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句話,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
門外站的人,絕對在白榆的算計之外。
謝玉山站在曙色乍起的山林,暖紅自天邊投射過將要落盡的林葉而下,灑在他溫若神君的眉眼之上。
他一身浮光遊動的太子蟒袍,似是清晨一推門,恍惚半夢半醒之中望見的神仙剪影。
可是白榆卻從他平靜溫良堪稱清風朗月般清雋到極致的臉上,品出了壓抑的瘋狂。
他的手指扳着小木屋粗糙的房門,似玉的指尖因為用力,泛着慘烈的青白。
白榆在他指尖退盡的血色之上,讀出了他濃烈的將要化為實質的殺心。
門外還站着幾個身着侍衛服制的人,其中一個把雪亮的刀刃壓在小姑娘纖細的脖頸之上,小姑娘看着白榆已經是被嚇得淚流滿面。
白榆在本能地要關門沒有成功之後,在自己心中搜尋了片刻,發現很糟糕,她短時間內沒有逃脫的可能。
她實在想不通,她的計劃不算天衣無縫,卻也絕不是漏洞百出,謝玉弓定會瘋狂尋找她,可被這麼輕易被太子找到,白榆總覺得荒謬。
總不能是太子一直密切在關注她吧!
她在被謝玉山的滾滾殺機徹底圍攏住的時刻,她腦中瘋狂轉動,略過了好幾個謊言的版本。
雖然之前在船上決定不再撒謊,可是涉及生命,沒有等死的道理。
但是最終都湮滅在了謝玉山眼中的瘋狂之中。
行不通。
他們兩個人是「生死仇敵」
現在對方正在瘋狂的壓抑心中的仇恨,白榆喘氣都會讓他憤怒,再說話恐怕會適得其反。
因此白榆決定暫時沉默,就像無法反抗的小動物被抓住之後,尖叫的越高,被咬死的越快。
她和謝玉山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堪稱平靜卻又詭異地對視着。
一個壓抑瘋狂,一個假裝淡定。
不知道這樣對視了多久,陽光徹底在叢林的盡頭升起,白榆感覺自己被晃了一下。
微微眯了眯眼睛,這才把有些僵硬的手從門上垂落下來,攏了攏自己身前的衣物。
無比平靜地開口說道:「放那個小姑娘回家去,這一切跟她一個平民沒有任何關係。」
白榆說的話對謝玉山的侍從當然是不好使的,不過很快謝玉山也收回了抓在門上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和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他的手指有些僵硬。
不過他微微朝着身後抬了抬手,只見那個把刀橫在小姑娘脖子上的侍衛,立刻就放開了手。
小姑娘長時間被人拎着又被刀抵着,實在是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被放開之後直接跌坐在地上,渾身癱軟地看向了白榆,開口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妙人法師」
白榆溫和地看着小姑娘,看着這個為她提供了便利也消解了寂寞的小孩,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笑了笑說:「跟你沒關係,快點回家去吧
,等我走了之後這屋子裏的東西都給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過兩日晚上的時候你偷偷過來拿就好了。」
「漁網我已經補完了,但是」
白榆沒有再說下去,她不可能再教小姑娘抓魚了。
小姑娘哭得像一個化掉的泥人,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下,更是泥濘一片。
她自出生起就是一路的顛沛流離,好容易逃到了皇城周邊落了腳,卻也被那巍峨的高牆阻隔了安逸。
母親又病重,生活的重擔壓在她弱小的肩膀之上,她已經是個非常堅強的孩子了。
只可惜她從未見過這種真刀真槍的場面。
她所經歷的最險惡之事,也不過就是在逃荒的路上險些被人拖到暗處糟蹋,但是那也並不殃及性命。
因此她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又哆哆嗦嗦地看了在這等場面之下依舊若無其事地岸立在那裏的白榆一眼,心中的愧疚伴隨着眼淚一起湧出,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妙人法師,才招來了這些人。
只是她無力承擔這樣的後果,家中還有癱瘓在床的母親等待,她最後只能淚流滿面連滾帶爬,頭也不回地跑下了山去。
一邊跑一邊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對不起。
但是這件事情和一個小姑娘又有什麼關係?
她甚至完全不清楚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白榆最開始跑出來的時候,想過會被人找到,會被謝玉弓找到。
婁娘再怎麼寧死不屈,只要謝玉弓真的用上那些手段,婁娘即便是不開口,謝玉弓也能從她的舉動甚至是痛苦的表情之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白榆又很篤定,謝玉弓不會真的對婁娘用過激的手段。
她自己不敢去面對謊言被揭穿之後,謝玉弓會有什麼表情,會問出什麼問題,會用怎樣不可置信又厭惡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敢去賭一個人的感情。
可是她卻敢篤定,謝玉弓不是真的窮凶極惡泯滅人性之人。
他不會對一個年歲大的奴僕行酷烈手段去逼迫。
謝玉弓惡煞形容,卻生着柔軟多情腸。
他從內心之中,嚮往的東西從來都是純善而平和的,否則他也不會對一個「摧毀」
他的人動心動情,也不會那般輕易地便被拙劣的謊言所欺騙。
只是血脈至親厭他棄他,他畢生所奢求的一切旁人唾手可得,他卻需披甲執銳碎骨融肌地去爭奪,才顯得他那麼急功近利陰鷙可怖。
否則他不會在她跳下博運河,明知她是逃走,卻還義無反顧地跟着她跳下來,試圖抓住她。
他是以己度人,生怕她溺死河中。
白榆這麼多天拒絕去想那一天的事情,甚至拒絕去想關於謝玉弓的一切。
可是直到此時此刻,她被謝玉山的出現驟然之間拉回了已經破碎的幻境中。
才發現這些事情樁樁件件如同大廈傾覆後的殘垣斷壁,鱗次櫛比羅列在她的心中,那麼清晰鮮明。
而她在這裏
從初秋到初冬,已經有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謝玉弓都沒有找過來,恰恰就印證了白榆心中的篤定。
他對她白榆也不知道謊言的廣廈破碎之後如今還剩下什麼。
可是白榆至少知道,謝玉弓縱使得知了一切,也沒有那麼歇斯底里地想要找到她清算,才會一直沒能找過來。
她為謝玉弓做的那些事情,為他對抗太子,為他請封,終究是放在天平之上的砝碼,抵消了一部分仇恨。
她在謝玉弓那裏應當算是求生成功了。
白榆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本書的男主角,太子謝玉山,竟然會找到這裏。
等到那個小姑娘跑了之後,白榆平靜地看向謝玉山說:「太子殿下是打算在這裏動手,還是打算換個地方動手?」
「動手之前可否容我換一身衣服,免得污了這清修的寶地,濁了這一身道袍。」
白榆現在就是一個拖字訣,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她甚至看了一眼外面那幾個侍衛,得出了自己的腰沒有人膀子粗的結論,放棄了「硬碰硬」
。
要是只有一個會不會武功的謝玉山,白榆撓不死他。
謝玉山站在小木屋外面的木台階之下,卻是和白榆平視,他只有在剛剛見到白榆的那個時候,沒能掩得住周身彌散出來的殺意。
現在已經完全收斂回去,甚至看上去是溫和的,如一塊觸手升溫的脂玉。
他聽了白榆的說法,並沒有為難白榆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白榆就當着他的面,再次抓住了木門把門給關上了。
謝玉山身後的侍衛悄無聲息圍攏了整個小木屋,謝玉山就站在屋外,甚至還有心情四外看了看。
這裏臨近皇家獵場,禁止狩獵禁止砍伐,確確實實是一個清幽避世的好地方。
謝玉山的眼睛四處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了小木屋的房門之上。
他耐心十足地在外面等待,甚至對屋子裏面那個人過於平靜的反應產生了一些疑惑。
而白榆在屋裏面手腳麻利地換衣服,脫下了一身尼姑的海青,換上了一身婁娘為他準備的女子常服。
最後把頭髮用頭巾包裹住,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把那本看了一半的話本子塞進了懷裏,沒有再耽擱就從屋子裏出來了。
謝玉山並不是謝玉弓,如果說謝玉弓想要的那些最平常的東西,需要豁出命去求,需要卑躬屈膝地在地上爬行才能抵達「羅馬」
,那謝玉山便是生在「羅馬」
的那一個。
他生下來就什麼都有,他會短暫地因為一些新鮮的東西駐足,但並沒有什麼能夠真的讓他心神搖動。
白榆遇見過這種人,她知道如何能讓這樣的人感覺到新奇,被牽動心神。
白榆當然能夠對他巧言令色,能夠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像對付謝玉弓一樣,把一些事情解釋得順理成章。
至少她離開謝玉弓跑到這裏隱居避世,就是一個非常好利用的藉口。
況且根
據白榆之前在船上知道的真相,原身嚴格意義上來說根本就是太子的人。
她頂替原身,她想怎麼說都可以。
但是白榆什麼都沒說,短時間內說什麼都會適得其反,謝玉山現在明顯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處於應激狀態。
至於她那一天在風雨飄搖的船上發誓,她再也不會說謊可拉倒吧小命面前還是活命重要!
白榆打開了門之後就跟着謝玉山走了。
兩個人一個偽裝壓抑,一個像偽裝平靜,粉飾太平之後一前一後地走在山路上,驟然之間看上一眼,沒人能看出他們是生死仇敵。
而且謝玉山沒有一見面就直接讓人砍死她,氣成那樣竟然還能強行地壓抑忍耐住,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會殺她的。
應該是把她帶回去慢慢折磨?
或者送給自己的母后出氣吧。
謝玉山準備的馬車在山下,走到半路的時候就有幾個婢女迎了上來,給白榆進行了一番裝扮。
具體就是給她帶上了遮面的帷帽,還在寬大的袍袖之下,用細細的麻繩把她兩條手的手腕連在了一起。
白榆全程表現得非常恭順,像一個認罪伏法的罪犯,被綁手的時候還自己撩了一下袖子,非常自覺自動地跟着「上刑場」
,不曾開口喊過一聲冤屈。
不過被搜身的時候,她的話本子被搜了出來。
一直表現得非常配合的白榆,因為這看了一半的話本子,回頭對謝玉山說:「那本書我才看了一半,太子殿下可否行行好,那個故事要是不看完,我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謝玉山把那個話本子接過來翻了翻,似乎是不太明白這種爛俗的東西,為什麼能讓人「死不瞑目」
。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白榆,然後把話本子扔回給她,算是默許了她這「吃斷頭飯」
的行為。
然後她和謝玉山上了同一輛馬車,馬夫調轉了馬頭,悠悠地朝着皇城的方向行駛而去。
謝玉山端坐在馬車之中,閉着眼睛連呼吸都幾不可聞,仿佛馬上就要飛升成仙了。
白榆乖乖地靠坐在馬車的一面,從上車開始就把話本子掏出來,專心致志地看書。
白榆不合時宜地想,上高中的時候要是有這個勁頭,至少在被炸飛了上報紙之後,有一個前綴是「清華北大某某某學生因為用煤氣不當引發爆炸」
白榆想到這裏還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現實世界裏面已經被炸飛了,她們五個人,圍着那麼大的一個煤氣罐,就算有鱷魚那麼厚的皮估計也會被炸得腸穿肚爛。
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如果她被謝玉山弄死,也不可能回到現實世界了。
把她送到這裏讓她求生的系統,胡亂傳送過後只說了兩句話就能量耗盡,再也沒有出現過。
估摸着這一次死就是真的死透了。
白榆自從穿越過後一直疲於奔命,還真的沒有深想過這個問題,此刻手裏抱着話本子神遊天外,認真想了一下,覺得如果就這麼死
了
真是不甘心啊!
大反派手下都活過來了,光偉正男主的手下死了,這都什麼事兒?
就是不知道如果這樣死了能不能再見一見系統,白榆有些事情想問。
白榆深覺自己恐怕命不久矣,忍不住把思維發散得更加廣闊一些。
她們五個小姐妹一塊遭遇爆炸,不可能只有白榆一個人獲得了求生的機會。
但如果連白榆都求生不成老三和老五估計也是夠嗆,但是大姐二姐肯定能活。
畢竟大姐十項全能,二姐是個癌反社會,她們不太可能讓人給弄死。
至於老三那個戀愛腦外加白馬騎士綜合症,逮誰對誰一見鍾情,對方長得好看一點她都容易雙手朝上主動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要不是因為她把錢都奉獻給男朋友,自己活得捉襟見肘,搞了一個二手煤氣罐,至於把她們幾個全炸死嗎?
現代和諧社會還勉強能活,分配到古代世界成活率基本為零。
老五是雙重人格,如果不是被分配到一個古代世界當場讓人抓起來當成妖邪附身給燒死,估摸着還能苟延殘喘一陣子。
白榆想問一問系統,那些姐妹們有沒有好好活着。
白榆一路上都在假裝看書實際上在胡思亂想,手裏的書一頁都沒有翻過。
這本書她本來也不是拿來看的,是拿來放在心口的位置,如果被捅的話勉強能當個軟甲。
畢竟知識就是力量。
進了城之後,白榆這兩個來月都在山裏,第一次聽到外頭街上如此喧鬧,被吵得回了神。
一轉頭就對上了謝玉山探究的目光。
白榆並不知道謝玉山在皇宮裏抹了脖子才保住太子之位,只是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塊纏着的白紗,還好奇這是什麼新式的裝扮,看着挺有禁慾氣息。
而謝玉山的眼神一直都如有實質,只不過他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白榆索性也就閉口不言。
事到如今落到謝玉山的手中,還真是出乎白榆的意料。
她對自己的下場一點也不好奇,主要是想多了就會害怕,害怕就會慌張。
她現在真的不能慌。
她聞到了街面上抄手出鍋的香味,肚子咕嚕叫了一下。
一大早起來還沒吃飯她有點想吃,雖然死到臨頭,但是飯還是得吃啊
她這段時間讓小姑娘帶各種吃的,但是抄手這個東西出鍋之後不趕緊吃就徹底爛了,所以比起這個白榆吃的更多的是包子。
不過白榆沒有提出要吃抄手這種過分的要求,畢竟她現在可是一個亟待處置的「階下囚」
。
所以白榆只是推開窗子看了看,微微咽了一口口水,吸了兩口抄手飄進車裏的香氣。
為了死得痛快一點,還是有自知之明一些比較好。
又過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馬車終於晃晃悠悠在皇宮外停下。
而他們所坐的馬車,停在皇宮東面的辰旦門,正是出
入太子東宮的正門。
()
白榆頭戴着帷帽,跟隨着謝玉山的婢女下了馬車之後直接就進了太子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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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和白榆料想的有一些差距,太子當晚不光沒有折磨她這個「污他聲名毀他基業」
的惡賊,也沒有把她送給皇后狠狠地磋磨報復。
甚至還給她安排了一個雖然不算奢靡,但是還算舒服的屋子,就在太子主院的耳房之中。
白榆的心情有一些微妙,因為太子的主院應該是太子妃住的地方吧?
就算是耳房,也應該是側妃一類,還得是比較受寵的才會賜居。
雖然太子現在還沒有正妻,那個位置顯然是給白珏留着的。
劇情里他們之間纏纏綿綿的愛恨糾葛還沒等開始就被謝玉弓給終結了。
要不然他們倆且能纏綿拉扯個一兩百章,最後鬥敗兩個側妃,再幹掉一堆企圖上位的,白珏才能夠真正做成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后。
太子的側妃都是朝中頗有權勢的大臣之女,或是氏族之女。
劇情里這兩個側妃跟白珏斗得死去活來可這兩個人也不可能住在太子的主院。
白榆有點搞不懂謝玉山的用意了,在外面隨便帶回來一個女子弄到太子的主院裏,東宮恐怕用不了兩日就算明面上不會炸鍋,暗地裏也會「風起雲湧」
。
他不是最注重名聲嗎,現在開始破罐子破摔了嗎?
畢竟皇家之事沒有私事,尤其太子儲君的後院,就是皇帝未來的後宮,向來都是權勢相較氏族爭奪的地盤。
白榆心裏猜測萬千,最後在晚上吃晚飯的時候,看到了擺在面前的紅油抄手更覺得事情不簡單。
白榆一個人坐在桌子邊上,身邊左右站了不下八個婢女,只要她眼睛稍微搭在哪個菜上,哪怕只有一秒鐘,就有人畢恭畢敬地布菜。
白榆就算是做恭王妃的時候,也沒有受過這個待遇,頓時有一些受寵若驚。
她嚇得吃了兩大碗抄手。
麻辣鮮香,豬肉還沒有這個世界特有的那種腥臊味,顯然是太子小灶。
吃完了之後把嘴上紅油一抹,漱了漱口,白榆有些哭笑不得地想這難道才是最後的晚餐?
結果晚上謝玉山果然把白榆給找到了主院,帶到他自己的寢殿裏面去了。
白榆的眼皮突突直跳,吃進去的那些抄手仿佛在腦子裏面重新匯聚,鮮紅的麵皮翻滾不休。
不是吧不是吧?
可別告訴她謝玉山因為名聲毀在她的手裏,就從此對她「情根深種」
,想把逼臉弟媳這件事情做實。
這是要跟她開展什麼男主角和炮灰之間的支線愛恨情仇嗎?
白榆的腦子裏面不受控制地跳出她看過的那本書,小媳婦兒和大伯哥纏綿悱惻亡命天涯的香艷故事小媳婦兒竟是我自己?
白榆進屋之後,渾身緊繃非常警惕,被婢女帶着直接進入了內室。
完了。
好像是真的。
但是白榆絕對不認為
()自己這把年紀,就自己這個頂多算上中人之姿的模樣,還在山裏野了那麼長時間胖了兩圈,能入得了謝玉山那個謫仙人物的眼。
可是平白無故地把她這個「兄弟媳婦兒」
往大伯哥的內室裏面帶,白榆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難不成謝玉山是要跟她在只有一張床的內室裏面對坐品茶嗎?
邁入內室的那一刻,白榆心裏在節操和性命之間拉扯了不到一秒鐘,果斷決定保命。
要是謝玉山真的是那種目的,白榆不可能為了保住自己的節操拼命抵抗以死證清白什麼的。
她不是什麼腦子被裹腳布纏了的封建女人,小命面前睡一下就睡一下吧。
謝玉山長得也不錯,她也不算吃虧。
而且白榆始終沒有想出脫身的辦法,要是她也能當個狐狸精的話,那她靠床笫功夫,迷惑一下「大王」
保命也不丟人。
不過等到白榆真的進了內室,才發現場面又和她設想的不太一樣。
謝玉山竟然真的坐在桌子邊上品茶,而白榆也很快被婢女引到了桌子邊上,和謝玉山對坐,很快有婢女上前給她倒了一杯茶。
只不過白榆並沒有伸手去拿茶杯,而是抱着不可言說的心情,本能地環視了一圈。
謝玉山不愧是太子,原來是她想岔了,太子的內室可不只有一張床。
不光有一張偌大的桌子,還有一張書桌書櫃博古架甚至還有個擺放着玉質棋盤的長榻。
屋子裏面佈置得不算奢靡,但是處處都透着古樸大氣,雕花鏤金極盡尊貴。
白榆在內室的門口看了一眼,突然就理解了這群皇子們為什麼一定要爭奪皇位。
這真的不是一個生活水平啊!
白榆覺得後來皇帝賜給她和謝玉弓的那個恭王府已經算是很好很奢華很大了,可是現在她有點「仇富」
。
因為她居然在謝玉山的內室裏面,看到了源頭活水來的環形養魚池,以及在垂落的簾幔後面若隱若現,足有一間房子那麼大的沐浴池。
這他媽的不是室內游泳池嗎?!
這還僅僅只是太子的一個寢殿內室。
若是那極盡全天下供養一人的帝王寢宮又該是何種模樣?
謝玉山坐在白榆的對面,他把白榆給叫過來,此刻用近乎審視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這個女人。
他並沒有在她臉上看到如他料想中那樣「深夜與陌生男子共處一室」
的慌亂,她沒有為了捍衛自身的清譽做出過激舉動,亦或者是色厲內荏地說出什麼決絕之言。
她仿佛早有預料,情緒先是有些忿忿,而後竟然端起了茶杯,慢慢品起了茶來。
而且這並不是偽裝出來的放鬆。
謝玉山從未遇見過這樣的女人。
她陰險狡詐不知廉恥,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卻又沉穩識時務詭辯善計聰慧過人。
她不僅能夠坑害得他百口莫辯,也能讓謝玉弓那樣獸性蓋過人性的男人對她動了真情。
即便落在了他這個曾經被她坑害的仇敵之手,頭寄放在脖子上,也依舊能如此淡然自若八風不動。
此等心性,世間多少男兒能夠企及?
她若是個男子,謝玉山必然會不吝珍寶錢財招攬,可以完全不計較之前因她損去的聲名勢力。
可她偏偏是個女人,還是謝玉弓的女人。
謝玉山便只能利用她一番,儘量讓她死得不那麼難看。
因此謝玉山看着白榆的眼神又變得溫平下來。
他一整晚一個字都沒有說,甚至也沒有再多看白榆一眼,只是不斷地讓婢女給白榆添茶。
在自己的寢殿之內他依舊鬢髮衣物肅整,脖子上的白紗纏得緊緊的,像一隻端坐人間的白鶴化身。
坐在那裏只有捏着茶盞送到嘴邊再放下的動作,脊背從頭到尾都沒有塌陷過,連飲茶的時候都沒有任何聲音。
白榆一整晚喝得肚子都大了,她倒是想不喝,可是架不住婢女一直倒,倒完了還要伸手示意她喝。
白榆生怕自己不喝,一會兒謝玉山要弄兩個人來灌她,再灌肺子裏更難受,就只好一直喝一直喝。
本來晚上飯就吃得多,到最後有點想方便,也淡定不下來了,就坐立難安地動來動去。
她真的不能再喝了,她也發現了謝玉山沒有直接殺她的意思,更沒有睡她的意思。
雖然白榆暫時還沒有猜出謝玉山到底想幹什麼,但是也在心中瞭然,這才是男主角嘛,不至於逮着個女的就見色起意。
只是她真的憋得快尿褲子了。
謝玉山連她只看了一眼街上的抄手都能洞悉,此刻仿佛對她的訴求無動於衷,而且他慢條斯理地喝了一晚上,也沒有要方便的意思。
紙片人男主真的沒有人類的訴求?還是他身為男主角,腎功能過於強大。
總之一直就這麼硬生生地又挨了一個時辰左右,子時已過。
謝玉山才總算對着婢女示意了一下,放白榆回去了。
白榆非常想走得昂首挺胸端端正正,可是膀胱令她彎下了腰,弓起了脊背,頭頂的帷帽幾次因她低頭差點掉落,被婢女伸手按回去了。
她被兩個婢女架着夾着腿回去的。
白榆回去方便洗漱之後躺在柔軟的床上,不吝所有的惡意去揣測,這怕別是謝玉山想出來的折磨她的辦法!
畢竟自古以來有很多殘酷的刑罰,都是利用人的生理極限。
比如一直不讓你睡覺;比如一直撓你的腳心;比如一直不讓你吃不讓你喝;比如在你的臉上貼上濕了水的紙張每一個酷刑真正地實踐起來都是令人髮指的!
畢竟她可是個女子,如此一遭,要是換成其他的女子定然是羞憤欲死,恨不得找一根繩子直接把自己給吊伸舌頭了。
幸虧她不要臉!
真是看似不動聲色實則險惡無比的計策啊。
殊不知白榆這次確確實實地想岔了,並非是她沒有想過,只是白榆向來默認,謊言被戳穿之後反目成仇的結果。
謝玉弓現在什麼都知道了,沒有馬上找到她殺死她,在白榆看來歸功於家那段時間替謝玉弓把太子拉下馬。
她根本就沒有想到,她到了這步田地,竟然也能被人當成棋子,竟然在謝玉弓那邊還有重量。
她身在太子東宮,並不知道如今外面的局勢如何。
而自從昨夜過後,一夜之間,「太子為秋狩一事巡山遇見一個尼姑帶回東宮,寵幸直至深夜」
一事不脛而走。
而多方關注太子動向其中知道得最事無巨細的謝玉弓的死士,自然將「密信」
也送到了謝玉弓的案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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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