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蠢現在不是回到故鄉,卻又有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感覺。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哪怕是對於科技日新月異的現代人類來說,依然是一個不短的距離,但對於王蠢這個神靈來說,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的距離,但是,他選擇了地球上目前最慢的交通工具之一。
王蠢希望路程更遠一些,他希望調整一下自己。
但無論有多遠,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也不是一個需要幾個月才能夠到達的路程,何況,無人駕駛汽車的速度也不慢,因為,智能汽車的時代,人類已經解決了最大的麻煩——堵車。
道觀。
當王蠢從無人駕駛汽車上面下來,看着山頂上被雲霧縈繞的道觀之後,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情突然變得糟糕透頂了。
蘇雪為什麼要住在道觀?
為什麼?
她出家了嗎?
王蠢很想讓歐陽媚媚詢問少年,提前打聽一下蘇雪的消息,但是,他克制住了這個衝動,他希望自己來了解蘇雪。
「你們在這裏等我吧。」站在登山的小徑口,王蠢回頭道。
「不!」
眾人異口同聲的搖頭拒絕。
「餵……」
「我們是兄弟,兄弟自然是要與兄弟一起共進退。」石小寶一臉義正言辭道。
「但這不是打架好不好。」王蠢鬱悶道。
「一樣一樣,如果你不開心,我們至少可以陪着你不開心。」石小寶一副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的表情,振振有詞道。
「就是就是。」張雲應和着石小寶,其他人也連連點頭。
「我剛才不開心的時候,你們有不開心了嗎?」王蠢一臉懷疑。
「哎呀,蠢哥,我們心如刀絞!」石小寶撫摸着自己的胸口,一臉痛苦的表情。此時,石小寶其實是很想落井下石的,但想想後果還是忍住了。
「……好吧。」
王蠢雖然懷疑這群損友是否真的會陪着他傷心,但想想自己如果不讓他們上去他們也會偷偷摸摸的跟隨在身後,乾脆大大方方一起上去。
決定之後,王蠢一馬當先,歐陽媚媚緊隨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直奔山上的道觀。
白雲觀。
到了半山腰的時候,有一座石頭修建的牌坊,看起來有些破落,估計這道觀香火也不是很旺盛,要不然,也不至於牌坊也沒有人維修。
一般的情況下,如果香火不旺盛的道觀,生活都過得比較清苦,畢竟,沒有香客的供奉,想過上好生活也不容易。
以蘇家的財力和人脈,蘇雪如果要想避世,完全可以找個條件好一點的道觀,為什麼會找上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道觀?
拾級而上之際,王蠢腦瓜子裏面都是胡思亂想。
其實,王蠢現在已經是神靈,完全可以用神通打探一下道觀的消息,但他是遏制了這種想法,他怕發生李珂珂那樣的情況,知道他來之後避而不見。
李珂珂當時就差點避而不見,如果不是王蠢鋼鐵一般的意志力等待了數個小時,他們之間的誤會很可能將一直持續下去,而李珂珂也將生活在無休無止的憤怒之中,她的怒火,會一直把那個莊園封印凍結,反過來,莊園又會影響到李珂珂,讓李珂珂墮入魔道……
……
山路蜿蜒,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一般,但是,放轉過一塊巨石,那仰望還算雄偉的道觀已經近在眼前了。
王蠢的步伐赫然停止了,因為,他看到了蘇雪。
蘇雪笑顏如花,靜靜的站在道觀前面的亂石坪上,身穿着一套粗布衣服,在她的腳下,放着一個小小的包袱。
兩道目光在空中相撞,瞬間,便撞出了璀璨的火花。
沒有淚水。
沒有抽泣。
沒有擁抱。
一切,都顯得平淡無奇,就像預演了千百遍一般。
蘇雪輕輕彎腰,她那婀娜的身子完美的展現,然後,她提起腳下的小包袱,步履輕快的走到了王蠢面前。
「蘇……蘇……雪兒……」王蠢結結巴巴的看着蘇雪。
「你的紳士風度呢?」蘇雪淡然的看了一眼王蠢身邊的歐陽媚媚,提起手中的包袱,抿嘴一笑,那笑容,仿佛百花盛開一般,讓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啊……是是是……該我提……」
王蠢一個激靈,連忙接過蘇雪手中的小包袱。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站在門口?」蘇雪輕輕的笑着,那潔白無瑕的臉上沒有絲毫歲月的痕跡,仿佛青春已經凍結在她臉上。
「是啊是啊!」王蠢有想腦袋就像雞啄米一般。
「因為,我卜卦,算出你今天會來接我出山,所以,我大清早就準備好了,結果,你下午才到,害得我傻站了大半天。」蘇雪嘟着嘴抱怨道。
「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不該坐車來的。」王蠢連忙不迭的認錯。
「走吧。」
蘇雪很自然的挽起王蠢的胳膊。
「走。」
王蠢沒有問蘇雪,他無需問,因為,當兩人胳膊接觸的一瞬間,蘇雪已經向他完全敞開了自己的心靈,這是一種沒有任何隱藏的開放,這是心靈深處的開放,蘇雪把自己的心完全暴露在了王蠢的面前。
蘇雪在這裏修道的過程並不複雜。
因為當初共度難關而引發各大家族的信任危機之後,心灰意冷的蘇雪便萌生了退意,在徵得了家族的同意之後,她便自己出資修建了這座有個俗氣名字的道觀。
道觀純粹是為了修身養性,所以,蘇雪從未曾為道觀的香火而用心過,逐漸,道觀也因為數十年的歲月衰敗破落。
在蘇雪頭幾年的修煉之中,她每天都會思考和王蠢的關係,想像着和王蠢相會之後的情景,但隨着歲月的流逝,蘇雪「悟了」,她意識到,在幸福面前,矜持是最不值錢的玩意兒。
一度,蘇雪很茫然,但時光長達六十年之後,讓她卸下了心中的「神」,神的威嚴,神的矜持。
心中無神,這已經非常人之境界。
如同上次錯過飛升一樣,現在的蘇雪,已經達到了神的境界,區別在於,她的力量還沒有達到神的力量。
當然,嚴格的說,蘇雪還不是神,但也不是人,她只是介乎於人與神之間。
成神的道路有千千萬萬條,蘇雪,走出了另外一條成神之路。
着前面恩愛的一對,歐陽媚媚心中憋得難受,卻不知道如何發泄。
一開始,歐陽媚媚擔心蘇雪會像李珂珂那樣對待王蠢,讓王蠢難過傷心,但當她看到蘇雪與王蠢沒有任何隔閡之後,女人內心那原始的嫉妒如同野草一般瘋狂的滋生。
「他還有一隻手。」
就在歐陽媚媚生悶氣的時候,突然,蘇雪停下了腳步,回頭對她嫣然一笑。
「……」看着蘇雪那清澈的目光,歐陽媚媚有一種被看穿了五臟六腑的感覺,頓時一陣羞愧和尷尬。
「你傻了,去啊!」
石小寶在歐陽媚媚後面推了一把。
「嚶……」
歐陽媚媚臉上刷的一下紅了,一直紅到耳根。
夕陽之下,三人肩並肩往山腳下走去,因為山路崎嶇狹窄,三人特別的擁擠,怎麼看都不是很協調,最後,蘇雪似乎意識到這山路沒法並排走三個人,鬆開了王蠢的胳膊,而歐陽媚媚見蘇雪鬆開了,有點不好意思,也鬆開了胳膊,讓原本是左擁右抱的王蠢一下就變成了孤家寡人。
不過,王蠢並沒有意識到,因為,他正在想像着與呂嬌見面。
呂嬌怎麼樣了?
呂嬌只是一個凡人,她肯定已經老了。
她會像歐陽卿卿那樣子孫滿堂嗎?
她還牽掛着他嗎?
……
「蠢哥!」原本正在偷偷摸摸揣摩蘇雪想法的歐陽媚媚突然臉上變色喊道。
「怎麼啦?」
「我們必須立刻趕到美國。」
「為什麼?」
「少年說,呂嬌已經在彌留之際了。」
「什麼!」
王蠢身軀一震,仿佛被雷擊一般,整個人都凝固了。
「少年讓我們抓緊時間!」歐陽媚媚一臉焦急之色。
「走!」
王蠢接受到了歐陽媚媚的傳送給他的地址之後,赫然一聲長嘯,一手攬住歐陽媚媚和蘇雪的腰肢,身子已經憑空消失。
「我們跟上吧。」
石小寶看了一眼眾人,當先消失在夕陽當空的群山之間。就在眾人消失之際,不遠處一對爬山的情侶驚得目瞪口呆,因為,他們可是眼睜睜的看着一群人在山路上憑空消失。
「又是一曲人間悲劇。」
看着眾人紛紛踏破虛空而去,張雲看了一眼遠處目瞪口呆的情侶,站在一塊亂石上搖頭晃腦的念叨了幾句,然後,做了一個超人的動作,消失在了火紅的夕陽之中。
這是一座破落的醫院,醫院走廊上到處都是窮困潦倒的病人等待着治療。六十年後的美國,已經不再是讓人夢想的國度,飢餓、疾病、人種衝突和宗教衝突讓這個曾經的超級大國變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當王蠢踏入醫院的第一步,整個人就不好了。
很明顯,呂嬌過得很不好,因為,從這醫院的環境就能夠看出來,哪怕是稍微有點經濟能力的人,都不會出現在這裏。
毫無疑問,來這種醫院的人,不是窮人就是流浪者。
無需尋找,王蠢徑直踏入了一間簡陋的病房。
病房裏面有很多床,在一張病床旁邊,站着一個神父正在念叨着什麼。
呂嬌!
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嫗躺在病況上,醫療設備儀器顯示,她的生命正在死亡線上掙扎,只要拔掉氧氣,她的一生將畫上句號。
「呂嬌!」王蠢一個箭步跨到了呂嬌床前,他熟悉呂嬌的氣息,無論是多少年,他也不會忘記。
「先生,她已經昏迷了很多天……」一個醫生走過來。
「滾!」
王蠢一聲咆哮,「撲通」一下跪在了呂嬌的床頭邊,一手握住了呂嬌枯槁的手臂,他的臉上,已經是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