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着青磚裏面包裹着夯土的揚州城，李月辰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畢竟早就習慣了。
這個年代，基本上全國的城池都一個樣，無非就是個大小的問題。
揚州城也算是南方的經濟大城，城池的範圍比起其他小城市要大了不少，但比起長安或者東都這種城市，還是略微差了一些。
估計也就跟太原府之類的地方差不多，也算是在全國一線城市之列了。
一路上，千牛衛派出的偵察兵時不時就過來匯報一下情況，同時也或抓捕或幹掉了不少敵軍派出來的斥候。
根據審問，這些斥候也交代了如今揚州城內的情況。
十二月二十三，大軍在揚州城外三里處停下紮營。
李月辰坐在自己的營帳裏面，正在跟幾個參謀做最後的總結。打算先讓將士們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攻城。
看着在沙盤上不斷擺放棋子的幾個參謀，令狐智通和邱神績都忍不住嘖嘖搖頭。
這幾個孩子看起來不過才十五六歲，在他們眼裏屬於毛都沒長齊的存在，然而卻已經是軍官級別的人物了。
但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不得不說，這幾個孩子確實不簡單。
幾乎各類兵法都倒背如流不說，單單看着他們在沙盤上的推演模擬，就忍不住在心中驚訝，就算是自己，也未必就能贏的過這幾個孩子。
看看這些孩子，再想想自己家那幾個……心中頓時有一股回家之後二話不說先揍一頓的衝動。
「殿下！」
耿雲強進入營帳之內，敬禮之後匯報起來：「抓來那幾個俘虜都招供了，目前城內兵力七萬人，另外三萬在潤州。揚州城內有床弩一百五十台，佈置在城牆各處。還有相當數量的廢舊木頭和石頭，想來應該是為了守城做準備……」
這些俘虜審訊的時候都是分開問的，全程沒有讓他們見面，事後再根據他們交代的事情來核對，所以這份情報的準確性應該還是比較高的。
李月辰微微點頭，隨後扭頭看着幾個參謀，輕輕一笑：「說說你們的意見。」
「嘿嘿，回殿下，一路上前來之時，我等便已經想過了。」鐘琴咧嘴一笑，來到了沙盤前面，緩緩解釋起來。
「首要目標是活捉賊首徐敬業，所以必須先掌控他的動向才行。此等時候，為了提升士氣，此人多半會在城牆上直接指揮戰鬥。」
「我等首先派出熱氣球起飛，飄浮與城池上空。床弩的射程雖可達五十丈之遠，但其結構無法向正上方射擊，因此不必擔心熱氣球被射下來。」
「隨後只要在城牆上投擲手榴彈，便可將賊首以及城牆上眾多士兵逼下城牆。此時派兩騎兵前進，用大量手榴彈炸開城門，便可讓大軍長驅直入。同時空突單位索降佔領城牆，並且以敵軍床弩以及自身攜帶武器向敵軍射擊，同時可讓擲彈兵往敵軍密集處發射手榴彈……」
營帳之內，所有人很安靜，看着沙盤前那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邊侃侃而談，一邊將手中不同的棋子擺放在沙盤之上。
看着她的計劃，李月辰突然咧嘴一笑：「好傢夥，看來論欽陵心裏對我還有陰影是吧？」
「殿下有所不知，這場戰例可是常常被他拿出來分析呢！」旁邊的男孩兒笑道，「我們聽着都有些煩了。」
旁邊的福來忍不住插嘴道：「可上回不是用的催淚彈嘛……」
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奴婢多嘴，殿下恕罪！」
「沒事兒……」李月辰倒是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福來跟其他人不一樣，畢竟是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自己幾乎所有的事情都知道，這種心腹級別的下人，偶爾多說一兩句也沒什麼。
鐘琴跟他也挺熟的，笑嘻嘻道：「福公公，今日風向於我軍不利啊，若是投擲催淚彈，我軍便要全軍覆沒了！」
「原來如此……」福來點頭答應一聲。
旁邊的耿雲強此時也跟了一句：「關鍵那催淚彈成本太高，揚州城又這麼大，若是大量使用，二殿下恐怕要罵人了！」
說到這裏，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在訓練中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吐槽二殿下自從開始管後勤之後一點都不像皇帝的兒子了，反而像個精明的商人一樣，摳摳搜搜的。
當然這種話也就在心裏想想，斷然是不敢說出來的。
「好，既然如此，鴻風你來拿主意吧。」李月辰輕輕擺了擺手。
參謀的作用只是出主意，而最終要不要用這個主意，還是要看指揮者本人。
耿雲強點點頭：「此乃良策，我馬上去安排！」
「旅長先等等，還有個事情。」鐘琴叫住了他，「為了防止敵軍夜襲，我等不如率先出擊。日落之後便派人去騷擾幾回，讓其今夜精神緊繃一些，明日必然會犯困！」
「嗯，想法不錯，不過不必如此！」耿雲強笑了笑，「如今我等距離揚州城只有三里，這等距離，城內稍微有點動靜便會被探查到，徐敬業好歹也是將門出身，不會犯此等低級錯誤。」
聽到他的話，鐘琴忍不住有點失望：「這樣嘛……」
「當然你的想法不錯，今夜我會加派人手巡邏，防止敵軍突然夜襲！」耿雲強拍了拍她的肩膀。
雖然說鐘琴確實有很高的天賦，但如今依然還是個孩子，考慮事情很多方面還是有些不全面。
但是沒關係，耿雲強也願意多給她傳授一些經驗，讓她將來少走一些彎路，儘快成長起來。
……
當天夜裏，耿雲強加大了巡邏的隊伍，並且派出了偵察兵趁着夜色在城外觀察敵軍動向。
如今的千牛衛裏面，有夜盲症的人很少，大部分士兵都能勝任這樣的任務。
在夜色的掩護下，穿着迷彩服藏藏在叢林之內，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在這個沒有任何人造光的時代，為了防止他們被發現，甚至都給他們的望遠鏡上配備了濾光格柵，以麻布製作，防止望遠鏡的反光。
當然那玩意兒在晚上是用不到的，主要是在陽光強烈的時候才會使用。
一夜過去，敵軍並沒有發動進攻。
第二天一大早，士兵們吃過早飯之後，便邁着整齊的步伐向揚州城進發。
五萬大軍黑壓壓的過來，揚州城的城牆上同樣也是人頭攢動，進入了戰鬥狀態。
不少士兵開始給床弩上弦，還有的士兵將滾木之類的各種東西放在了城牆的邊沿上，防止有人衝上城牆。
而在城牆最中間，徐敬業被一群親衛擁促在中間，眯着眼睛看着前面黑壓壓的五萬大軍，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傳言說太平公主身懷道法，有無上神通，但他從來不相信。
畢竟他的爺爺李績就是曾經那個點破了想要給李治煉丹的天竺方式不可能長生不老的人，在他的影響下，徐敬業本人也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保持相當大的懷疑態度。
太平公主天生神力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畢竟吐蕃第一高手和突厥第一高手都是死在她手上，也算有跡可循。
但要說身懷道法，能讓敵軍爆炸……徐敬業本人更傾向於，那應該是某種武器。
實際上裴炎是親眼見過的，但原本那東西是嚴格保密不讓外傳的，他造反之後其實想提醒他來着，但沒來來得及說就被皇家暗衛給抓到了通敵把柄，關起來了。
所以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徐敬業本人並不清楚手榴彈的真是面目。
此時讓他感到好奇的地方在於，對面這黑壓壓的軍隊居然大部分都是步兵！而且看不到飛樓和攻城錘之類的大型武器。
徐敬業微微眯起眼睛，以前倒是聽說太平公主發明了飛上天的辦法，難道她能讓這些士兵都飛進來？
不過隨後就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確實有傳言說公主能飛，還說很多東都和洛陽的百姓都見過，但這事兒實在太過扯淡，難以相信。
況且，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她一個人能飛而已，不可能讓這黑壓壓的士兵全部都飛進來吧？
……
古代信息的傳播本身就很慢，再加上這熱氣球是軍備設施，也沒有在報紙上刊登過，所以徐敬業並沒有見過熱氣球。
但他心中感到好奇，沒有飛樓和攻城錘，這仗究竟要怎麼打？
對面黑壓壓的軍隊紋絲不動，看起來似乎也並沒有馬上就進攻的跡象。從早上開始站在那裏已經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了。
擔任軍師的魏思溫在旁邊看了看：「將軍？是否有詐？」
「不好說……」徐敬業微微搖了搖頭，撫摸着鬍子說道，「總感覺此事多少有些蹊蹺，但一時之間……」
正說話間，卻突然聽到周圍士兵接二連三的響起了驚呼之聲。
徐敬業微微一愣，抬頭仔細一看，一雙眼睛猛地睜大了許多！
只見對方黑壓壓的人群後面，有幾十個吊籃正在緩緩升起，逐漸飛上天空！
這些吊籃上方有一個巨大的球體，球體下方能看到橘紅色的明亮火焰正在不斷升騰扭曲，如同在空氣中起舞。
這些僅僅在這裏看着就感覺很大的球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升高，一開始似乎在後退，但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就開始往這邊飄過來。
熱氣球是靠風向來移動的，因為今天低空的風是往對面吹的，所以一開始才看起來有後退的跡象。
「這……竟然是真的？」徐敬業一臉不可思議的喃喃自語着。
這太平公主到底是哪路神仙下凡？恐怕就算是公輸子轉世也做不出這等神物吧？
身邊的魏思溫嘴巴長得老大，愣愣的看着天空中正在逐漸靠近的熱氣球，一時之間仿佛丟了魂一樣。
城牆上的士兵們看着正在逐漸飛來的熱氣球，一時之間也慌了神，紛紛念叨着什麼，甚至有些人已經忍不住開始扔掉了武器，完全喪失了戰鬥的欲望。
作為士兵，他們更清楚，會飛的敵人代表着什麼。
哪怕對方僅僅從天上往下扔石頭，都能將他們活活砸死在此處，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這根本不是戰爭，這是屠殺！
眼看周圍的士兵都開始慌了神，旁邊的親衛隊長扭過頭提醒道：「將軍！我等如何對付？」
他這麼一問，旁邊的士兵都紛紛看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聽到親衛的問話，徐敬業一愣，下意識的扭過頭看軍師魏思溫。
然而他只是愣愣的看着天空，跟他傻子似的一動不動，甚至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當人看到無法理解的東西之時，就容易產生各種迷惑行為，魏思溫這種還算比較正常的。
隨後他又扭過頭去看駱賓王，他倒是挺擔心，面對徐敬業看過來的眼神，卻突然苦笑一聲：「看來，我等今日必定要殞命於此了！」
駱賓王也是當過兵參加過戰爭的，他很清楚，對方如果有這種神物的話，這邊絕對已經宣告失敗了。
「床弩……床弩！」徐敬業突然大吼起來，「這數量估計還不過百，給我將其射下來！」
「回將軍，太高了！」前面的士兵苦着臉回頭答道，「射不到啊！」
床弩這種武器，從設計之初，就沒有考慮過有一天會射擊天空上的目標，所以它的最大仰角也就是四十五度，這是為了在攻城的時候使用的。
而在守城之時，因為本身就是架在高點上，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採用平射甚至會稍微往下壓一點。
然而此時眼前這些密密麻麻的熱氣球已經到了六十度左右的地方，並且再加上飛的很高，床弩根本不可能射的到！
「將軍！要不，撤吧……」親衛低聲提醒一句。
說撤其實是估計到面子，着話里的潛在意思就是趕緊逃命吧。
然而徐敬業卻搖了搖頭：「此事一出，逃是逃不了的！只能拼了！」
「可這……如何拼？」親衛下意識的問道。
「仔細看！這吊籃上是有人的！」徐敬業強制自己恢復了冷靜，「說到底，不過就是一會飛的飛樓而已，這上面的人，總是要下來的！」
他強行冷靜下來，同時也安穩住了手下的慌亂，畢竟他說的很在理。
但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只是隱隱有些擔憂。既然這會飛的傳說是真的，那爆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