夫利和埃琳娜更沒力氣說話,回應個笑容都讓他倆感覺疲憊萬分。
南身上軍人出身的特質比較明顯,但他不主動說出來,別人尊重他的神聖騎士身份也不會對他刨根究底。戰友們緩和下來的傷勢讓這些底層士兵對這三位軍方僱傭而來的寶貝蛋十分親切,有人主動地找來乾淨棉被(在這種戰場上這可是稀缺貨)鋪到拼起來的木箱上讓埃琳娜和伊夫利休息,恢復熊形態後笨重的伊夫利還是兩人合力抬上去的。安頓好這三人後那位克拉克隊長重新更換了一下值夜巡邏防守的執勤人員,坐回來喘口氣時,就沒顧忌那三個外來的「平民」,自顧自地對波文和羅德尼抱怨起來。
&個月那場交火咱們隊損失了好幾個人,拖到這個月才給補齊。我這邊的士長跟波文你的大哥同個隊出頭的,在列長那兒一點說話的立場都沒有。」
&不錯了,克拉克。咱們這個士快打殘一半了,連退下去整修都看不到希望呢。」羅德尼當即忿忿不平地接道。
波文有些不自在地看看了正休息的三位「平民」,倆個異族已經睡過去了,那個神聖騎士也在閉目養神,壓低了聲音說道,「小聲些吧……至少咱們的物資撫恤跟得上,後勤那邊有了人力也沒忘記給我們好處。換在少將來之前哪有這種好事。」
克拉克和羅德尼的神色都有些彆扭了,他們都是資深的士兵,當然不會不記得沒有少將時的切斯特軍是個什麼模樣。那時候雖說資深士兵也能靠資歷磨到隊官位置上,但士長級別是別指望的。至於一線的大頭筆物資短缺、軍餉發放不及時、死傷戰友的撫恤金無故減少之類的,更是常見得很。
有了比較,人們似乎就更容易知足些。波文一言建功,又繼續循循善誘,「哪個防區都有人員缺額,可哪去找那麼多兵力來補充?大裂谷對面那片兒營地里倒是來了挺多家族兵團,那些人你們敢要?咱們切斯特軍還得抽出人手去盯着別讓那些傢伙鬧事呢。」
&說那些大爺兵願不願意來……就算有血性的漢子願意來這邊博前程,老爺們會捨得放手嗎?」羅德尼怨氣難消,冷笑着說道。
波文嘆氣着拍戰友的肩膀,「你可不都明白着呢?又何必生氣呢。」
&不是生氣——好吧,我是在生氣。」羅德尼泄氣地說道,「現在就指望招募的民間武者能填補下兵力上的缺口了,輔兵里要是有優秀的人才,能選進來也最好不過。真不明白少將召請那些貴族私兵來幹什麼,他們之中是很有些戰力不錯,但根本就指望不上。」
&將自然是有少將的考慮的,那哪是咱們這些人能猜度的呢?我聽大哥提過前線議會組建好後家族兵團和地方兵團也會編進一線里……」
南雙手抱胸窩在物資堆前閉目休憩,雖然他十分疲憊,但閉上眼後眼前晃悠的都是傷兵們痛苦呻|吟的畫面,完全無法靜下心來安睡。
三位隊官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以物資木箱隔離起來的這片空間算不上多寬敞,他還是能聽見不少的,也越聽就越覺得心驚、越讓他無法平靜。
切斯特前線讓他感覺熟悉而又陌生,三年的服役期他所記得的只有堡壘里整潔溫暖的軍官營房,他的戰友們給他的記憶也只有熱血、激情和熊熊戰意。現在想來,能跟他這樣一位神聖騎士、一位上尉打交道的,又怎麼可能是普通的底層士兵呢?至少也是士官級別的戰友圈子,自然不可能讓他理解到這個大軍營里底層士兵的真實處境——更讓他稍一聯想就心底發寒的是,那三年中、送到他那兒讓他施展祝福之力的人裏面,確實沒有一個普通士兵!
想到這一點,南就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骨髓、一直竄到頭頂,讓他整個人都微微哆嗦起來。他當然知道士兵的傷亡率不低,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他從來沒想過那些出軍後再見不到第二次的士兵到底是怎麼死的!究竟是交火後隕命於戰場、還是受傷後因身份不高無法得到救治、在痛苦中絕望地死去?!
將身子蜷縮得更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里。頭頂那處大洞透進來的月光不算明亮,沒有照明的據點裏光纖昏暗,可南還是想要把自己藏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恐懼。
——那三年之中,他究竟漠視了多少生命……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消散?
沒有正式交戰的時候並不表示戰場就會安靜下來,雙方斥候與防線士兵的交鋒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而只要有衝突,出現傷亡是很正常的事。
這些底層士兵對待他們三人的態度可以用小心翼翼、畢恭畢敬來形容,這也足以看出他們是多麼地渴望在受傷後能夠得到最起碼的救治——可神官就那麼多、神官們的聖光之力就那麼多,根本救不了所有的人。
有一瞬間,南幾乎要產生對自己的信仰產生質疑——異教徒也是可以拯救這些士兵的,薩滿祭司、德魯伊、甚至是被當成巫術的草藥學——可這些都是教廷嚴格禁止的,一旦被發現就要遭受異端審判。若非豪斯曼少將極為開明、用人不忌,大地母神與自然之力的祝福根本不會出現在神權所覆蓋的國土上。
這危險的想法在南的腦海中一閃即逝,他再怎麼敢於放任思想,也不敢就此褻瀆他心中的信仰、他的力量之源。對自我的懷疑很快被他轉成了對戰爭的痛恨,這讓他的思想得到了暫時性的救贖,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冒險者團隊「幸運吉姆」這一次的任務要持續三天,這也就意味着南要在一線據點度過三個夜晚。當他在焦慮和煎熬中勉勉強強地睡去時,他所處的據點營地不遠處,一座小山丘上,一個瘦小、精悍的身影跳下低矮的酸果林,打着哈欠從坡度極陡峭的山坡上慢悠悠地晃下來。
&洛麗亞那女人真是的……擔心南的安危又何必讓他跑到戰場前線亂晃呢。」懶散地抓着頭皮,尤納爾嘀咕着鑽進黑沉沉的暗夜之中。當他再次出現在月光下時,他已經來到了離南所在的賽因王國防區相隔十里之外的部落營地。
&大的勇士,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還擔心你迷路了。」身披獸皮、頭頂牛角的牛頭人戰士看到人類的尤納爾卻一點兒也不意外,笑呵呵地上前、彎下腰熱情地與只到他腰部的尤納爾相擁,「我的族人準備了上好的馬奶酒和烤肉,如果你再不來,羊腿里的油都要滴光了。」
&夥計,你可沒說你們會給我準備好吃的,那我保證一步也不離開。」尤納爾立即大笑着跟這位小型肉山一般的牛頭人酋長走向營地中間最大的帳篷,沿途還不斷向路過的巡邏戰士揮手打招呼。
多民族、多民族的國家扎卡萊雅斯自由聯邦,其聯邦中既有人類的邦城、又有異族的部落,可謂是種族文化的大熔爐。擁有北方高地人血統的尤納爾十分明白如何獲得異族部落的友誼,不經意地救下幾個潛入賽因王國防區被發現的斥候後,他就成了這個牛頭人部落的座上賓。
與賽因王國防區冷冰冰的一線據點相比,這個牛頭人部落的夜晚可謂多彩繽紛。鬧哄哄的篝火晚會、拼酒搶肉鬧到半夜後,厚着臉皮賴到牛頭人酋長帳篷里的尤納爾提出了他的疑問。
&自北方的客人,你不知道我們與賽因的仇恨是多麼的深刻。」熱情好客的牛頭人酋長在尤納爾提出問題後頓時顯露出他們這個種族溫順憨厚之外的另一面,怒氣沖沖地用力一拍鋪着羊毛地毯的木板,眼睛發紅地說道,「那些受詛咒的賽因人,他們竟敢燒死了拜恩!」
&恩?」尤納爾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稍一思索後驚訝地說道,「是吟遊詩人۰大陸遊記里刊登過的『拜恩慘案』?那事兒發生在這個國家?」
&的。」牛頭人噴着粗氣、滿懷恨意地說道,「草原之子拜恩,大地母神寵愛的孩子、受自然之神祝福的精靈。拜恩並不是愛美卡斯大陸人,他來自遙遠的布龍菲爾德。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草原精靈,精通於草藥學,我們的聯邦藥劑師邀請他來交流心得,當他在聯邦遊歷十幾年、思鄉心切想回家時,我們的藥劑師叮囑他離開聯邦後不要讓人知道他是一名藥劑師——布龍菲爾德並沒有教廷存在,他不會知道愛美卡斯對草藥學有着多麼惡毒的詆毀。」
這位牛頭人酋長粗硬樹皮般的面部出現扭曲,通紅的雙眼帶上淚意,梗咽着說道,「如果不是拜恩堅持,聯邦本該派人護送他的——他途徑賽因的城市時那兒剛好發生流行疫病,仁慈的草原之子不忍人們在痛苦中哀嚎,散發藥劑救下了半座城市的人……」
即使以尤納爾的心性也難免面部抽搐——在神權王國用草藥學大肆救人,是不可能得到感恩的!
牛頭人酋長的痛述變成了低沉的咆哮,怒氣幾乎掀翻堅固的帳篷,「那些受詛咒的賽因人、那些該墮落到深淵之中受**的蟲子啃噬的混蛋!擺脫疫病後竟宣稱是拜恩帶來了疫病、燒死了他!之後更得意洋洋地宣佈他們審判了異端、責怪聯邦讓邪۰惡的巫術師流竄進了他們神聖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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