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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又一年春

作者:烽火戲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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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安一番天人交戰,才讓崔東山和石柔寄居的那副陽神身外身進屋子。

    崔東山依舊是以那把金色飛劍畫了一個大圈,陳平安忍不住詢問這是什麼術法神通,崔東山笑言是上古神人的手段,畫地為牢,既可當做庇護之所,也能囚禁他人,進不去出不來,所以有「雷池」的說法,後世以此改良、演化而成的仙家術法,多達數十種,大多偏離正道,不值一提。

    落座後,提及石柔,崔東山說得眉飛色舞,很是稱讚了石柔根骨一大通,說這開山一事,除了耗費兩袋子金精銅錢之外,都算順風順水,這副飛升境大修士剝離出來的琉璃金身,竟然真給石柔陰魂以大毅力、大福緣,成功變成了寄放魂魄的一座洞天福地,如今杜懋皮囊和石柔魂魄兩者之間,雖然還有些相互排斥,可之後不過是些消耗光陰和銀子的水磨功夫,已經沒有大礙。

    崔東山說過了天大的好消息,就開始挑瑕疵,「開了門,反客為主,不過是第一道關隘,石柔在根骨一事上,得天獨厚,如果早先有人識貨,又肯砸錢,幫她謀劃個咱們寶瓶洲第一流的五嶽正神都沒問題,底子好,所以她才能夠佔了這麼大的便宜,只是她根骨好,並不意味着修行資質就上乘,事實上石柔作為一頭存活數百年的孤魂野鬼,都沒能修出個花樣來,沒能當個鬼王之類的,除了舊主人不靠譜之外,石柔本身修行天賦實在是算不得出彩,所以石柔的瓶頸比較要命,註定破不開這具琉璃金身的限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真正得一份大自在。」

    陳平安取出一壺桂花釀,崔東山接過後,仰頭痛飲一大口,抹了抹嘴,「好在進了座金山,即便是慘兮兮的小鬼搬財,每次搬得再少,幾十年幾百年,孜孜不倦,終究能夠搬出個富甲一方的有錢人,此後只需要石柔用笨法子啃硬骨頭,沒什麼大的修行關隘了,這就是仙人遺蛻最令人嫉妒的地方,一路直去上五境,不用結金丹,不用養育元嬰,連天魔都不用理睬,誰不羨慕?」

    崔東山嘿嘿一笑,「當然先生心智堅韌,是不會羨慕,學生我呢,早有珠玉在前,是不用羨慕,歸根結底,我還是不如先生的。」

    陳平安提醒道:「不管石柔修行如何積蓄金精銅錢,我手上都會留下六顆金精銅錢,你別打這筆錢的主意。」

    崔東山正色道:「有宅心仁厚的先生,做那藕花福地四隻螻蟻的主人,真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要是還不知道惜福,活該天打雷劈。先生你且放心,龍虎山的五雷正法,學生還是會一些的,說不得比一些天師府的黃紫貴人還要更加精通,到時候先生一聲令下,我就替天行道。」

    陳平安搖頭道:「還是希望能夠跟他們四人有個善始善終吧。」

    崔東山輕聲道:「先生為何問都不問,六十年後,又該如何牢牢掌控住石柔?」

    陳平安笑道:「我不問,你就不會說了?只說做買賣,謀劃之事,我比你差遠了,我相信你,更相信你不會在大道之外,鬼鬼祟祟,那也太看不起你崔東山了。」

    崔東山感激涕零道:「不曾想在先生心目中,學生已是如此善解人意的人物,先生願意信任學生,學生豈敢不效死?!」

    陳平安看了眼即將以杜懋形象行走人間的枯骨艷鬼,問道:「不後悔?」

    石柔笑道:「主人不知道作為陰魂所遭受的種種苦楚,聽聞春雷聲,晨鐘暮鼓聲,天地之間有正氣罡風,金秋肅殺之氣,沙場兵戈之氣,各方山水祠廟和城隍閣,諸多種種,皆是我們野鬼的磨難,而且很容易失去最後一點靈智,淪為只知殺戮的厲鬼……」

    石柔娓娓道來,說了許多陰物存世的規矩和內幕。

    陳平安聽得仔細,這才稍稍減輕了那份面對「杜懋」的不適應。

    崔東山始終面帶微笑,陪着陳平安一起豎耳聆聽石柔的闡述。

    入住杜懋琉璃金身一事,大致上已經塵埃落定。

    崔東山只說明天還要再修養一天,陳平安點頭答應下來。

    屋內頗像是一場慶功宴,不過也就當局者三人,一壺桂花釀而已。

    最後崔東山起身告辭,陳平安將他們兩人送到屋門口,關上門後,白衣少年和白髮老者一前一後走在廊道中。

    雖然崔東山滿臉喜慶之色,可石柔不知為何,越走越心驚膽戰,到了崔東山的屋內,果不其然,他一把抓住「杜懋」的頭顱,五指如鈎,將石柔按在牆壁上,厲色道:「小小陰物,比螻蟻還不如的存在,也敢在我先生面前誇誇其談?!誰給你的狗膽!」

    一副相當於仙人境體魄的琉璃金身,不輸九境武夫的雄渾體魄,照理說如今不過地仙境界的崔東山這一抓,不過是給石柔撓痒痒才對,可崔東山明顯用上了秘不示人的某種神通,神魂激盪,如五股強勁罡風吹拂石柔的神魂根本,痛得石柔那張滄桑臉龐扭曲,淚流不止。

    崔東山抬起另外一手,對着石柔額頭屈指一彈,如洪鐘大呂響徹石柔心扉。

    鬆開五指後,石柔癱軟在地,渾身顫抖,大汗淋漓。

    崔東山一腳踩在她額頭上,使得石柔後腦勺猛然撞壁,崔東山彎下腰,俯視着她,譏笑道:「才不配德,德不配位,你兩樣全佔了,信不信我這就將你的神魂重新拔出遺蛻,日日夜夜受那浩然風的洗禮、甘霖雨的沐浴,或是乾脆將遺蛻當做一盞燈籠,以你神魂作為燈芯,卻能夠讓你毫無察覺,六十年後,驟然暴斃?!」

    崔東山腳上加重力道,石柔腦後牆壁一點一點裂出縫隙。

    崔東山眼神冰冷,「怎麼,不過是褲襠里多出只鳥,就忘乎所以了?」

    石柔突然神色一變,眼神漠然,哪怕遭受着巨大屈辱和神魂痛苦,仍是抬起頭,第一次與這個白衣仙師對視。

    崔東山覺得有意思極了,微笑道:「你這六百年前的亡國遺種,道家某一脈旁支的死灰餘燼,辛苦熬了這麼些年,就積攢出這麼點隱忍功夫?都敢跟我比拼棋力了?問道於人,以歌答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如何,被我抓住根腳了吧?不然我就以那問道之人,用你這一脈中興之祖的獨門秘法,將你那一點道脈僅剩靈光,徹底抹去?」

    石柔滿臉匪夷所思,終於流露出巨大的恐慌,那是比生死更大的驚懼。

    她曾經在彩衣國城隍廟內的那塊石碑上,輕輕哼唱過一首被陳平安誤以為是彩衣國古老鄉謠的詩歌,她本以為數百年前的陳年舊事,加上一切痕跡都被寶瓶洲各方勢力合力銷毀,早已不會有人知曉內幕,而且就算是偶然從雜書上看到這些詩歌殘篇,又如何能夠準確推斷出她的真實身份?一下子抓住她這頭小小女鬼的真正死穴?

    崔東山伸出雙指,那把從眉心掠出的金色飛劍,繞指飛旋,最後竟是畫出一道早已失傳的金色符籙,就像是在崔東山指尖綻放出一朵氣象莊嚴的金色蓮花。

    石柔想要開口求饒,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人手指,不斷靠近她的眉心處。

    石柔閉上眼睛,嘴唇微動,以心聲默默吟唱那首當年所在道脈旁支的開篇歌。

    束手就斃的石柔緩緩睜開眼睛,發現那人已經收起了手,用一種憐憫眼神打量着她。

    崔東山直起腰,鞋底板在「杜懋」臉上蹭了蹭,如同踩在泥濘里髒了鞋底,得擦一擦。

    他瞥了眼劫後餘生的石柔,「下不為例。」

    石柔輕輕點頭。

    崔東山剛走出去幾步,猛然間轉過身,一腳重重踹在石柔腦袋上,踹得大半顆腦袋都陷入牆壁當中,氣呼呼道:「不殺之恩,都不曉得跟我道聲謝?」

    石柔將腦袋從牆壁中拔出來,向崔東山默默跪地磕了三個頭。

    崔東山坐在桌旁,沒好氣道:「我不會陪着先生一路走下去,在我離開後,記得別浪費了這副最能抗揍的身軀,要是在你沒有竭盡全力的前提下,我家先生受了傷,無論大小,我就將你那點道種靈光從你神魂深處,摘出來,再拿去種植在一個僧人身上。」

    石柔緩緩抬起頭,滿臉悲苦,看着這個貌若神人卻心思縝密且歹毒的仙師,喃喃道:「世間怎麼會有你這麼可怕的人?」

    崔東山嗤笑道:「這可不是先生教的,是我自學成才。」

    石柔站起身,只敢靠牆而站。

    崔東山一拍桌子,「還不滾去自己屋子,杵在這裏作死啊?信不信我將你褲襠里那玩意兒剁下來,再讓你吃下去?」

    悲憤欲絕的石柔低着頭,快步離開這座好似人間煉獄的屋子。

    崔東山翻開桌上那些青鸞國文人撰寫的書籍,越看越火大,重重合上書本,罵罵咧咧,「狗屁的三日不讀書,便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看這些玩意兒,老子像是臉上給人抹了一大把屎,還他娘是拉稀的屎。」

    崔東山睡不着覺,百無聊賴,就悄然離開客棧,去外邊縣城逛盪。

    無意間見着了一位窮酸下五境野修,正在用不入流的小鬼偷錢術,駕馭十幾隻鬼靈精怪的小傢伙,去偷一戶市井人家的錢財積蓄,仿佛螞蟻搬家,三三兩兩合力搬着銅錢和碎銀子,修士蹲在牆根下,掂量着兩三顆最值錢的碎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積少成多,不嫌少。

    結果一轉頭,看到一位蹲在自己身邊的白衣少年,算是陪着他賞月呢?

    野修嚇得一哆嗦。

    崔東山笑眯眯道:「你這也下得去手?怎麼不偷大戶人家的金銀?」

    野修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道:「實在是那些個大戶人家的門神,太不好對付,白白給它們打殺了我辛苦養育出來的搬財小鬼,賠本買賣啊。」

    崔東山點點頭,「倒也是。」

    野修眼珠子急轉,就想跑路,將眼前古怪少年殺人滅口?為了幾兩銀子,至於嗎?再說天曉得是誰打殺誰?

    崔東山伸出雙指,捻起一隻拇指身高的偷錢小鬼,然後放在手心,雙手合十,胡亂揉捏一番,看得那道行微末的山澤野修一陣眼自皮顫,得嘞,算是陣亡了麾下一員大將嘍,哪裏經得起給人這麼搓圓捏扁的,他養出來的這些個偷錢小鬼,品相極低,不然也不至於連殷實人家的門神那一關都邁過不去。

    在野修心疼不已之際,崔東山攤開手,那個呲牙咧嘴的偷錢小鬼,身上好似多穿了件紅衣裳,將它丟在地上,命令道:「走,去富裕人家偷塊金子回來。」

    小傢伙雙手握拳,鼓着腮幫奔跑遠去,很賣力。

    過了約莫一炷香功夫,還真給它扛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子回來。

    那野修看得目瞪口呆,回過神後,趕緊抱拳道:「仙師神通廣大,讓人大開眼界。」

    崔東山站起身,一閃而逝,留下一個興奮不已的山澤野修。

    去了趟縣城文武兩廟,崔東山受不了他們的畢恭畢敬,胡扯幾句,很快就離開。

    實在還是無聊的緊,崔東山又隨便給一戶人家的彩繪門神,以畫龍點睛之法,讓兩尊門神能夠凝聚金身雛形,距離真正的神祇還有十萬八千里,不過是能夠嚇唬些最沒用的陰物而已,遮擋煞氣更多些。又去這座縣城家底第二富裕的家中,將他們家屋檐上的脊獸給一個個掰斷了隨手丟掉。

    漫無目的,隨心所欲。

    一位地仙,無聊到這個份上,也算崔東山獨一份了。

    這天晚上,陳平安在崔東山帶着石柔離開後,練習天地樁後,走出屋子,輕輕敲響隔壁房門,氣笑道:「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裴錢正挑燈翻看一本剛拿到手沒多久的遊俠演義小說,在陳平安敲門後,趕緊吹滅油燈,飛撲床榻,假裝剛剛被吵醒,「睡了啊。師父怎麼還沒有睡覺?需要我開門嗎?」

    陳平安笑了笑,沒計較這點撒謊,提醒道:「不用開門。書什麼時候不能看,別看傷了眼睛。明天我們不用趕路,你可以白天再看。」

    陳平安轉身就走,想起一事,又在在門口說道:「在我離開後,你別拿着油燈,躲在被子裏看書。」

    屋內裴錢張大嘴巴,師父真是有點厲害啊,這都猜得到?

    她只得答應道:「知道了。」

    陳平安離開後,雖然還是惦念着那本小說上的江湖恩怨和刀光劍影,可裴錢還是忍住誘惑,開始睡覺,只是始終睜大眼睛,沒什麼睡意,迷迷糊糊,過了很久才緩緩睡去。

    第二天,吃過了早飯,陳平安屋內,崔東山在教陳平安下棋,依舊在翻來覆去糾纏那個小尖。

    先是盧白象旁觀,一看就入了神,最後竟是在間隙,快步離開,喊了隋右邊一起過來看棋,說是妙不可言,隋右邊曾經在棋盤上被盧白象以小尖開局,殺得丟盔棄甲,她偏不信邪,接連三盤任由盧白象以此定式,結果先手盡失,輸得一塌糊塗,以至於她破例下了一系列無理手,仍是扳不回局面,所以當盧白象說自己對這手天下第一小尖的理解,早先才悟得三四分精髓,隋右邊便生出一些興致,跟着過來看崔東山到底是怎麼教人下棋的,陳平安又是如何跟人學棋。

    很快朱斂也跟了過來湊熱鬧,魏羨最後走進屋子。

    只是隋右邊很快就沒了看棋的心思,實在是陳平安的下棋天賦,太過平平,崔東山教得再出神入化,攤上陳平安這麼個不開竅的,

    難免讓已經在圍棋上登堂入室的隋右邊感到着急且無聊,於是就默默離開了。在這期間,隋右邊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站在崔東山身後的老者,怎麼看怎麼彆扭,怎麼感覺是個比朱斂還令人噁心的……老娘娘腔?你一個老爺們,不敢與人對視,還喜歡抿着嘴唇,蘭花指捻着衣角算怎麼回事?

    朱斂和魏羨在隋右邊離開後,相繼走出屋子。

    老龍城那場廝殺,戰場被割裂得厲害,所以畫卷四人並沒有見過桐葉宗杜懋,至於一直待在黃紙符籙當中的枯骨艷鬼石柔,亦是不曾見過,所以當杜懋這副仙人遺蛻現身後,隋右邊他們都被蒙在鼓裏,只當是崔東山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拎出來的外人。

    這天午飯之後,崔東山就開始閉門不出。

    第二天清晨時分,一行人開始繼續趕路,去往青鸞國京城。

    本來隨行隊伍中有那頭黃牛在,十分扎眼,可是當崔東山騎乘黃牛之後,雖然依舊惹人注意,但是看到這一幕畫面的路人,都只是猜測這位俊俏少年郎,應該是出身鐘鳴鼎食之家,帶着扈從們遠遊江湖,怪是怪了點,可是年紀輕輕,就有幾分名士風流了。

    有崔東山在,這一路走得就比較隨意隨性了。

    畫卷四人也各自嚼出些滋味來,若說陳平安遇上那兩個朋友,張山峰和徐遠霞,整個人的狀態是活潑向上、再無老氣的,那麼與這位弟子他鄉重逢,則是有分寸的悠然,先生學生兩者之間的相處,雖說不太符合世俗常態,可陳平安肩頭終究像是少了些擔子分量。而且陳平安作為先生,除了學棋之餘,還會跟這位弟子討教法家學問。

    一路上都是崔東山搶着掏腰包,絕不讓自家先生破費一顆銅錢。

    趁着崔東山與陳平安的閒聊,畫卷四人也有不少收穫,對這座浩然天下的認知,愈發清晰和廣泛。

    比如盧白象知道了在這座無奇不有的天地間,除了一心登頂的證道和武道止境,其實還有那醇儒治學,真正在學問和修心上下苦功夫。

    也有諸子百家的不少練氣士,被視為真人修道,重視道統學脈而輕視修為實力。

    隋右邊見識到了崔東山展露出來堪稱光怪陸離的仙家術法,如何與日常生活點滴契合。

    朱斂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又跟崔東山討教了兩次,想法很簡單,就想確定這個傢伙到底擁有多少件仙家法寶。

    魏羨依舊是最沉默寡言的那個,也就跟裴錢最聊得來,一大一小,整天沒大沒小的。

    崔東山仍是像先前那趟離開大隋京城後,兩人結伴遊歷,偶爾會消失一段時間,陳平安從不過問。

    「老者」石柔總算抖掉一些脂粉氣,走路不再似女子腰肢扭動,沒了自然而然的秋波流轉,也不會不自覺地捻起蘭花指,終於像個正兒八經的白髮老人了。

    可石柔仍然是這支隊伍里最不討喜的那個,江湖地位恐怕連黃牛都不如。

    裴錢練習白猿背劍術和拖刀式,比較勤快,反正都是架子,還威風,不用吃開筋拔骨的苦頭,比起六步走樁,更喜歡用陳平安幫她做的竹刀竹劍,練習女冠黃庭傳授給她的這套刀法劍術。只是一次給盤腿坐在牛背上的崔東山,用陰陽怪氣的口氣,將她的背劍術說得體無完膚,崔東山捧腹大笑,以至於直接從牛背上跌落在地,把裴錢給打擊得消沉了好幾天,每天只敢練習走樁。

    一行人到了距離青鸞國京師最近的一座郡城。

    不知崔東山怎麼找到的,眾人在一座鬧中取靜的仙家客棧落腳。

    陳平安確實沒什麼下棋天賦,只是沒有就此丟棄一邊,也沒有鑽牛角尖,耽誤拳法劍術,每天拿出差不多一個時辰跟崔東山學棋。

    到了這座名為百花苑的仙家客棧,據說掌柜是位中年男子面容的觀海境修士,只是沒有在陳平安他們跟前露面。客棧佔地頗大,而且種了許多奇花異草,沁人心脾。由於佛道之辯馬上就要在不遠處的京城召開,郡城這座仙家客棧,所剩房間不多,裴錢再次跟隋右邊睡一間,盧白象和朱斂魏羨三人擠一間,崔東山和石柔,陳平安是唯一獨佔一間屋子的。

    住在這邊,很燒錢,只是物有所值,有了許多千金難買的實惠,比如一些佛道之辯的山上內幕趣聞,以類似官府邸報的形式,客棧夥計每天都會贈予客人。除此之外,每間屋子,都有幾樣討巧的小靈器物件,頂着仙家靈器的頭銜,其實多是零零碎碎的邊角料打造而成,總計價值兩三顆雪花錢,可以任由客人帶走。

    這讓裴錢樂開了懷。

    跟隋右邊說了好話,得了她們這間屋子的小物件,又跑去跟老魏小白那邊,請他們嗑瓜子吃瓜果,磨磨蹭蹭,死活不願離開屋子,最後還是朱斂嫌煩,讓裴錢拿了那三件小東西趕緊消失,最後加上陳平安屋子裏的四件,裴錢一下子就多出十件末等靈器,中五境仙師瞧不上眼這些中看不中用的累贅,下五境仙師則是根本住不起這裏,結果就讓裴錢「一夜暴富」了,那隻多寶盒已經「住不下」這麼多,只好暫放在陳平安的咫尺物當中。

    仙師下榻之地,必然靜謐疏遠,而且打點好官府關係後,可以打造藏風聚水的陣法,靈氣充沛遠勝市井坊間。

    而且客棧大門這邊張貼的兩尊彩繪門神,可是實實在在的符籙門神,一旦有邪祟靠近,就可以走出身披金甲的神人力士,執搏搓銳,可以噬食鬼魅。

    除此之外,每天桌上還會有一小碟仙家蔬果,是百花苑一位農家修士的拿手好戲,也是這家開在山下的山上客棧的金字招牌。

    裴錢在抄書的時候,幾次擱筆休息,扭動手腕,都看到陳平安對着那碟子棗子、香梨發呆。

    她有些想不明白。

    只覺得師父好像想起了什麼不那麼開心的事情。

    當她抄完書,發現陳平安依舊坐在原地,只是轉頭望向了窗外。

    裴錢有些擔心,開玩笑道:「師父,怎麼啦?想師娘啦?」

    陳平安回過神,微笑道:「想要再抄五百字?」

    裴錢苦着臉。

    陳平安站起身,拍了拍裴錢的腦袋,開始繞着桌子練習六步走樁。

    裴錢愈發奇怪,如今陳平安多是練習三樁合一的天地樁,不太單純練習這個最入門最簡單的拳樁了。

    裴錢收拾了紙筆,趴在桌上,隨口問道:「師父,你從小就不怕鬼怪嗎?」

    陳平安一邊緩緩走樁,一邊回答:「跟你不太一樣,我很小的時候就不怕,反而希望世間真的有鬼怪,經常一個人去家鄉小鎮外邊的神仙墳,稍大一些,就要跟人去大山里砍柴燒炭,或是一個人去尋找適合燒瓷的土壤,都沒怕過。」

    裴錢哇了一聲,「師父真是天賦異稟唉。」

    陳平安一笑置之,沒有解釋其中緣由。

    這天正午時分,客棧夥計又送來一份仙家邸報,內容五花八門,上邊記載一事,最讓陳平安感興趣,在跟崔東山學完棋後,詢問了崔東山的見解。

    青鸞國大都督韋諒在帶兵北上途中,路過一座州城,因為一件小事,揪出了兩位瀆職官員,一個武將貪贓枉法,受賄十數萬兩白銀,一個舞文弄墨,結果前者只是貶謫了事,對後者竟是先斬後奏,直接殺了。

    崔東山沒有怎麼思考,脫口而出道:「這就是法家的行事風格,對於後者,常人往往會視為罪責輕於前者,法家卻偏偏要罪加一等。」


    崔東山笑問道:「先生想得通其中關節所在?」

    陳平安深思之後,感嘆道:「真是厲害。」

    崔東山隨口道:「三教之外的諸子百家,能夠屹立千年不倒傳承至今的,都有其立身之本,和獨到之處。所以有個傢伙早就說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俗人喜好前半句,修道之人就會覺得妙在後半句。說到底,三教百家學問,單獨一門,恐怕修士窮其一生,都不敢說走到了學問的盡頭。就看怎麼取捨了,取了,又幾分學問真正變成自身本事,舍掉的,又是否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陳平安點點頭。

    崔東山抓起一顆香梨啃咬起來,含糊不清道:「只不過學問是學問,為人是為人,有些關係,卻無絕對關係。所以這才有了世事複雜嘛。一個人如何活,跟讀了哪些書,讀了書有無用,都是自己的緣法因果。世上笨蛋實在太多,不知道讀書一事,首要之事,是讓我們更多認識這個世道,白瞎了三教百家聖賢們的苦口婆心。聖人傳授學問,一本本經籍,就像一盞盞懸掛夜間的燈籠,道路有不同,燈籠有明暗大小,只可惜世人自己睜眼瞎。」

    陳平安對此不置可否。

    崔東山本就是沒話找話,就轉移了話題,說了些關於小寶瓶的光輝事跡。

    說去年末,李槐這個小愣子跟同窗起了爭執,一本書院剛剛分發的書籍,給同窗拿了去,說是他的,李槐又拿不出證據來,結果李寶瓶剛好路過,立馬斷案,她用了個法子,拿過那本書,對李槐兩人說,反正說不明白,撕成兩半好了,一人一半。李槐急眼,另外那個孩子則高高興興答應下來,於是李寶瓶就將書本丟給了李槐,狠狠揍了另外孩子一頓,一直在遠處袖手旁觀的一位老夫子,哈哈大笑,那個孩子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哭着去跟老夫子喊冤告狀,結果又挨了一頓板子。

    陳平安聽完後,開懷而笑。

    裴錢在一邊聽着,嘆氣道:「那個偷書的傢伙也太笨了吧,唉,果然是天底下笨蛋太多,麼得辦法。」

    陳平安一板栗砸過去,「不是笨不笨的事情,是偷書一開始就不對,偷了書聰明得不露馬腳,更不對。」

    裴錢委屈道:「我沒說偷書就對啊。」

    崔東山笑道:「天底下又蠢又壞的人,也不少。這些貨色,儒家學問是教不了的。」

    裴錢深以為然,點頭道:「你們剛才聊的法家就挺好,對付壞人,感覺很管用。」

    說到這裏,裴錢立即住嘴,生怕陳平安生氣。

    陳平安笑道:「你現在這麼想是沒錯的,但是還需要看更多的書才行,不要覺得這會兒就已經得出正確答案了。」

    裴錢想了想,「那還是儒家更好吧。」

    她現在抄那本儒家典籍就已經夠累的了,再多出一本法家書籍來,不是自找罪受嗎?

    崔東山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朱斂所說的鐵骨錚錚。」

    裴錢假裝沒聽見。

    崔東山笑問道:「裴錢,你跟魏羨關係不錯?」

    裴錢心生警惕,笑眯眯道:「關係一般哩。」

    崔東山哎呦一聲,「見風使舵,很是靈氣嘛。」

    裴錢翻了個白眼。

    到了師父這邊,馬屁一個接一個,到了自己這裏,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沒一句好話,這個傢伙真是討厭。

    哪天這個姓崔的惹惱了師父,而她作為開山大弟子,那會兒又練成了絕世劍術和刀法,就學那遊俠演義小說上的,清理門戶!

    崔東山好像裴錢肚子裏的蛔蟲,笑呵呵道:「怎麼,就憑你那拙劣的劍術刀法,也想要將來哪天,找機會跟我掰腕子?」

    裴錢一臉茫然,「你在說啥呢?」

    崔東山從小碟子裏邊撿起一顆棗子,輕輕砸在裴錢額頭上,「小樣兒,跟我斗?」

    裴錢伸手接住墜落的棗子,假裝要丟回去,崔東山不動如山,裴錢幾次動作,崔東山都笑着紋絲不動,裴錢想着自己應該是砸不中這傢伙的,萬一真得逞了,估計最後還是她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乾脆就將棗子塞進嘴裏,狠狠瞪他。

    崔東山驀然驚慌,「不好,這棗子是百花苑棗樹精魅的子孫,我們練氣士不怕那精魅纏身,你裴錢這麼個小不點,那傢伙肯定覺得是軟柿子可以欺負,所以你睡覺前一定要小心管好房門窗戶,不然大半夜一根根樹枝爬進屋子,實在太嚇人了……」

    言語之間,崔東山還故意扭轉胳膊,繪聲繪色,模仿一頭樹木精魅如何潛伏入室害人。

    嚇得裴錢立即拿出那張心愛符籙,重重貼在額頭,然後雙臂環胸。

    崔東山哀嘆一聲,「不行啊,你這張符籙是寶塔鎮妖符,草木成精,不吃這一套的。」

    裴錢再拿出那張陳平安很後邊贈予她的陽氣挑燈符,又貼在額頭上。

    崔東山以拳擊掌,憂心忡忡道:「別啊,這張符籙是引路符,又不能抵禦鬼魅精怪的,說不定反而會吸引其它樹魅的注意力,覺得你是在挑釁它們呢,到時候花草精怪,浩浩蕩蕩跟着棗樹精魅,一起去你屋子做客了,到時候你床邊啊,床底啊,全是。」

    裴錢抿着嘴皺着黑炭小臉,眼眶裏開始淚珠打轉了。

    陳平安一巴掌拍在崔東山腦袋上,笑罵道:「少嚇唬裴錢。」

    崔東山哦了一聲,然後一手捧腹,伸手指着恍然大悟的裴錢,「哈哈,小笨蛋一個!」

    裴錢惱羞成怒,就要去隔壁房間取出那根行山杖,畢竟她如今還是覺得自己獨創的瘋魔劍法,更有威力,跟他拼了!

    崔東山見機不妙,已經腳底抹油跑路了。

    裴錢在崔東山溜掉後,跟陳平安擠出一個笑臉,道:「師父,剛才我是假裝害怕哩。就算沒有這兩張符籙,我晚上睡覺前都會背誦聖賢書籍的,一定可以萬邪不侵,鬼魅不近,對吧?」

    陳平安看着腦門上還貼着兩張符籙的小傢伙,忍着笑,點頭道:「可能是吧。」

    裴錢有些慌張,「只是『可能』?」

    陳平安笑道:「這裏是仙家客棧,哪有敢禍害客人的精魅。」

    裴錢可憐兮兮道:「萬一呢?」

    陳平安愣了愣,摸了摸她的腦袋,「放心吧,我不就在你隔壁嗎,怕什麼。」

    裴錢眼睛一亮,趕緊摘了符籙放入袖中,跑去窗口那邊踮起腳跟,對着花園念念有詞,無非是些我師父可是陳平安、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之類的天真言語。

    ————

    客棧別處,隋右邊主動找到了崔東山,問道:「你是不是有養出本命飛劍的秘法?」

    崔東山笑着不說話。

    隋右邊徑直問道:「你要我付出什麼?」

    崔東山坐在桌旁,看着站在門口的負劍女子,微笑道:「很簡單,不忘本。」

    隋右邊皺眉道:「怎麼說?」

    崔東山一臉嫌棄,揮手趕人,「這都想不明白,還敢奢望以純粹武夫之身,早早溫養出本命飛劍的胚子?」

    隋右邊臉如冰霜,轉身離去。

    崔東山不以為意,想了想,去了魏羨住處。

    朱斂正在逛百花苑,恰好不在屋內,房門未拴,崔東山直接推門而入。

    魏羨正在看一些沿途購買的地方縣誌、稗官野史,放下書本,問道:「有事?」

    崔東山大袖飄搖,跨過門檻後,屋門自行關上。

    崔東山伸出一隻手掌,輕輕握拳,「你魏羨不看過程只看結果,四人當中,你是最大的臭棋簍子,卻也是無意中最近棋理之人,終有一拳,遲早要砸在我家先生要害處,不如我今天先將你打死了事。」

    魏羨淡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崔東山一揮袖子,一幅畫卷落在魏羨身邊的桌上,還有三顆金精銅錢。

    崔東山大步向前,一手負後,一手握拳,「錯殺便錯殺了,殺得你境界跌到不能再跌,等到我家先生傷勢痊癒,再順勢破開五境瓶頸,你到時候再想出手,已經做不到了。」

    魏羨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我跌境損失更大,還是你丟了師徒名分更慘重。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這幅畫卷是你崔東山的障眼法?陳平安是什麼人,想必你我心知肚明。」

    崔東山略微有些驚訝,放緩腳步,「之前倒是小覷了你這位南苑國的開國皇帝,說吧,咱倆同樣心知肚明,你魏羨就是那個真正的隱患,可你為何遲遲不肯動手,我很是好奇,是因為……裴錢?」

    魏羨面無表情,悶不吭聲。

    崔東山笑着坐下,「與我先生借着下棋的機會,幫他復盤之時,事無巨細,關於藕花福地的事情,我都詢問過了,其中關於你們畫卷四人的來歷背景,只要是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沒有注意的蛛絲馬跡,我會留心。」

    崔東山指了指桌上一本不入流的野史,「比如根據後世南苑國野史記載,他們那位鐵血手腕的開國皇帝,最寵溺年幼早夭的小公主,為了她,派遣所有宮廷方士,出去尋訪仙人。那麼在你魏羨眼中,裴錢與你女兒,有幾分相似?是不是殺了陳平安,你就能讓她在藕花福地復活,或是乾脆是依附裴錢之身,在這座浩然天下父女重逢?嗯,興許你魏羨還是會死,可畢竟她能夠多活一世,至於是不是在那故國故鄉的南苑國,無所謂了,反正親人早已是枯骨,在浩然天下說不定成就更大,所以你魏羨選擇默默等待,希冀着為她鋪路更多?積攢更多家底,避免再度夭折的結局?所以陳平安必殺,但是他身上的諸多寶貝,你也要,好留給新的裴錢,作為她以後的修行家底?」

    魏羨桌下一手握拳。

    崔東山嘖嘖道:「我家先生說得好,那位老前輩真是道法通天,算無遺策,在規矩內,給陳平安,給裴錢,給你魏羨,都有自己的選擇餘地,在某些規矩內謀劃大道。」

    魏羨由衷讚嘆道:「我雖然不懂棋,可是崔先生的棋術確實高明。」

    然後魏羨笑道:「可我要是在陳平安那邊打死不承認,崔先生又能怎麼辦?」

    崔東山爽朗大笑,「你魏羨真以為自己了解陳平安?不說我一些獨門秘法,拘押魂魄要你口吐真言,我敢確定,只要我原原本本與說過了陳平安這些推斷,你魏羨的下場應該是……我以飛劍畫圈,遮蔽天地,然後他陳平安就以當下的修為境界,打得你魏羨連死三次。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你魏羨此生都註定見不着你最想見的人了。」

    魏羨鬆開桌底下的拳頭,坦然道:「確實如此。」

    這應該是崔東山在畫卷四人面前,第一次直呼陳平安的名字。

    崔東山駕馭那把飛劍,金光畫圈之後,拿出那幅走馬圖,攤開後,截取了其中一段光陰流水,笑道:「和氣生財,不用打打殺殺,你魏羨心性不錯,還是輸在了眼界窄,來來來,我告訴你這個土老帽,我之前在驪珠洞天,是怎麼以一大堆破破爛爛的本命碎瓷片,精心拼湊出一個活蹦亂跳的活人,好好瞪大你的狗眼,仔細看好,好教你知道,除了你們藕花福地的那位臭牛鼻子天老爺,我崔東山一樣有機會讓你得償所願,不敢保證肯定成,可機會之大,總大過你這位開國皇帝在我眼皮子底下,兵行險着吧?」

    半炷香過後。

    魏羨站起身,低頭抱拳而無言語。

    崔東山收起光陰畫捲走馬圖後,也沒有開口說話。

    魏羨抬起頭,依舊抱拳,「先生就是大驪國師,繡虎崔瀺吧?」

    崔東山一挑眉頭,「不愧是當過皇帝的人,見微知著,比盧白象聰明不少。」

    魏羨眼神炙熱,「國師大人,能否告知在下,具體是如何以大驪一隅之地,吞併一洲半壁江山?」

    崔東山笑容玩味,「你憑什麼跟我提這種要求?」

    魏羨收起架勢,坐回位置,「就憑國師大人願意在這屋子,與我魏羨一個必輸之人,浪費這麼多口水。我身上總有國師認為值錢的東西,今天沒有,以後也會有。」

    崔東山點點頭,感慨道:「老魏啊,你很上道啊,跟你聊天,心不太累。」

    魏羨猶豫片刻,正要說話。

    崔東山擺擺手,「你想說的,我知道,這才是你真正活下來的關鍵。裴錢作為我家先生的開山大弟子,你要真能狠下心,對她意圖不軌,只將她當做一副傀儡皮囊,一旦你露出蛛絲馬跡,你早死得不能再死了,不是我殺你,是陳平安。」

    崔東山眼神深沉,「你在等機會,陳平安在等你出手罷了。有可能是這樣,有可能不是這樣,但是可能性比較大。」

    魏羨搖頭,「此事我不信。」

    崔東山雙手抱住後腦勺,仰頭道:「那是你還不知道,陳平安跟哪些人在心境上拔過河,較過勁。所以說你魏羨眼界窄嘛。」

    魏羨問道:「國師又想要什麼?」

    崔東山嘆了口氣,「不好說,等等看。記住,以後別喊我國師,如今我跟自己是半個仇家。」

    崔東山站起身,一揮袖子,地上出現了一幅寶瓶洲形勢圖,是大驪宋氏吃掉盧氏王朝之前的那幅圖,崔東山走到一洲最北端的地圖方位上,意氣風發,朗聲笑道:「閒來無事,就與你說說我當年的豐功偉業,是如何一路南下,未來又是如何將一洲版圖變作一國江山!」

    ————

    裴錢離開屋子後。

    陳平安獨自一人,閉目養神,似乎有些疲憊。

    他睜開眼,站起身,走到窗口。

    又一年春將盡。

    陳平安趴在窗口上,笑望向窗外。

    ————

    雲霞山一座新開闢出來的仙家府邸,是仙子蔡金簡如今的修道居所。

    府邸鄰近山崖,視野開闊,可以遠眺。

    她屏退那些修道資質尚可的婢女,獨自一人,盤腿而坐在蒲團上,手持一幅從不示人的畫卷。

    蔡金簡如今在雲霞山名聲大噪,甚至在寶瓶洲諸多仙家門派當中,成為有資格與地仙前輩平起平坐的年輕翹楚。

    除了她從驪珠洞天歸來後,境界暴漲之外,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事,比如她與老龍城苻南華的關係莫逆。

    而蔡金簡經歷過一番大起大落後,尤其是那場連師門祖師都不曾告知的生死劫難之後,蔡金簡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性,都獲得了脫胎換骨的變化,讓人感到驚艷。

    蔡金簡在前些年經常會下山遠遊,這兩年則經常閉關。

    蔡金簡打開手中畫卷,上邊是一位雙鬢霜白的青衫儒士。

    是她自己繪畫而成。

    在旁人眼中道心愈發堅定、大道可期的蔡金簡,低下頭,睫毛微顫,輕聲道:「齊先生。」

    她緩緩收起畫卷,捧在懷中,神遊萬里。

    當年死而復生,與齊先生分別之際,他說有一事相求。

    蔡金簡當然願意。

    齊先生要她將一幅光陰走馬圖,幫着寄往倒懸山劍氣長城。

    而且在那之後,齊先生讓她幫忙,又陸陸續續寄了幾幅畫卷過去。

    畫卷主要人物,正是那個泥瓶巷少年,畫卷內容,除了驪珠洞天裏的孩子陳平安,到大隋遠遊,再到獨自一人南下送劍,最後一幅,是在到達彩衣國之前,在那之後,齊先生就與她蔡金簡道謝和告別。

    蔡金簡曾經壯着膽子好奇詢問,自己能否瀏覽畫卷。

    那位齊先生笑容溫柔,點頭說可以。

    最後一幅畫卷上,出現了齊先生,說了些臨終遺言。

    是說給劍氣長城那人聽的。

    「我有個不情之請,懇請寧姑娘考慮。」

    「這樣的陳平安,會善待世人。那就請寧姑娘,善待陳平安。」

    「若是最後寧姑娘仍是不喜歡陳平安,沒有關係,只請莫要讓我的小師弟,在情之一字上,太過傷心。齊靜春在此拜謝。」

    此時此刻,蔡金簡抬起頭,怔怔望向遠方。

    齊先生,總是讓人如沐春風。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又一年春  
  雪中悍刀行  劍來  劍來陳平安  桃花  老子是癩蛤蟆    帶着農場混異界  神話版三國  網遊之劍刃舞者  不滅武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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