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間,子彈出膛的聲音打破了死一般的靜寂。
那一瞬間,諾暝天如離弦之箭,拖着隨時可能倒下的身體往前方撲了過去——
目標是一瞬之後被子彈穿透胸膛的五官由於詫異而變形的歐陽皈。
……
行動開始之前,在運輸車上,諾暝天和白城韜靠在警員們的一旁,面對面坐着。
「那個,警長先生。」一直沉默着的諾暝天突然抬起了頭。
「想到了什麼嗎,暝天?」
「萬一……只是萬一。」諾暝天的神情很嚴肅,但白城韜注意到他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到了那裏的時候……歐陽皈,那傢伙不知道會有什麼詭計。我的妹妹可能會在那裏,歐陽皈可能會用她來威脅我。」
「是嗎……那你打算怎麼做?」
「不,警長,我想說的是,我的妹妹曾經被歐陽皈害成惡鬼,雖然現在她能堅持人類的意識……但是我還沒找到能救她的辦法。我擔心的是……歐陽皈會用什麼東西,讓我的妹妹墮落成真正的惡鬼……」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
諾暝天深吸了一口氣,但還是開不了口。白城韜望着他的手攥緊衣服的皺褶,然後又鬆開。他那不毛之地般的眼瞳仿佛湧出了一汪泉水。
「打倒歐陽皈是最優先事項,不能再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害了。所以如果那樣的事真的發生……我會親手斬殺她。」
「是嗎……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
「以前的我可能就會這樣簡單去想。」
白城韜睜大了眼睛,他看這個年輕人的目光再一次變了。
「為了不讓更多的人受害……那是我們的責任。但是,我也知道,如果就因為這樣要失去蘭的話,我一定會痛苦一輩子。」諾暝天握緊拳頭。
「所以,我做不到這麼簡單就放棄蘭……我會盡我的全力去救她,一定要救她,就像救其他別的人一樣……!」
「呵呵……」
白城韜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眼前的這個青年讓他不禁想起了往事。
「可惜就是,我是到了一把年紀才懂得這個道理啊。」
「警長……先生?」
「哈哈……暝天,以前的我跟過去的你一樣,即便在這種問題面前能夠選擇為大局着想,但是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確實地永遠埋在心中。」白城韜把拳頭摁在胸口,像是在緬懷着什麼東西。
「一次又一次,不斷失去重要的人,我恨的是在那個時候,沒有選擇嘗試而簡簡單單地放棄挽回的自己。戰友們臨死前的釋然,卻只能像千斤巨石壓在我的胸口。」白城韜說着,一旁的特警都動了容,有的甚至偷偷擦了擦眼角。是啊……這裏的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他們一定也像諾暝天和白城韜一樣,失去過重要的人——
「但是,在看到我的家人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不可以再袖手旁觀。我現在所有的努力,歸根到底,也是為了他們能夠過得平安幸福。所以,我無法再做到簡單地做選擇題。我不願意看到,有人再因為失去重要的人而痛苦。所以,我會竭盡全力。這也是,我能夠為犧牲的戰友所做的,一點小小的彌補……」說着,白城韜望向了特警們。
「這些小伙子們,也是一樣的。」
像是在呼應白城韜的話語,特警們有的在互相擊拳,有的給諾暝天做了個打氣的手勢。
大家……
諾暝天點了點頭。深呼吸之後,他再度望向了白城韜。
「謝謝你,警長先生。但是現在我想說的是,到了那個時候,請你們按我說的配合我的行動。」
「我知道了。不過,當事態超出預期時,我們會按自己的判斷行動。」
「應該的。那麼大家,請聽我說……」
……
「該死的傢伙……!」歐陽皈抓着白澄空的手在一瞬間脫力鬆開了,下一秒,一個身影抱住了失去力氣而倒下的白澄空,用盡全力將她撲倒在儘可能遠的地方。惱羞成怒的歐陽皈正欲朝已無力再移動的兩人發射黑暗彈,白城韜已經率先一步下了口令——
「各單位注意,全力開火!」
剎那間,只聽槍彈出膛的聲音如暴風雨般席捲了整個戰場。密集的子彈落在歐陽皈準備發射的手和胸膛上,打得他節節後退,只留下一個個不流血的空洞——
「煩人的螞蟻……!!」
歐陽皈怒吼着,掏出長劍用力一舞,黑色的新月形劍氣便將飛來的子彈盡數打落,然後將特警部隊全部擊倒在地——
「警長……先生……!」
「爸……爸……!」
「我沒事……!」
白城韜咳出星點唾沫,支撐着攔在還沒緩過來的警員身前,朝着歐陽皈再度舉起槍。
「居然,還站得起來啊……」歐陽皈眉頭一皺。
「生命是無價的……一個人的生命和另一個人的生命,亦或是一個人的生命和很多人的生命,沒有孰輕孰重——對那個女孩當然也是如此,歐陽皈!」
「呵,呵呵……」
「不許動!」警員們恢復過來,將歐陽皈團團圍住。
「嫌疑人歐陽皈,以特警隊長的名義,你被捕了!」
「呵,呵呵……」
白城韜皺了皺眉,他看着本不可能還活着的歐陽皈身上的傷口逐漸痊癒,握槍的手不敢放鬆半點。
「暮龍……」諾暝天咬着牙想站起來卻又要再次跌倒,還好恢復過來的白澄空及時扶住了他。
「結束了,暮龍。」
「呵,呵呵,諾暝天·多拉貢……」
歐陽皈抬起了頭,所有人都注意到,他黑色的瞳孔正在逐漸被駭人的紫色所覆蓋——
「喂,你的名字……是什麼?」他指向了白城韜。
「禪海警衛廳所屬特種警察部隊隊長,白城韜。但是你沒必要記住,歐陽皈。」
「呵,哈哈……」
突然間,歐陽皈後仰着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你跟那些脆弱的傢伙還真的不太一樣啊,哈哈哈哈!但是,也僅此而已了——諾暝天·多拉貢!你真的以為你的這些所謂的同伴,能夠做到什麼嗎?能夠改變什麼嗎——!?」
「什——」
「好好看清事實吧,螻蟻們——輸掉的是你們!!」
說着,大笑着的歐陽皈眼中的紫色化為霧氣覆蓋到了劍上,形成一把三米有加的鐮狀大刀——
「不好——大家,快趴下!!」諾暝天咬着牙,望了望白澄空,然後望向一旁倒在地上的姬月蘭——她還在掙扎着,萬一被擊中了——
「小暝……!」
這是——?!
諾暝天欣喜地回頭,只見邱魁如救星般出現在了戰場的另一個角落,手中還有一張黑色的符咒。
「幫大忙了,邱魁先生!白澄空,先跟着他躲起來!」
「誒?!——啊,哦!好的——嗚啊啊啊?!」白澄空剛答應着,諾暝天便咬着牙抱起她往邱魁的方向一甩,還好後者穩穩噹噹地接住了她:
「喂,小姑娘,你現在的體力就不要再勉強自己做什麼了。」
「好……好的。」
「你們兩個先呆在一起吧,放心,有這傢伙在,只要不接近那頭黑不溜秋的龍的話你不會有危險的。」邱魁說着,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牆後的一個披着黑布的少女,她正朝白澄空輕輕地招着手。
「放心好了,小暝會把一切都處理妥當的。」
「……我知道了,謝謝您!」
白澄空答應着,回頭望了望正拖着沉重身軀護在姬月蘭面前的諾暝天,攥緊了胸口的衣服。
一定要沒事啊……前輩,蘭!
然後,她咬着牙往少女跑去。
……
「那傢伙就拜託你了……好好想想要怎麼彌補你造成的損失吧。」邱魁朝少女努了努嘴,少女像是能在這麼遠的距離內知會他的意思,待白澄空跑到她身邊時便用符咒張開了屏障。
好,那麼接下來……
「小心,第一波攻擊來了!」
只見歐陽皈狂笑着一劍斬下,圓環形的劍氣便朝四周蔓延開來。白城韜等人立馬趴下,一些沒反應過來的居然被連着防彈衣活生生切成了兩半——
「該死的傢伙……!!」
「小暝,讓那個大叔離遠一點!!」
「……!」
諾暝天瞬間領會了邱魁的意思,一把撲開了被隊友犧牲而激怒的白城韜。很好……周圍已無他人,邱魁看準了歐陽皈下一次揮劍的時機——
「邱魁……!都十多年過去了,你也還像諾進忠·多拉貢一樣要和我作對……!!為什麼要插手諾暝天的事——!!」
「抱歉,只要你還是反魔魂,我們永遠只能站在對立面。」邱魁說着,利落的眼神捕捉到歐陽皈的動作,然後手中的符咒如便如離弦之箭飛出——
「而且那個時候,『歐陽皈『就已經死了。」
下一秒,只見符咒與大刀接觸,頓時爆發出強烈的紫光——
「所有人都趴下!!」
隨着邱魁一聲號令,所有人都立馬抱頭趴下,只見大刀與符咒相遇爆發出的強光化為一個巨大的光之圓鋸,將周圍的牆壁如切豆腐般一刀兩斷,然後颳起的強風揚起漫天白煙,甚至將這一層天花板以上的部分直接吹起,然後暴躁地將這塊大樓碎片甩到一旁的金融大廈上,爆炸與警報,整棟建築頓時倒塌了一半。
「咳,咳咳……警長先生!」
「我沒事……暝天……!」
「蘭……!」
諾暝天呼喚着懷裏的姬月蘭,在剛才爆炸發生前的一瞬,他便飛撲過來擋在了她的上方,灑下的牆灰將他的黑色大衣染得如雪一般。
「暝天……哥……」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諾暝天握緊了姬月蘭冰冷的手,然後警惕地望向白煙遮擋住所有人的視線之前歐陽皈所站的位置。
「唔誒~一不小心做的有些過了啊,這下我可賠不起啊……」一旁的邱魁雙手插在口袋裏,無奈地搖着頭。
「放心,關於這次的破壞所需的賠償費用,警衛廳這邊會負責解決的。」白城韜答應道。
「啊呀~那可真是大吉利是咧~」
「……我說,邱魁先生——」
「待會再說吧,小暝。那傢伙可不是一般的頑強。」
「……!」
諾暝天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利落地轉過身,無鋒出鞘。只見周圍的白煙逐漸散去,暮龍的黑色鎧甲如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屹立在那裏——
「切……這可是連八十一柱凶獸都能傷到的爆炸,這傢伙居然毫髮無損嗎……」
「暮龍……!」
沐浴在眾人戒備的視線里,暮龍居然笑出了聲。鎧甲解除,歐陽皈往後一步,朝諾暝天伸出了手。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由於建築的破壞已經完全暴露,就猶如新的天花板,周圍的障礙也因為剛才的爆炸被夷為平地。
「整天淨耍些小聰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差不多該開始遊戲的最後階段了……」
「什麼最後階段……」
諾暝天話說到一半停住了——他注意到歐陽皈手上的那枚紅色水晶。
「本來通過這個魔導器,姬月蘭·多拉貢體內的惡鬼就可以聽從我的指示,不論是安分地呆在那裏,還是撕開宿主的身體跑出來~不過嘛……」歐陽皈的嘴角陰險地上揚。
「比起一隻乖乖聽話的老虎,還是一隻不聽使喚的瘋狗會更加嚇人吧?」
「住手——」諾暝天預感到了歐陽皈想做什麼,怒吼着衝上前一劍揮下,但還沒有碰到對方就被歐陽皈發出的劍氣震飛。
「咳啊……!」
「讓你久等了,諾暝天·多拉貢~接下來的,才是主菜哦。」
這樣說着,歐陽皈獰笑着,捏碎了手中的水晶。
「呃……!呃啊啊——!!」
「蘭……!!」
然後,怪物的咆哮聲逐漸淹沒了少女的呻吟聲,駭人的三雙黑色翅膀再次遮蔽了整個夜空。
刃其三十七 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