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伴,這是史可法,萬歲爺欽點的掌刑官,特令小的帶來上任。」齊本政湊到近前,低聲說道:「有金牌的哦。」
徐應元咬了咬牙,堆出笑容走過去,拱手說道:「原來是史千戶,幸會,咱家東廠提督徐應元,以後就是同僚了。」
史可法回過神來,說道:「見過廠公。」
好,這是個上道的!徐應元笑容越盛,拉起史可法往裏走。
「以後日子長着呢,史千戶放心,咱不是魏忠賢,絕對好相處。」
「廠公放心,下官受皇命監督東廠,只要不是徇私枉法之事,下官不會多管。」
「哎,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東廠正缺英才,目下就有一樁難事需要史千戶參詳一二。」
到了裏面落了座,徐應元說了皇帝的任務,又道:「皇爺吩咐,咱家自不敢怠慢,已經派人去了。
只是咱作為皇爺耳目,僅僅如此肯定不夠的,咱要主動些不是。
皇爺久居宮中,不知諸臣詳實,為防止所託非人,咱合計着給所有外臣建立檔案,除了吏部文檔有的,還要加上民間風評、操守、家族財產產業。
此事非一日可成,咱合計着就從周延儒和李從心以及朝廷推薦的諸人開始,若是有問題,也好教皇爺知曉,史千戶以為如何?」
史可法想了想,說道:「此事甚好,下官鼎力支持。」
「如此,便有勞史千戶操持此事了。」徐應元笑的合不攏嘴。
只要皇帝信任,哪怕被史可法架空也無所謂,與其天天坐在東廠辦公,不如在皇帝面前伺候着。
這是他從魏忠賢和王體乾身上汲取的教訓,委實是相當痛的領悟。
當然,史可法初來乍到,肯定不能擼起袖子就干。
首先是要認識手下有哪些人。
掌刑千戶是二哥,理刑百戶三哥,一般由錦衣衛千戶、百戶來擔任,統稱貼刑官。
原來的理刑官是魏忠賢的遠家侄子魏遠,有實職但從來不上班,只拿工資和分紅,此時正在大牢裏待着。
下面是掌班、領班、司房,除了外派公幹的,都過來見了。
再下面是具體負責偵緝工作的役長和番役,役長相當於小隊長,又叫「檔頭」,共有一百多人,役長各統帥番役數名,番役又叫「番子」,又叫「幹事」,這些人由錦衣衛中挑選的精幹分子組成。
大略熟悉了人事,史可法決定先巡查監獄。
「史千戶,不是咱家不讓你看啊,其實是沒必要看。」徐應元笑眯眯地說道:「皇爺讓清理冤獄,咱家合計着魏忠賢能幹什麼好事啊?所以全都放了,如今大獄空蕩蕩,清白在東廠啊。」
這……史可法懵了,一口老槽不知從何吐起。
東廠要是清白,他的清白還能壞在這?還不知道回家會不會被老母親給打死呢。
史可法覺得委屈,袁樞其實也委屈,不過他年紀大,佯裝無事找到老爹,匯報了情況。
「果真聖君也!」袁可立嘆了一句,道:「錦衣衛最早便為刺探軍情而設,只是世事遷移,淪落至此。
然萬曆二十年時征討倭寇,錦衣衛收集軍情有功,朝野莫不稱讚。
陛下欲正本清源,可見雄心壯志。
爾本有罪,吾因私心隱瞞不報,令爾投入軍中,以功洗過,卻不想陛下如此信重。
好好辦差,若是真能實現陛下所想,必然青史留名。」
「是,父親,只是兒子不知從何着手。」袁樞說道。
袁可立說道:「遼東情報,自去遼東,或可尋孫督師協助,西虜則可以佯裝商旅,恰逢陝西開邊,可於此着手。
紅夷的話……待為父修書一封,或可請教沈有容。
除了這三處,朝鮮同樣值得關注,倭國、東南諸國,皆當收集。
值此大爭之世,要勇於承擔,軍情多多益善,寧可備而不用,不可用而無備。」
「兒子曉得了,這便去就職辦事。」袁樞說道。
「去吧,莫要辜負皇恩。」袁可立目送兒子離開,搖搖頭,嘆道:「皇恩浩蕩,唯有賣了這把老骨頭以報萬一。」
楊肇基同樣感慨,叮囑楊御芳道:「皇上待我楊家如此厚重,你定要盡心任事,絕不能辜負皇恩。」
「孩兒定不辜負皇恩。」楊御芳應下,又道:「只是千頭萬緒,須得父親調撥些許人手相助。」
「許你十……不,五個人,不是為父不想給予更多,實在是京營為本,不可大意。
御蕃,給三郎準備二百兩銀子,無論如何,手頭有些錢更好辦事。」
「多謝父親。」
兩人走馬上任,立刻檢閱名冊,哪怕天黑了,都是囫圇吃一口飯,挑燈夜戰。
加班,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不要加班費還自備加班餐的那種。
很自覺。
與此同時,就在京營營房改置的臨時牢房裏,崔呈秀解下了腰帶,掛到了房樑上。
「義父啊義父啊~」
崔呈秀抓着腰帶嘆道:「你以為皇帝信你愛你,卻不知他一直想害你。
孩兒大意了,若是早知如此,拼得天下大亂也要鳩殺了他……
罷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左右不過成王敗寇。
此等田地,絕無幸理,與其死無全屍,不如自我了斷。
哎~
只不知家裏妻妾便宜了何人,又不能把玩若干珍寶,可悲可嘆啊。」
說完,崔呈秀把脖子伸了進去,踢開了凳子。
咔嚓~
頸椎骨拉斷,掙扎了兩下便沒了動靜。
夜深人靜,值守的軍兵並未發現崔呈秀很自覺地沒了,自然不能及時上報。
此時,倪元璐已經趕了回來,只是因為城門關閉,不得不在城外暫住。
來回奔波,身心俱疲,他還是借着燈光奮筆疾書。
「……妄測聖意,不敬,棄官潛逃,瀆職……臣甘願受罰……」
檢查了奏摺無誤,倪元璐鬆了口氣。
袁樞是白身,刺殺未遂即可當作沒事,他是官身,就不能當作沒事。
主動交代,爭取寬大。
皇帝同樣在加班。
下午去校場轉了一圈,忽悠了兩個萌新,下午回來處理奏摺,直到現在。
剛剛把魏忠賢幹了,朝臣都是心驚膽戰,大事小事無不具奏呈報,導致皇帝的工作量急劇增加。
「萬歲爺~」王永慶進來,道:「王永祚、王文政請覲。」
「有事?」朱由檢問道。
「李朝欽和李永貞給他們送了五萬兩,他倆知曉國事艱難,願獻內承運庫。」王永慶略微美化了兩個小夥伴。
王永祚是尚膳監掌印太監、王文政是尚寶監掌印,都是潛邸老人。
當初崇禎繼位後,只更換了這兩個關鍵部門,可見皇帝對兩人的信重。
兩人進來問安後,王永祚說道:「皇爺,李朝欽和李永貞妄圖脫罪,以五萬兩行賄,奴婢知道這錢不能拿,正好送入內庫以備國用。」
李朝欽是司禮監提督,理論上的南波萬,事實上就只能當個老三。
沒辦法,太監地位取決於皇帝的愛,最受寵的提督東廠,第二好的掌印,提督就可憐巴巴往後排。
「嘿,李永貞直言傾家蕩產,卻不想還有如此家底。」朱由檢哂笑一聲,道:「拿下兩人,讓徐應元派人抄家,老規矩,一條狗都別跑了。
銀子的話……京營開支巨大,你們各留五千兩,其餘送內庫。
王永祚,接任司禮監提督,王文政接尚膳監。」
「謝萬歲爺抬舉。」x2。
「王佐。」
「奴婢在。」
「你接掌尚膳監。」
「謝萬歲爺抬舉。」
朱由檢環顧左右,道:「爾等都是潛邸老人,遲早有重用,莫要着急。
朕希望,主僕一場,能夠善始善終,好好辦差,不該拿的別伸手,免得到時候讓朕為難。」
「奴婢謹遵教誨。」諸多小太監拜下。
「起來。」朱由檢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把話說透,便繼續說道:「你們伴朕左右,行賄請託者必眾。
這錢呢,照收不誤,收了自覺分給朕九成,把事情說個明白,什麼事都不會有。
別學魏忠賢,那廝賺得比朕還多許多,這可能行?
只要你們自覺,寵信不衰,權勢才能長久,至於富貴……你們可以過繼或者收養個兒子,最起碼是世襲的千戶,富貴不敢說,香火肯定是不愁的。」
「奴婢遵旨。」諸太監再拜。
王永祚最興奮,白得五千兩不說,還成了司禮監提督,王文政略有忐忑。
尚膳監可是個油水四溢的地方,誰去轉一圈都得沾一身油,但是皇爺如此說……王文政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說明白,免得到時候死的不明不白。
「皇爺,尚膳監油水豐厚,若是下面小的給的常規孝敬,奴婢收還是不收啊?」
「這就很好。」朱由檢誇了一句,環顧四周,道:「該收就收,老老實實記賬,只要能說明來歷就沒事。」
王永祚怨恨地瞪了王文政一眼,噗通跪下,道:「爺,奴婢被豬油蒙了眼,收了不少錢,願交於內庫。」
朱由檢扶起他,說道:「能主動交代就好,給潛邸老人分一分,大家都要有些錢才好。
魏忠賢是皇兄的人,辦的是皇兄的事,處置也就處置了,伱們是朕的心腹,給朕辦事,偶爾小錯可以原諒的,但是涉及軍事、民變、災情等,絕不能有錯。」
「奴婢遵旨。」
「行了,起來吧。」朱由檢起身,扔下一堆奏摺,道:「明早帶去校場繼續看。」
皇帝可以拍着胸口說,這絕對不是為了表現勤政,而是形勢所迫。
皇帝不自覺處理國事,下面的人還不可勁地糊弄?反正天下是老朱家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不能指望當官的自覺,必須拿起鞭子使勁抽,免得他們天天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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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韭菜炒長魚」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