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天少爺,是哨戒所的來信!」
王座小心地將一封漆黑的信遞給了諾暝天。諾暝天從大衣中取出一張符咒,像往常一樣消除了油封,然後取出了裏面的信紙。他深吸一口氣穩定了精神,然後開始閱讀上面的文字:
「新的惡鬼……對應邪念為憤怒,有可被偵察到的異常能量源。魔魂煌龍,收到指令請即刻前往殲滅。」
諾暝天讀完了信息,剛想把信紙再次疊起來,卻突然注意到了信紙底部的一行小字:
「來自哨戒所的命令:魔魂煌龍,若非遇到生命危險,永久性禁用功能性藥物拉依夫,若有違抗將進行處罰。以上。」
「嘖……」
諾暝天嘆了口氣,他搖搖頭,剛想把信封遞迴給王座,突然愣了一下:
「王座。」
「是!暝天少爺,有何吩咐?」
「……以後不需要再給我準備拉依夫了。就這樣,我出門了。」
「誒——?!暝天少爺,等一下!您才休息了這麼短時間,難道要撐着這樣的身體去戰鬥嗎……?」
「……我不去的話,會死更多人的。」
「但是,暝天少爺——」
諾暝天沒有再回答王座,直直走出了多拉貢家的大門,只留下王座在原地發愣。
「啊……暝天少爺,請走好,一定要平安回來。啊——對了,還得去查閱資料,不知道這個上午能不能完成呢……」
王座笑着撓了撓頭,然後轉過身往二樓的藏書閣走去。在那裏的書籍都是由魔魂間流通的文字——魔魂語寫成的,由於沒有自小的薰陶,諾暝天現在對魔魂語還只是一知半解,所以查閱古籍中有關魔魂的事情就不能少了王座的協助。
然而想在這一堆堆封面相似度極高的書里找到想要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啊……有關壬根果的記載……說起來,暝天少爺為什麼要找這個呢……?」
……
無比漆黑的某個空間,只亮着三束光——有三個身影在白得令人不自在的燈光下。
「餵~有好好地告誡他嗎?瑟亞?」
「啊,我……嗯,有的。」
「嗯嗯,那就好!」
披着灰色頭巾的身影讚許地點了點頭,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低下了頭:
「不過……吶,瑟亞……這次的惡鬼,不,不只是這一次的惡鬼,許許多多的惡鬼,或許本性都並非邪惡,而是被逼成那個樣子的吧……」
「……奧布薩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人界可不比魔魂的世界祥和多少。我見過的,有不少本性善良的人類,在生活的壓力下——那些帶着邪欲的襲擊者,被他們稱為資本的『人造惡鬼『,社會的輕視以及摯愛的失去,會把他們推向變成惡鬼的道路。」
「……我知道,奧布薩斯,我只是不想再討論這樣的東西。」白色頭巾的身影深吸一口氣。
「……吃人的怪獸是在哪裏都會有的,只是會換名字,會換形式,甚至會打着正義的旗號罷了。奧布薩斯,只要人類依然還有欲望,惡鬼就一定會被催生出來。然後……又是因為欲望,惡鬼又會去吃掉更多的人。」
「所以這樣的人類到底哪裏值得保護了?」
就在奧布薩斯脫口而出時,帶着黑色頭巾的身影突然猛地望向了她——即便看不清裏面的真容,也能感受到從那裏散發出來的壓迫感。
「嗚……我只是說說而已,這怎麼可能當真嘛……」奧布薩斯連忙解釋道,黑色頭巾的身影又如機械般把頭轉回原來的位置,仿佛又再次變回了一座雕像。
「呵呵……奧布薩斯,單要說信念的話,或許煌龍都能比你強上幾分呢。」
「閉嘴,別把我和那不要命的傢伙相提並論。」
奧布薩斯辯解道,又突然低下了頭。
「……那傢伙與大部分的魔魂不同,本來也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但是,為什麼他會選擇這種隨時可能把命丟掉的工作呢?那傢伙明明應該比瑟亞你更清楚人類的醜惡。」
「……大多數的魔魂,都是這樣的。他們戰鬥的理由,無一例外是有想要守護的重要事物。」
「所以他有嗎?」
「……煌龍他……我從他的眼神中,沒有讀出來他有那樣的想法。」
「真是怪人呢。」
仿佛是在嘲諷諾暝天又像是在嘲諷別的什麼人,奧布薩斯如此說着,閉上了眼睛。
……
「啊……好餓啊……」
一個穿着淡藍色大衣的棕發青年癱坐在街旁,身上的衣物沾着污穢,迷離的眼神從經過自己卻又視而不見的行人處掃過。空腹感猶如怪物般掏空了他的身體,現在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嗯……早知道這樣,就不到處亂跑了。哈哈……」
青年的眼皮無力地垂下,剛要陷入睡眠,突然聽到一連串朝自己靠近的急促的腳步聲。
是餓到產生幻覺了嗎……誒,都已經兩天了,一粒米也沒下肚。人類都是只顧及自己的,怎麼可能會有人還來管我啊——
「那個!你還好嗎……?醒醒!」
「啊……好餓……」
青年甚至懶得睜開眼睛了,反正只是幻想,就這樣回答一下就好了。他內心已經構築了一張無比美妙的畫面——美麗的少女不是抱着施捨的心態,而是帶着真切的關心去給這個潦倒的人一點吃的。
「啊,他是餓了嗎?我找找——啊,但是我這裏的麵包已經沒了——」
「我的包里好像還有一點!」
翻找東西的聲音,然後突然有一股香氣湧進了青年的鼻子,仿佛春風一下子拂過死氣沉沉的大地。那濃郁而香甜的……是麵包的氣味!而且不同於垃圾桶里的那些貨色,那氣味新鮮得讓他血液都沸騰起來,身體又燃起了對生的渴望——
「啊……麵包!」
青年猛地睜開了眼,只見眼前有一個棕發少女將手裏的麵包遞到了自己面前。即便在他認知里少女長得並不很出眾,但此刻也猶如仙女一般。啊,夢想成真了……!
「那個,不介意的話——」
「啊嗚嗚嗚……!!」
青年還來不及回答,就一把抓起麵包開始狼吞虎咽,已經完全不顧吃相。少女卻並沒有嫌棄,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吃完。
「啊,那個,不嫌棄的話,這裏還有一點……」
即便麵包已經被壓得變了形,青年依然想都沒想就把麵包塞進了嘴裏,腮幫子鼓得滿滿的。身體好像有一點力氣了。
「那個,嗚嗚嗚……還有嗎?」
「啊——不好意思,沒有了……」
青年滿足地將口裏的麵包咽下肚子,頓時一股溫熱的感覺從腹間傳向全身。他又吮了吮沾滿油的手指,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謝謝你啦,美麗的小姐……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這一頓可救了我——!」
「那個,這不是我的麵包,是瑤熙的!」白澄空慌忙指向了她身邊的另一個少女,她也是棕色的中長發,不同的是扎着馬尾辮,看上去有點成熟的樣子。
「沒關係,我的感謝是向你們五個人的。」青年轉過身,朝何瑤熙鞠了一躬,然後轉過身準備離開。
「那個,你還餓嗎?我家裏還有更多的——」
「不必啦!若是一味白吃白喝,我也不會痛快的!」
青年說着開始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了下來:「那個,雖然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但如果你們遇到什麼危險的話,我會來報答你們的。」
「……等等,你這是在詛咒我們嗎?」關雨妙有點不滿。
「哈哈,沒那個意思,只是祝你們平安罷了!」說完,青年笑着大踏步離開了。
「真是怪人……」關雨妙喃喃道。
白澄空無奈地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望着這個青年,她突然想起諾暝天了,兩個人都把危險掛在嘴邊,還真有點相像呢。
前輩的身體……現在還好嗎?啊,好像自己也管不着。
再怎麼想也不會有結果。白澄空搖搖頭甩清了思緒,然後跟上了已經走出幾步路遠的夥伴們。
然後就在練習中,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
當天晚上。
「媽媽,我去便利店買點零食回來!」
「好,但是記得早點回來,澄空!」
「收到啦!那麼,我出門了~」
白澄空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朝家附近的一家便利店走去。因為這家便利店主要是為小區的居民提供服務,所以周圍並不熱鬧,甚至每天晚上只是這個點去,白澄空都可以「包場」了。
就在白澄空已經看到便利店的招牌時,她同時也看到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即便對方戴了很不顯眼的帽子——
那是……月蘭?
那個少女提着滿滿的一袋零食離開了便利店,白澄空剛想跟上去,卻突然倒吸了一口寒氣。她看到就在少女身後不遠處,有一個小丑模樣的人在鬼鬼祟祟地跟着她,而且還跟得很緊。
不會是……匪徒吧……
白澄空咽了一口唾沫,她忘了帶手機,大腦此刻仿佛一片空白——但她還是決定悄悄跟上去。只見小丑跟着姬月蘭走進了一條小巷裏,就在姬月蘭即將走出去的時候,小丑突然伸出了雙手——
「啊……!」
就在這時白澄空不小心踩到了一旁地上的一個包裝盒,還倒霉得是能踩得很響的那種——
「吱——」
小丑猛地停了下來,而此時姬月蘭已經從白澄空的視線里消失了。只見小丑緩緩轉過了身,白澄空來不及逃跑,望見了他那混雜着憎恨與悲傷的表情——如野獸般猙獰的表情。
發生什麼了……?
「該死的……本來想按照指示下手的,不過現在看來,換一個對象也不錯……」
「唔——」
白澄空有了不祥的預感,拔腿就想逃跑,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居然被從地面長出來的怪手抓住了。
怪……怪物……!
「為什麼……又是那時候一樣的嗎……?」
小丑的笑令白澄空膽寒,只見他以滑稽的步伐靠近了:
「不需要怕,小姐……我們只是玩一個遊戲,玩一個猜真假的遊戲……」
「嗚——」
小丑的手已經能夠到白澄空了,後者不自覺地向後倒去,跌坐在潮濕的水泥地上。
好痛——
白澄空竭力想往後退,但她的雙腿被從地里長出來的冰冷怪手抓得死死的。那些沒有溫度的東西,如同死人的肢體一般,仿佛使她寒氣徹骨。
「啊,忘了給您介紹了,今晚的表演助手,我那些可愛的孩子們,不必感到害怕……」
那東西抓得白澄空的腿生痛,絕對不是什麼可愛的東西。
「啊……這下子可麻煩了,我得找找您有沒有做過什麼騙人的事呢……」
小丑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咧開了嘴:
「嘻嘻,騙子……騙子!」
他想做什麼……救命……
白澄空嚇得連一口氣都不敢出。為什麼……自從第一次遭遇到怪物後,自己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就被這些東西盯上啊……!
……
「煌龍,三點鐘方向,就在那棟樓的下方。」
「……」
諾暝天着陸到一棟樓的天台,正想直接跳下去,他的膝蓋卻突然一軟,整個人跪倒在地上。
「呃……」
「都說了,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能這麼短時間內趕到這麼近的地方已經是極限了。」
「……該死的。」
諾暝天咬着牙撐起了疲憊不堪的身體,在探測到惡鬼的氣息後,他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但他的身體卻仿佛想與他作對,現在他的雙腿已經酸痛得幾近失去知覺。即便如此他還是硬撐着走到了圍欄旁,透過那裏觀察下面的形勢。
兩個人。雖然周圍一片漆黑,但這對諾暝天沒有太大影響——一個打扮像小丑的人身上冒出了邪氣,應該是目標沒錯了。而另一個人——
「啊,煌龍,挺不好運的,好像又是那個孩子呢。」
「……那傢伙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煌龍——等等!你現在的身體沒有辦法戰鬥的!」
「……我要去救那傢伙。」
諾暝天咬着牙,剛準備翻過欄杆,卻突然聽到下面傳來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什……?」
諾暝天的身體猛地停下,他看見樓下小巷的黑暗突然被火花照亮了。
……
白澄空害怕得緊閉着眼,突然聽到了前方劇烈的金屬碰撞聲,眼皮在一瞬間變得透亮。
刀劍的聲音……難道說——?!
「誒……是前輩……嗎……?」
白澄空緩緩睜開了眼睛,然而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卻不是想像中的黑色身影,而是一個穿着淡藍色大衣的青年。
「抱歉啦小姐,讓你失望了……是我呢……」
青年一邊說着一邊對着小丑冷笑了一下,他有着邋遢的黑色捲髮,他的眼神跟諾暝天一樣……對着敵人無比凜冽,戰士的表情。只見他雙手握着閃爍銀光的匕首,架住了小丑伸來的鐵一樣硬的手。
「啊,你是……!」
白澄空認出了面前的青年,他們今天才見過面,但是那時候他慵懶的樣子……與現在的模樣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說好的,我來報恩了……快點離開這裏。」
只見青年雙手一衝將小丑撞開,然後一個迴旋發出劍氣切斷了抓住白澄空的手,一套利落的動作下來又重新面向小丑。只見他架起了手中的兩把匕首,身上的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啊……」白澄空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站起身往反方向跑去,但突然又停下了腳步,躲在了遠處一個垃圾桶的後面,探出頭望着那個青年的背影。
這個人……難道跟前輩是一樣的嗎……?
「你是什麼東西……?這個地區的魔魂應該沒有這樣的人!」小丑牙齒咬得咯咯響。
「哦……看出來了啊,那就好……」青年突然衝上前去,一腳將小丑踢飛——
「吱啊啊啊啊!」
小丑發着怪叫落地,他望了望正在靠近的青年,突然笑了一下:
「不過反正有印記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站住!」
小丑突然往後騰空一躍,青年剛想追上去,但是小丑的身影已經與黑夜融為一體,只留下他那詭異的笑聲在迴蕩。
「呵……害怕了嗎……」
青年笑了笑,將匕首收回了腰間。只見他伸了個懶腰,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白澄空還在附近,他突然大聲喊了起來:
「喂,小姐,下次和我喝杯茶吧?」
「誒……?」
白澄空一瞬間不知道如何回應,但對方看起來也不需要。只見青年往背對着白澄空的方向緩緩離開,然後身影也隱沒在黑暗中。
「什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白澄空還沒有從得救後的余驚回過神來,漆黑的小巷裏此時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身影。
……
「煌龍,你看見了嗎?」
「……嗯。雖然沒有出太多招,但他的戰鬥方法果斷而致命。」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那傢伙可能跟你是同行的事。」
諾暝天依然在望着,直到他看見白澄空開始走動,離開了小巷。周圍並沒有探測到其他惡鬼的氣息存在。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諾暝天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去。他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穿行在樓宇間,所以他只得選擇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搞什麼啊煌龍……我還以為你會有點不爽呢,你是想親自去救的吧。」
「……多一個人來獵殺惡鬼總是好事。」
「好吧……那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
他走了幾步,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劍鞘。
「另一個魔魂……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煌龍,每一個管轄區本就包含了正式管轄的魔魂世家以及流散的魔魂,畢竟不可能把魔魂一脈就寄托在後代身上,因此老一輩的魔魂都會培訓一些弟子,他們成年以後就會成為流散的魔魂,在魔魂的認知中是不列入任何系譜里的。」
「……」
諾暝天還想說什麼,但還是止住了,想讓無鋒搞清楚自己想說什麼,那可不是件容易事。他的身體需要休息,他還是儘快回到家裏為好。
這個夜晚會過得很快。他走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