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猴子」組織旅遊,別出心裁的騎自行車遠赴影視城,說自己是影視城裏響噹噹的人物,保證大家有參演影視劇、和一二線明星共餐等等一大波的福利。
為了親近大自然,自行車隊從郊區繞行。
丘陵地帶實在是不好走,姜猴子給大家鼓勁說翻過前面兩個土坡就有大驚喜。
展鵬看到一位老農扛着鼓鼓的蛇皮袋子靠在樹上歇息,一問是要去土坡那邊給孤寡老人送花生米,就熱心地讓他把袋子綁在自己的自行車後座上推着走。
到了坡頂,展鵬喘了幾口粗氣說:「大叔你鬆開手,我衝下去借着勁一鼓作氣衝上那個坡。」
「一鼓作氣?就是一口氣的意思吧?這袋子花生米六七十斤呢,你推着車子衝上衝下的太危險了,還是慢慢來吧。」
「下坡還好說,上坡越慢人越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一下子沖不上去,第二次往上沖就沒那麼大勁頭了,如果再一口氣上不去,恐怕連往上沖的信心都沒了,只能一點點的往上挪了,那就更累了。」
話還沒落音,遙遠的天際虹光一閃。
老農揚着笑臉問道:「一鼓作氣再什麼三什麼的是個故事吧?老頭子從小就愛聽古時候的事,要不你歇一會兒攢攢力氣,給老頭子講講。等過了坡,老頭子下河給你摸個大王八!」
「大叔,古時候的事我倒是知道不少,我能從三皇五帝講到夏禹商湯,從武王伐紂講到春秋戰國,從秦皇漢武楚霸王講到唐宗宋祖朱元璋,講上幾個月都不重樣!可現在真不行,我是和剛翻過坡的那些人一起的,不能掉隊太遠,要是過了坡他們正歇着呢,我就給你講幾個。」
展鵬說着說着有些哀怨,奇葩的女朋友怎麼就那麼喜歡歷史和詩詞古文?害得自己都快被整成書痴了,一開口就蹦出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什麼什麼的,唉,誰追女朋友誰知道,想找點兒共同語言容易嗎?
遙遠的天際,虹光閃了幾下,隱隱傳來了雷聲。
老農雖然稍顯失望卻真誠致歉:「真對不住,不知道你們是一起的。我沒想到十年前扛六七十斤走五六里地不算事,現在出門不到二里地就覺得吃力,給你添麻煩了。剛剛聽着打雷了,怕是要下雨,咱得趕緊走。唉,早知道從十年前開始愛惜點兒身體,也不至於現在一干體力活就這裏疼那裏不舒服的,要是能退回到十年前就好了。」
展鵬也深有感觸:「我前些年也沒怎麼抓緊,要是真能年輕十歲,我一定認認真真地規劃一下,改寫那些不忍直視的歷史!」
他推着車子往坡下衝去。
遙遠的天際虹光連閃、奔雷滾滾,剎那間雲蒸霞蔚,一轉眼電芒漫天,緊接着風聲大作,撕裂空氣般的詭異聲響在山野間迴蕩,嚇得蛇鼠縮回了洞裏、小鳥停止了鳴唱。
一切都像是靜止不動了。
被懸停在半坡上的展鵬突然覺得周邊光華奪目,像有人用力擠壓他的腦袋和身體似的,還沒來得及喊疼就眼前一花連人帶自行車摔了下去……
展鵬晃了晃腦袋,有點兒迷迷糊糊暈頭漲腦的疼痛感。
他臉朝下趴在了地上,載着重物下坡不捏幾下手閘減減速果然是危險的,更何況是想衝下來。還好,臉沒傷着,奇怪的是身上竟然不怎麼疼。
他雙手撐地,膝蓋一頂,同時一使勁正要站起來,卻聽到身子下面傳來悽厲的嘶叫:「呀!疼啊!疼!」
慌得展鵬一翻身滾到了一邊,這才看清楚地上還趴着一個「大」字形的人,正在仰着脖子嘶吼。
展鵬剛才包括膝蓋在內的半個身子壓在了他的身上,那膝蓋一頂的酸爽只怕沒幾個人能忍得住。
事情好像再明顯不過了,展鵬從坡上連人帶自行車摔了下來,也是這位倒霉,正好被壓趴下了,怪不得展鵬沒覺得身上疼呢,拿人家當肉墊子了!
突然,呼啦啦衝過來二十多個人,把展鵬嚇得一下子蹦了起來,剛才只關注被壓趴下的那位了,沒留意周圍還有這麼多人呢。
展鵬的自行車支架正好壓在那位的右腳脖子上,上面還歪倒着一大袋子花生米,大家七手八腳的把自行車搬開,問了問那位的情況,幫他翻過身來靠着樹坐在那兒。然後,一雙雙怒氣沖沖的眼睛瞪向了展鵬。
展鵬忽然注意到大家都是一身古裝,還帶着各式冷兵器,那扮相和衙役似的,聯想到姜猴子說翻過這個土坡就有大驚喜,心說壞了,這下真把自己驚着了!這一定是影視城的外景基地,這下子只有驚沒有喜了,不用幻想着參演影視劇了,哪個劇組敢要這種一出場就把演員砸趴下的?
展鵬四下里一打量,除了眼前這二十多個衙役似的人,沒看到現場導演、攝像、劇務等等工作人員,心說還不算太糟,如果人家正拍着拍着被自己搞亂了套,還不得賠人家一大筆?
面對着二十多人的滿臉怒容,展鵬想起了姜猴子吹噓說是影視城裏響噹噹的人物,趁着這些人還沒衝過來收拾自己,連聲解釋說是姜猴子讓自己來的,果然,氣氛馬上變了。
靠樹坐着的那位活動了幾下,一臉幽怨地對檢查他傷勢的壯漢說道:「武沛,身上不妨事,只是這右腳,雖沒傷着骨頭,卻一時半會兒不敢落地。倘若圍觀河神娶妻的民眾得知我奚門豹傷得如此窩囊,以後還有何面目再吹噓功夫了得,這姜猴子真是我的煞星嗎?」
武沛下意識的看了看遠處的河岸:「頭兒,看樣子到了河神娶妻的時辰你也不便行走,如何是好?」
奚門豹哀嘆不語,眾人也沉默無言。奚門豹不到場不合適,他們卻沒有資格代替奚門豹,如果攙扶着奚門豹過去又有些不像話。
西門豹?河神娶妻?展鵬覺得自己聽明白了,他也看到了遠處的河岸圍着一大幫子人,猜想一定是在拍西門豹治鄴。
西門豹治鄴是戰國時期的典故,記載的是魏國有個地方名為「鄴」,級別相當於縣,剛到任的鄴令西門豹為了破除迷信,把藉口為河神娶妻卻危害百姓的老巫婆、小巫婆、三老等人拋下河淹死了,帶領民眾興修水利繁榮鄴地。
展鵬看到那條河,忽然想到了那位說下河摸王八的老農,不由自主的向周圍掃視了一圈。
綠色的丘陵,參差不齊的樹木,色彩各異的花朵,遠處傳來萬馬奔騰的瀑布聲,近處交雜着松濤聲、水流聲、鳥鳴聲,環境和在土坡上的時候差不多,卻沒有老農的身影。
一位二十剛出頭的大個子發現展鵬和奚門豹有點像,眾人聞聽連連點頭:「對啊,苗勵,你不說還沒注意呢,越看越像。」
展鵬忽然意識到了苗勵考慮的是什麼,是想讓自己替代那位出演西門豹吧?這場戲可是西門豹治鄴最精彩的部分,不是只露個背影和側身就能完成的。
展鵬難以抑制自己的興奮,幻想着自己在銀幕和熒屏上的光輝形象,這不是遇見了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不對,應該說是從天上掉下來搶餡餅,不僅把人家砸趴下了,還頂替了人家的角色,貌似被砸趴下丟了餡餅的還是個主要演員……嗯?怎麼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地道?這似乎大概不像是好人幹的事。
苗勵問展鵬:「你這小哥說是姜猴子派來的,所為何事?」
展鵬連忙答道:「姜猴子說到了這裏可以和你們一樣,俗話說相見不如偶遇,你們看着安排就行。」
「你倒是熟絡的很,嘿嘿,這性子我喜歡,你可知曉河神娶妻?」
展鵬眼睛一亮,果然是在拍「西門豹治鄴」里的河神娶妻,人家專業演員就是敬業,為了更好的把握角色,沒正式開拍的時候說話也常常帶着古風,他趕緊點頭:「當然知道,從小就知道,一點點大的時候就看過連環畫了。」
武沛一愣:「連環畫?何為連環畫?」
苗勵擺了擺手:「那個不重要。我說頭兒,姜猴子派來的應是懂規矩的,雖說從坡上飛衝下來傷了你,但看這位小哥的面相也不像奸滑之徒,想必是無心之過,諒他也不會故意做出太出格的事兒來。我覺得讓他套上你的官衣,暫代一下如何?」
奚門豹又試着動了動右腳,無奈地點了點頭。
苗勵把頭轉向展鵬:「小哥怎麼稱呼?」
「哦,我叫展鵬。」
「嗯,展鵬,既然是姜猴子派來的,咱們也用不着多說什麼了。記住了,到了赤河的岸邊上無論誰問你,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奚門豹,該說什麼就說、該做什麼就做,萬事有我和武沛這一干兄弟給你兜着。」
展鵬連聲答應着,卻心存疑慮,這種臨場換主要演員的突發事件不用找導演請示嗎?後續劇情誰來演?前面拍好的不會推倒重來吧?
但他不想多問,萬一因為多嘴失去了出鏡的機會就不划算了,說不定自己的演技出色,直接就定了主演這個角色呢。更何況聽這意思不用劇本,可以臨場發揮,沒有了讓人頭疼的死記硬背台詞的環節,這種機會可得好好抓緊了。
展鵬感嘆姜猴子的大驚喜還真是給力,提提他的綽號就能扮個比路人甲強得多的角色。
也得好好意思意思安慰安慰那位被砸趴下搶了餡餅的,但願不要給他造成什麼心理陰影。
展鵬覺得還有一些人對自己信心不足,唯恐失去了這個機會,拍着胸脯向眾人說道:「我展鵬不是濫竽充數的人,肯定不會讓你們失望,如果大家對我的表現不是很滿意,今天晚上我請客賠罪!如果大家覺得我有進步的空間,還請大家多多指教,今天晚上咱來個一醉方休答謝諸位!」
他的心裏面打了個小算盤,萬一演得不到位,大家肯定要陪着他重拍,必定有怨氣,說不定就把他給否了,只怕是自己再也難找這種機會了,花幾個錢請大家坐一坐,誰還好意思拒絕他再來一次?當然,能得到老演員的提攜和指點的話,必定事半功倍,花幾個錢請大家坐一坐心裏也痛快。不管怎麼樣,只要今天有出鏡的機會,晚上大家就有酒喝。
果然,大家都堆上了笑臉,管他什麼賠罪也好,答謝也罷,看來這頓酒席是吃定了。
苗勵更是親切:「咱哥倆還真是對脾氣,不過指教談不上,有什麼不確定的問我便是!」
武沛一邊撓頭一邊發問:「我說苗勵,我先問你個事,展鵬剛才說什麼爛魚沖樹?既是爛魚,為何沖樹?豈不是越沖越爛、臭不可聞?」
苗勵回答不上來,目光撒向展鵬,幾乎所有人都同樣盯着展鵬。
展鵬看着大家好認真的樣子,心說這是你們戲弄新人的傳統嗎?如果不知道你們是演員,還真被你們這好學上進的表象給蒙蔽了。嗯,應對這種事,我還真是沒經驗,也不知道我一本正經的回答之後……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吧,看看你們這副神情能憋多久。
二十多個人,竟然真的一言不發的盯着展鵬長達五分鐘,展鵬越看越覺得他們不像是假裝認真,就對視着武沛的眼睛問道:「武沛大哥,你真的不知道濫竽充數是哪幾個字?」
「廢話,我要是知道,能老老實實的盯着你這麼長時間一動不動?你又不是貌美膚白的小娘子!」武沛的身體挺壯,眼睛卻不大,瞪圓了也像剛睜開眼。
展鵬的目光轉向其他人:「你們也不知道?」
看着大家茫然的表情,展鵬有些疑惑了,濫竽充數、南郭先生,哪個上過學的不知道?難道這些都是窮鄉僻壤沒上過學的?
「展鵬,莫非你只是隨口說說不知所以?剛才還覺得你和咱們兄弟像是一路的,弄了半天只會隨口胡謅。罷了罷了,你們在此涼快着候着時辰,我先去河邊看貌美膚白的小娘子了。」
武沛抓起靠在樹上的那杆大槍,拔腿要走。
展鵬連忙喊道:「你真的不知道?」
武沛小眼一瞪,隨手把大槍一抖,「嗵」的一聲插進了樹幹里!那架勢你再要賣關子,信不信我一槍扎過去!
展鵬定睛一看,嚇了一大跳,原以為那大槍只是道具,沒想到武沛隨手一插,就把比小臂還長的槍頭沒進了樹幹里,這要是扎在身上還不得來個透心涼!看來這力氣大得嚇人的傢伙脾氣不好,得躲着點兒。
展鵬把身體往苗勵那邊靠了靠,乾咳了一聲說道:「濫竽充數說的是齊宣王喜歡聽人吹竽,特別喜歡三百位樂師一起演奏的宏大場面,這些吹竽的樂師好吃好喝的還能領到不少的錢糧。有位南郭先生聽說吹竽的待遇好得不得了,就跑去說自己的竽吹得很好,齊宣王很高興,就讓南郭先生和大家一起吹。後來呢,齊宣王過世了,繼位的齊湣王喜歡聽他們一個個的單吹,南郭先生竟然連夜逃走了,為什麼呢?」
他略一停頓,環視了大家一眼,大家竟然都聽得津津有味,正等着他說答案呢,看來是真的不知道。展鵬笑了笑揭了謎底:「因為南郭先生只能把竽吹出聲來,根本就吹不成調兒,人多的時候可以混在裏面只做樣子不出聲冒充一下,單獨吹不就露餡兒了嗎?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他怕掉腦袋啊!」
大家意猶未盡的露出了笑容,武沛走過來抬手拍了展鵬的肩膀一巴掌:「這麼有趣的話兒不早些痛痛快快的說出來,藏着掖着幹啥?不過,這和你有啥關係?莫非,你就是那出逃的南郭先生?怪不得服飾奇異、行色匆匆,連頭髮都弄的這麼短,想必是喬裝打扮忙着逃命吧?」
武沛壯的像頭牛一樣,這一巴掌把不曾防備的展鵬拍了個趔趄,一下子趴在了自行車上。
展鵬暗嘆躲着點兒也沒用,這傢伙竟然特地走過來拍我一巴掌。
他趴在自行車上回道:「濫竽充數的意思就是沒有真才實學的人混在內行人里冒充,我剛才的意思就是說我不是混在你們中間充數的,我多多少少還有點兒真本事,可也架不住你這蒲扇似的大巴掌!」
武沛不好意思的摸着腦袋嘿嘿笑了起來,苗勵踹了他一腳,上前把展鵬拉了起來,然後看了看自行車問道:「展鵬,你的車也摔得太嚴重了,竟然四分五裂的,這裏只剩下半拉邊的一前一後倆軲轆了,莫非你先是從遠一些的高坡摔了下來,又借着那股勁兒衝上了這邊的坡再摔下來?你真的沒摔壞?」
展鵬愣了一下:「你可真……幽默,自行車當然是一前一後倆軲轆了,一邊一個輪子那是輪椅啊!」
展鵬一邊說一邊笑,一邊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剛才充當了肉墊子的奚門豹,心想要真是輪椅,你們的頭兒坐着倒是合適了,沒想到正好和奚門豹幽怨至極的眼神交織在一起,尷尬地收起了笑容。
沒辦法,砸趴了人家……還搶了人家的餡餅……嘴短啊。
其他人也識趣地暫且閉了嘴。
展鵬忽然覺得全身上下遍佈着酥癢的感覺,卻轉瞬即逝。
就在這時,傳來了悠揚的管樂之音,大家不約而同的往河岸上望去,卻被奚門豹激動萬分的驚叫聲把目光拉了回來:「不是河神娶妻,是地演華章!這一定是地演華章!萬萬想不到,我竟然親眼見到了地演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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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章從天上掉下來搶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