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寧雅夢輕盈盈地走了過來，笑着說：「我姐還問呢，說我們還要待幾天。」
周不器道：「總歸要把《青春版牡丹亭》看完。」
寧雅夢輕輕頷首，「見到白先勇了？」
「嗯。」
「給錢了嗎？」
「他說回去想想，看看賬本。」
「是個老實人。」
寧雅夢忍俊不禁。
這個白先勇先生，可真是個文人呢，似乎談錢難以啟齒。周大老闆都去你家拜訪了，需要多少錢就開口唄？
還回去看賬本。
有撈錢的機會都抓不住。
周不器道：「是啊，太老實了，要不能過得這麼艱辛麼。他找人借錢，找的都是寶島那邊的富豪，那才幾個錢？不說別的，在大陸地區請一些富豪去現場看戲，然後現場化緣，隨隨便便還不籌個大幾千萬。真正的有錢人，誰還沒點文化情懷？連我老家那邊收保護費的，還會給家鄉修廟建寺逢年過節了會給敬老院、孤兒院什麼的送東西呢。」
寧雅夢嗔道：「誰像你這麼聰明呀？」
周不器嘆了口氣，「也是。」
寧雅夢抿嘴一樂，輕聲道：「崑曲就是太小眾了，別說其他人了，就算是你，在此之前聽說過《青春版牡丹亭》嗎？」
周不器搖搖頭，「沒有，只知道《牡丹亭》，還是中學課本里介紹過的。」
寧雅夢道：「就是嘛，門檻太高，太小眾。就算是想推廣都很難，所以這個項目在啟動之初，首先做的就是去大學裏巡演。先培養大學生，讓大學生們去關注崑曲、喜歡崑曲，未來《青春版牡丹亭》商演的時候才會有用戶基礎。」
提到了這一點，周不器就想起來了，「對，他們不僅在國內的大學裏巡演，還在美國的高校里巡演呢，演過五十多場，每一場都很轟動。聽你這麼一說，他們這是盯上了美國的戲劇商業市場。」
寧雅夢輕聲道：「這不奇怪，百老匯這邊是世界戲劇文化事業的中心。」
周不器道：「歸根結底，還是跟錢有關。」
寧雅夢道：「對，錢。有錢了，平常的娛樂休閒的方式都體驗過了，才會去追求更高雅的方式。這種生活方式，哪怕是紐約都不行，一定得是紐約的曼哈頓，是富得流油的地方才行。」
周不器深以為然，「是啊，藝術這玩意跟閱歷關係挺大。大多數的人有空放鬆了，第一選擇都是去旅遊，要麼是購物、吃飯，或者在家打麻將。曼哈頓這邊十幾歲的孩子，可能就走過十幾個國家了。玩膩了庸俗的，就會去追求高級的，就跟女人一樣。」
「嗯？」
寧雅夢似笑非笑。
周不器自知失言，趕緊咳了咳嗓子，「那個我先工作了，有幾個郵件挺重要的我得跟老馬說說雅虎的事。」
寧雅夢白他一眼，「先等會兒吧，那兩個女孩兒還要倒時差呢，你不過去寵愛一下啊？現在就過去吧，過會兒她倆就睡覺了，就別去打攪她們了，怪欺負人的。」
周不器點了點頭，「也是，那你過去說一聲嘛，一會兒我就過去，讓她倆準備着吧。」
人家是漂洋過海從魔都飛到紐約來的。
這一路可沒少辛苦。
總得多多疼愛才行。
尤其是李心婉。
現場欣賞過了《青春版牡丹亭》，才知道這丫頭原來曾經在崑曲界裏有那麼大的風光，不僅公演過這場戲，還是最年輕的杜麗娘
第二天，卡爾·伊坎又來了。
正如周不器猜測的一樣。
這老小子發現了一個投機賺大錢的機會，是一刻都不想浪費。紫微星國際是非上市公司，如果能把這件事推動起來，那麼就相當於以拿到了紫微星國際原始股的機會推動了該公司的上市。
這就賺大了！
周不器的態度還是一樣，要慢慢考慮，回去要跟整個團隊一起協商。這麼大的事，他也不好獨斷專行。
卡爾·伊坎牙根痒痒。
他在紐約的關係太豐富了。
昨晚看了場崑曲表演，也着實受到了些震撼，藝術的力量實在是擁有巨大的穿透力。這天上午，卡爾·伊坎就開始牽線搭橋了。
他拉着周不器，去見了一個叫做雷吉·舒伯特的傢伙。
百老匯這邊有40多家劇院。
這40多家劇院，構成了百老匯地區的「藝術之國」。
在這裏，一共有三大劇院集團。
其中最大的就是舒伯特集團，一共有17家劇院，其中就包括了最著名的百老匯劇院。
周不器過去之後，自然而然地就談起了《青春版牡丹亭》，這位舒伯特先生就有點痛心疾首，說是很可惜沒能爭取來讓這個偉大的藝術團駕臨。
還希望周不器能夠從中幫忙，以後讓《青春版牡丹亭》的團隊，去舒伯特集團旗下的劇院也表演一次。
這玩意太稀罕了！
太有魅力了。
甚至小舒伯特先生還拿出了他的祖輩說事，說當年梅蘭芳先生來美國巡演，就是他的祖父在全程策劃
不僅如此。
國內人藝來表演，合作的對象也是舒伯特集團。
周不器對此就很好奇，「人藝的話劇？哪部戲？」
小舒伯特道：《茶館》，那受歡迎的程度，雖然比不了昨晚的《青春版牡丹亭》，但也要勝過90%的百老匯地區的戲劇了。
周不器有些驚訝，「數據準確嗎？」
「90%嗎？」小舒伯特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這個數字還算保守了，也許應該是99%。」
「我去！」
周不器就說不出話了。
小舒伯特道：「百老匯這邊的劇目太多了，每天都有新劇在上演。可絕大部分都是垃圾，扔進垃圾堆里都嫌臭。只有那些真正的屬於全人類的藝術瑰寶，才有着難以想像的價值。經典作品可以超越一切阻礙，你們國家的話劇水平能達到那樣的一個高度，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周不器笑而不語。
對此，他就很清楚了。
《茶館》是老舍先生的著作啊，按照老舍的話來形容，「改我一個字，如殺我父母」。所以《茶館》的整個劇本一個字都不能改，是真正的文豪作品，是經典中的經典。
這可代表不了國內的話劇水平。
《茶館》只是個例。
國內的話劇里絕大部分也都是垃圾，只不過走出國門來百老匯巡演了，總要拿出最好的代表作來展示國家形象。
接下來，周不器向小舒伯特請教了一些推動戲劇文化發展的心得。
小舒伯特先生就很擅長了，他不是舒伯特集團的總裁，他負責的是舒伯特基金會，一個專門為了推動戲劇事業發展的慈善基金會。
「不管多麼高雅的藝術表演，只要是演出，就一定是商業性質，就一定要讓他們自負盈虧。虧損了，就讓他們去想辦法改善，好的創意都是市場逼出來的。不逼迫一下，傳統藝術就一定會僵化。就像莎劇，市場推動了與時俱進地創新。只有這樣，才能有更長久的生命力。」
小舒伯特先生的這番觀點，就很深邃了。
適用範圍不僅是藝術領域。
小舒伯特接着說：「很多機構為了保護瀕危動物不滅絕，都會在動物園裏圈養起來。可一旦圈養了，小動物們就會喪失野外的生存能力，這也是一種滅絕的危險。除非人類能一直永遠地把他們培育起來、養起來，否則一旦哪天人類不管了，他們也就該滅絕了。」
周不器深吸了一口氣，「應該怎麼辦？」
小舒伯特道：「放歸野外，在大自然里照顧，不能磨滅他們的野外生存能力。」
「傳統藝術也是這樣。」
「對，莎劇能夠幾百年傳承下來，就是因為莎劇一直是在市場裏摸爬滾打。靠着英國貴族階層對莎劇的喜愛，自生自滅地存活下來。」
「嗯。」
周不器其實不太同意他的觀點。
美國就是歷史太短暫了。
沒經歷過壯闊恢弘的大歷史時代，對傳統缺乏情感共鳴，市場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
就像國寶大熊貓一樣，本來是瀕危動物，後來國家一干預，用動物園保護起來，人工培育，大熊貓的數量大大增加，現在已經從瀕危變為易危了。
只不過因為國寶的品牌性，國內一直不同意把大熊貓改成「易危」，會把國寶顯得重要性沒那麼大了。
小舒伯特接着說：「做文化支持，一定不能去補貼演出項目。不能收歸籠子裏，讓他們去野外打拼，然後在野外給他們支持。主要是五大領域，劇場、舞蹈表演、藝術相關機構、教育和公共事業。我們認為，促進藝術發展最有效途徑是開發一項藝術資助體系，而非提高某場特定演出的上座率。因此，資金用途和資助對象，所有款項分配都應該是無限制的。所謂無限制資助，是指資助基金並非針對某一特定的演出或建設項目，而是用於接受單位的一般運營支出」
具體情況，周不器是不太了解了。
回頭跟白先勇聊聊。
這是他最信任的人。
有些事情，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白先勇這邊愁眉苦臉地都茶飯不思了，可是內部總有些人，真是不把他的錢當錢，出國巡演跟公費旅遊似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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