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倒筆書,話說此前曹利用被我方「扣留」在天雄軍,藉以向遼方施壓,當真宗決意駕幸澶州的時候,才終於鬆口答應讓曹利用到訪遼營,如此便可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佔據主導地位,大宋收放自如。
得到真宗的詔書後,王繼忠歡天喜地地遞交給宋將石普,請求「釋放」曹利用。石普深知真宗皇帝太極功力,即便看到了紅頭文件,也堅持派大將張皓去行宮那裏找真宗當面核實一下。可巧,張皓在半路被遼軍巡邏兵捕獲,然後被扭送到蕭太后面前。
蕭太后領着小皇帝慰勞張皓良久,然後將他一路護送到天雄軍,請他向曹利用同志出示真宗的詔書,煩請他速來議和,休要誤了兩國大事。
天雄軍總司令王欽若與孫全照一商量,說如今的形勢對我方有利,所以遼國那老娘們兒才會坐不住,所以嘛一個字,接着拖!
王欽若以不敢確認詔書真假為由,拒絕「釋放」曹利用。
蕭太后鼻子都快氣歪了,有你們這麼不講道理的嗎?忍氣吞聲,厚待張皓,隨後讓王繼忠私信真宗:您從澶州另派他人行嗎?為了兩國和平,咱拿出點兒誠意來吧。
在聽取了張皓的奏對後,真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該收網了。」復賜詔書於王欽若,又讓參知政事王旦給王欽若寫了一封書信,大意就是差不多可以了,讓曹利用去遼營吧。
曹利用這才抵達遼營。雖然蕭太后此前表現得積極懇切,但在接待曹利用時,態度卻略顯高冷傲嬌,接待規格一般,禮儀甚簡。據曹利用後來的奏報,說蕭太后於緋聞男友韓德讓共處一車,無所避諱。
蕭太后態度上的反差有多種因素,比如故作矜持,顯示自己並不急於談判,以爭奪主導權;再比如遼軍剛剛取得了一定的戰果,已經包圍了澶州北城。
在談到具體的和談條件上,雙方幾乎沒有達成任何一致意見,在充分交換了態度後,蕭太后派特使韓杞陪曹利用回朝復命。
12月1日,韓杞在行宮前殿跪奏蕭太后國書。果不出其然,蕭太后的停戰條件是大宋割地,割讓「關南故地」。
真宗召開御前會議,說我早就料到他們會提此要求,今日圖窮匕見,諸卿以為如何?
群臣紛紛表示割地堅決不可,但賠款是可以考慮的。真宗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同樣認可破財免災的提議。
隨後,真宗召見曹利用,給他交代了我方底線:割地萬萬不可,如果遼國不同意,那就接着打;至於賠款,只要不超過每年100萬即可。
曹利用剛剛領命退下,就見到了一直悄悄等在門外的寇凖。寇凖將曹利用叫到一邊,「皇上怎麼給你說的?」
曹利用如實相告。
「皇上給你批了100萬的額度,但你給我記住,只要你敢超過30萬,回來我就弄死你!」
隨後,曹利用與遼國特使韓杞再次去往遼營談判。
曹利用剛走,天生異象,突然發生日食現象。
真宗大驚失色(帝懼甚),急忙讓司天監卜算一下這是何徵兆。司天監回覆說這是預示兩國即將達成和解的徵兆,大吉大利。真宗這才釋懷。
起初,蕭太后的態度是很強硬的,估計她的最初設想是要與大宋劃河而治,盡割河北之地,隨着戰事的發展,才決定退而求其次,只割關南地區,而蕭撻凜的陣亡極大刺激了蕭太后,使她的意志進一步動搖。
在接待曹利用的時候,蕭太后開門見山,先拿割讓關南之地說事。
曹利用當即打斷蕭太后的發言,斬釘截鐵地說道:「割地之議,免談!如果只是想每年從大宋索求一些錢財,那咱還可慢慢談。」
遼國政事舍人高正跳出來,怒道:「
我們此番前來,本就為關南之地而來,若不談此,我們如何向國人交代?」
曹利用笑了,就這兩把刷子還政事舍人呢,在我國連七品知縣都不如,「我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割地固不可,不行咱就接着打,只不過到那時候,你們再想談判的話,恐怕連錢也要不到了。」
一番唇槍舌劍之後,曹利用給出了最後通牒:宋給遼「歲幣」,每年十萬兩白銀、二十萬匹絹,愛要不要,不要就接着打。
蕭太后表示同意,並派姚柬跟隨曹利用回澶州。
曹利用回來的時候,真宗正在用膳,不能接見外臣,於是就讓一名小宦官出門問話,問一問談判結果。
「你許諾了多少歲幣呀?」小宦官問道。
曹利用一翻眼皮,「此乃國家機密,你一個小太太莽撞了,我必須當面向皇上匯報。」
小宦官進去了,一會兒又跑出來了,「皇上說了,你就說個大概就行。」
曹利用閉口不言,耐不住小宦官的軟磨硬泡,最後伸出了三根手指。
小宦官疑惑地看着這三根手指,心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經驗加三?哦三百萬!急匆匆來到真宗身邊。
真宗端着湯勺,尖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吸溜着,「多少?」
「三百萬!」
「啪——」勺子從手中脫落,掉進碗裏,真宗失聲驚呼道:「臥槽這麼多!」意識到自己失態後,真宗迅速調整情緒,咬了咬後槽牙,嘆口氣,自言自語道:「也罷,三百萬換一個天下太平,值了!」
澶州行宮不比皇宮,實際上曹利用與真宗之間就隔着一道門帘,可以正常交流,但封建帝王講究的是宗法禮制,即便近在咫尺,聲語相聞,也要讓小宦官從中傳話。
其實真宗的話一字不落地全被曹利用聽見。
洗漱完畢,真宗正式接見曹利用。
曹利用故意挑逗真宗,進門就搶先跪地磕頭,說自己無能,答應給的實在太多,讓國家破費了,實在是死罪死罪。
真宗要表現得很寬容,「愛卿辛苦啦,三百萬買個天下太平」
「三十萬。」
「啥?」
於是「帝喜甚」,愛卿這是故意給朕玩兒冰火兩重天呢?真可愛。
在和談過程中還有一個小小的插曲,同樣,宋遼雙方的記載略有不同。據遼國人記載,宋真宗請求認蕭太后為嬸(以太后為叔母)。
而宋人則記載說是蕭太后命王繼忠為曹利用踐行時,王繼忠提議兩國恢復和平是一大喜事,遼主願兄事南朝。曹利用轉告真宗,真宗爽快地答應了這個要求,與年幼的遼聖宗隔空拜把子,從此宋遼成為兄弟之國,於是在給遼國的回信中,真宗就稱呼蕭太后為叔母了。
「澶淵之盟」剛剛達成,就有人要單方面毀約,此人就是寇凖。
寇凖奏請真宗出兵截殺,趁遼軍無備而給予其滅頂一擊,永絕後患。真宗沒有採納。寇凖固諫,說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大宋百年無事,否則數十年後,萬一契丹人捲土重來咋辦?
真宗說數十年後,我們肯定會有能抵禦遼軍的能人,好不容易迎來了和平,我不想天下生靈再遭戰火。
寇凖仍堅持己見,力勸真宗出兵追殺。
這時候,有人彈劾寇凖居心叵測,指責他「幸兵取重」,寇凖這才不再堅持,「澶淵之盟」有驚無險地落地執行。
對於「澶淵之盟」的評價同樣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有人指責真宗過於怯懦,因為宋軍在戰場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如果拒絕和談的話,是有可能讓蕭太后全軍覆沒的;有人說「歲幣」喪權辱國,甚至拿它跟清末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相
提並論
以上均是鍵盤俠的空談。
他們也許不知道川蜀民亂、西夏崛起,大宋也許還沒有到千瘡百孔的地步,但連年的征戰已經大大消耗了大宋國力,前文提到,為了抵禦遼國南侵,真宗已經不得不大規模動員河南、河北百姓入伍,而河北地區能用之兵已經不足一萬人。稍微了解西夏歷史的朋友也該知道,夏州党項人自李繼遷時就已經脫胎換骨,開始威脅帝國西北,至於不久之後建立的西夏政權,更是讓大宋吃盡了苦頭,不得不承認宋、遼、夏三分天下的客觀事實。
再者,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地方各藩鎮,難道就一致擁護真宗嗎?前文也提到真宗的即位歷程,「太祖黨」不容忽視,早就有人想着行廢立之舉,要麼擁護太祖嫡孫,要麼擁護精神病人趙元佐。如果戰爭對宋不利,後方會不會有人搞小動作?真宗的威望足以震懾他們嗎?顯然不,文看寇凖,武看高瓊。
退一步講,真宗拒絕與遼和談,接着打,那大宋的戰略目標是什麼呢?收復幽雲十六州,還是吞併大遼?顯然,打來打去,最終還是要和談。既然早晚要談,為什麼非要把自己的家底兒完全賠光而不是見好就收呢?
所以綜合來看,真宗是急於與遼和解的。三十萬買一個天下太平,真的不虧。歷史學家也告訴我們,兩國和解後,在國際貿易中,大宋始終是貿易順差,依靠強大的手工業和農業,「歲幣」連本帶利地回流大宋。
無論後人站在何種立場,以何角度去評價,不可否認的是宋遼兩國從此維持了長達百年的和平,一直到女真人的金國崛起。
百年的和平是個什麼概念?可以說亘古無雙。別說百年,遊牧民族與中原王朝能保持十年不動刀兵就歷史罕見了,一紙盟約能創造百年和平,堪稱奇蹟。
合約簽訂四年後,蕭太后為遼聖宗耶律隆緒舉行了「柴冊禮」,正式還政於聖宗,結束了她長達四十年的攝政生涯,並於次月病逝,享年57歲,過早地離開了我們;次年,她的藍顏知己、緋聞男友韓德讓亦病逝,享年71歲,過早地離開了我們。
對於遼國來說,「澶淵之盟」同樣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是蕭太后留給聖宗的最大政治遺產。聖宗親政後,也得以在這種和平的氛圍中安心治國,猥瑣發育,使得遼國在聖宗朝國力鼎盛,後世將這段時期稱為「太平之治」,而耶律隆緒的廟號「聖宗」,也足以說明遼國人對他的認可。史籍稱讚其為「遼朝盛主」。
「澶淵之盟」無疑是雙贏的結果,這是中國人的政治智慧。天下很大,容得下兩大帝國;太平洋很大,容得下兩個強國。
1022年,宋真宗趙恆駕崩時,天底下最悲傷的那個人,竟然是遼聖宗。遼聖宗召集滿朝文武,為宋真宗召開追悼會,在追悼會上,遼聖宗放聲痛哭,如喪考妣。
他不是做戲,而是發自肺腑地悲傷,他哭的是兩國來之不易的友誼,哭的是前途未卜的兩國關係。遼聖宗對近臣說出了心裏話,「聽說宋主年幼(繼位的是真宗第六子趙禎,時年12歲),他不會知道『澶淵之盟"對兩國的重大意義,倘若被女干臣蠱惑教唆,又提幽雲十六州而大興兵戈,那該怎麼辦呀!」
英雄所見略同,真宗在駕崩前就將寇凖等鷹派官員貶官外放。
趙禎廟號「仁宗」,在位期間勵精圖治,任用了范仲淹等一大批人才,推行「慶曆新政」改革,開創了「仁宗盛治」。這同樣離不開對「澶淵之盟」的堅定維護。
1031年,遼聖宗耶律隆緒駕崩,享年69歲,在位4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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