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利跟着兒子在小區裏面散步，不斷的了解未來世界裏面的規矩跟信息，就像小時候剛進城裏那樣，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這天上怎麼有一大一小兩個太陽？」
萬子宣指着太陽解釋道:「那個大的太陽是空幕影像，現在真實的太陽光輻射太強了，不能直接照射到人體。」
「水也是一樣，不經過特殊處理，都不能接觸皮膚。」
「所有城市的上空都會有一張巨大的空幕，沒有這玩意兒覆蓋的地方都不能居住的。」
「小太陽是一個全息監控站，是帶透視功能的，整個城市裏面任何人一舉一動它都能即時拍到，沒辦法躲避。」
「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人敢犯罪了，做的所有事情，都會立刻更新顯現到個人信息上。」
萬利搖搖頭，這不就是個巨大的監獄嗎？還犯哪門子的罪。
「那你們現在還用貸款買房子嗎？」
萬子宣聽到這裏，一臉錯愕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怎麼可能不貸款啊！現在就沒有不貸款的人！」
「這房子貴的離譜，就算貸款也買不起，都是租着住，最可氣的是一個人必須要分到20平米，沒辦法合租，想省錢都不行。」
「現在貸款也都是聯名制了，而且小孩能貸到的錢更多，一家人可以聯名貸到很多錢，孩子越多貸到的錢也就越多。」
「可是開銷也很大啊！老人看病，租房，賺錢的工具也要買，到處都要花錢，不貸款根本活不下去。」
「再就是現在血緣關係很可怕，沒有人敢不認父母，他們要是沒人管了，就會去貸款，那這一家子就永遠別想翻身了。」
「也不敢離婚，因為債務是會跟着走的，要按照一定比例去還，得不償失。」
萬利聽到這裏卻很淡然:「這不還是換湯不換藥那套把戲嘛。」
「以前是把債務跟房子綁在一起，現在是跟家人。」
「我們花的都是出賣未來的錢，一輩子也別想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
「那些孩子可真可憐吶，生下來就繼承了巨額的債務。」
忽然之間，萬利有種深深地無力感，這套在身上的韁繩，從父母那代一直穿到自己孫子這輩。
而且還會一直套下去，直到斷子絕孫的那天。
現在就算靠着開掛，每天拿50萬給兒子，都沒辦法救他了。
這時萬利想到了好兄弟鄭永源，之前給他劇透買房的，估計現在應該賺了很多錢了。
正好可以去找他幫忙。
於是萬利問起兒子:「能不能幫我找一個人，叫鄭永源。」
他一邊說一邊在手掌上寫着那幾個字。
誰知兒子立馬知道了:「你是說鄭叔叔啊，都死了十多年了。」
「以前是靠炒房子賺了不少，可惜之後太穩了不敢投資，守着那堆鈔票，省吃儉用。」
「結果之後那些年貨幣都貶值了一百多倍。」
「加上各種生活設備升級，他那點錢早花的差不多了都。」
「然後又不相信水污染，硬是不願意花錢裝淨化系統，結果還不到50歲就病死了，挺可憐的。」
萬利聽到這裏，再也聽不下去了:「我們這代人就是一罐熬完了要被扔掉的藥渣！」
想到自己那個正氣凜然又善良的好兄弟居然會是這樣悽慘的結局。
已經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根本沒有可以接納自己的角落。
萬利原本還想再問幾個人的後況。
兒子卻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斷他:「爸，其實您身體還很好，也沒有什麼大問題，頭腦反應也很快。」
「要不我教您怎麼用閒暇時間賺錢吧，現在沒有幾個老年人有您這麼好的條件呢！可別浪費咯。」
萬利聽到這樣的話，心裏立刻涼了大半截。
「你是說，要我找些活兒干唄，跟剛剛那幾個老年人一樣是吧。」
萬子宣趕緊補充道:「他們那種都是沒子女教的，只能賺口吃的。」
「您可以做老年產品品鑑員！現在市面上有很多產品，都需要老年人試用的。」
「就記錄每天的生活日常，產品數據跟真實感受就行，一個月少說也有幾十萬的收入呢。」
世道真的變了，萬利沒有繼續聽兒子的講解。
小時候爸媽會催着自己讀書學習，長大了又催着結婚生子。
現在老了，兒子又勸
咱們繼續工作。
真可愛，知道我們痛恨老闆，就讓咱們自己的兒子來替代老闆的工作。
這哪還是什麼父子親情！全都是被迫綁在一起生活的同事。
萬利假裝很感興趣:「真是有心了，當爹的一定會努力的，咱們家現在總共欠了多少錢？」
兒子抓了抓已經在禿頂邊緣的腦袋，嘆了口氣:「唉，一共欠了二十多個億。」
萬利差點嚇得坐到地上:「二十多個億！按照比例換算，相當於我那個年代欠了好幾百萬吶！」
「怎麼會欠這麼多錢！這些年你都在幹什麼啊！怎麼就把日子過成這樣！還連套房子都沒有！」
萬利一激動，身體裏的血液開始翻滾起來，喉嚨噎了一下，止不住咳嗽，腦袋也開始犯暈。
萬子宣卻顯得很淡然:「是啊，怎麼就把日子過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我也經常問我自己，為什麼你們兩口子要分開生活？」
「為什麼要催着我馬上結婚生子。」
「每天都要東奔西跑，單位裏面一堆老人，自己的爸媽還要分居，兩個孩子又還小。」
「我一個人每天要跑四個地方，真恨不得拿斧子把自己砍成四段用。」
「當然我尊重你們的決定，如果有條件，我也早跟自己的妻子離婚了！」
「像我們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哪有什麼資格碰感情生活？那就是個奢侈品。」
說到這裏，萬子宣眼睛不斷的流出淚水，但表情依然平靜。
「每天都要有那麼多的新科技，新規矩出來，我一個沒錢沒勢的人，除了貸款給咱們一大家子續命，還能怎麼辦？」
「我媽頸椎神經都壞死了，癱在醫院病床上，你幫我管過她嗎？從小到大管過我嗎？」
「她躺在病床上都還在用虛擬機做工作，這種現代化的生活哪一樣不要花錢？我不去貸款，你告訴我能怎麼辦！」
「要不是牽掛着你們！我早就不想在這樣的世界裏再多生存哪怕一天！」
萬利聽着兒子對自己的控訴，就像是年輕時的自己在給失敗人生做着總結。
此刻萬利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兒子。
畢竟萬利現在才三十歲，比兒子的年齡還要小。
父子二人都憋着一肚子話，找不到傾訴的地方。
只是心像刀割一樣的疼:「你帶我去見見你媽吧！」
說完就加快腳步胡亂往前走。
萬子宣連忙過去拉住他:「別走啦，我帶您坐空天粒子傳送車去。」
他拉着萬利，掏出手機，然後站在原地等了幾分鐘。
天上就照下來一束光柱，兩個人在光柱中慢慢升起，然後移動到坐標位置，又開始下降。
完全沒有任何失重或者不適感。
「張開妍，我回來了，沒想到這一分別就是20年的光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