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
看着那些清軍騎兵顯然加快了速度,朱國強咽了口口水,他的視線落在前方——在前方百米的距離,有幾道鐵絲網——幾條蛇腹型的鐵絲網。
儘管對軍事訓練,朱國強是個外行,可也算是一個半調子軍迷。可也知道鐵絲網、塹壕戰之類的名詞。
出城,絕對不是衝動之舉,即便是衝動,但理智還在,圍在大家身前的幾道鐵絲網,就是最後的屏障,這幾道鐵絲網或許看起來不起眼,但就另一個世界的經驗來看,對於騎兵而言絕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
一輪齊射之後,衛隊的士兵們無不是紛紛拉動槍栓上膛,向上旋轉槍栓、後拉、前推。完成一次裝彈動作,足足需要幾秒的時間,在他們上膛時,測距儀中距離仍然在不斷變化着。
其實就是朱國強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這種「跨越射擊」在軍事術語中叫做拋射或者跨射,在布爾戰爭,甚至一戰中更是英國步槍手的拿手好戲,甚至於還有專用的表尺——齊射瞄準具。
測距的人用光學儀器測出遠方的目標,把方向和距離告訴給射手,射手裝定標尺以後,用齊射瞄準具的照門對準齊射瞄準具的準星,瞄向目標方向射擊。其實這個過程中射手是基本上看不見目標的,自然也就不需要目視瞄準,子彈也不是像直接瞄準的時候那樣基本上直飛向目標,而是在空中划過一道很長的弧線落向目標,如同炮彈的彈道。
因為這種射擊方式準頭很差,所以需要許多支槍一齊射擊,讓許多彈丸拋射過去落下,達到概略殺傷的目的。
對於訓練欠缺的衛隊來說,他們所需要的就是遠遠的用表尺瞄準目標方向,然後一切交給老天。也就是運氣,或許對於單個目標來說,需要走狗屎運才能夠擊中目標,但是對於集團衝鋒的清軍而言,總會有那麼一些人走了霉運,迎頭撞在子彈上。
其實,到底有多少發子彈打中了清軍,朱國強壓根兒就不在乎,畢竟他真正所依靠的並不是這些步槍手。
在步槍手們打出第四輪齊射同時,盯着測距儀里的距離變化,朱國強大吼道。
「機槍準備!」
位於右翼的李國東,他是府里的儀兵出身,上次出城時就一直跟在世子爺的身邊,在聽到命令時,他立即緊張的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然後才反應過來。
機槍!
兩挺馬克沁m1910/30 水冷式機槍!
這是朱國強上次俄羅斯之行中,帶回來的最重要的武器,甚至這兩架重機槍也是他敢大搖大擺出城的依仗所在。
或許,這兩架二戰時生產的機槍有些老舊,但是用來打騎兵肯定沒有問題。
正因為重機槍非常重要,所以他才會由自己親自指揮着機槍,為了便於機動,甚至還借鑑另一個時空的蘇俄經驗,兩架機槍被架到了馬車上,成了「搭槍卡」,只不過,這兩輛「搭槍卡」是不會追擊的。
「開火……」
在命令傳來的時候,原本就緊張的掌心直冒汗的機槍手,愣神的功夫,還沒有反應過來。
「開槍!」
見重機槍手有點兒愣神,朱國強大聲道。
雖然只是秒鐘的功夫,但是李國東看到機槍手沒有動靜,立即罵了一聲,然後一把推開機槍手,自己親自操作起來,透過防盾間的縫隙瞄準着前方的同時壓動了擊發板。
「噠……噠……」
瞬間的功夫,機槍響了!
馬車上搭着的馬克沁重機槍響了起來!
伴隨着急促着的槍,那些剛剛打出兩次排槍的步槍手們,都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
何止是他們,所有人都被驚呆了。
對於崇禎十二年的人們來說,或許前方的步槍射擊,就已經讓他們目瞪口呆愣了好一會。但是當重機槍響起時,他們無不是被爆裂的有如鞭炮似的槍聲所吸引,他們甚至踮起腳尖,想要看着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即便是他們中的很多人沒有看到重機槍槍口處噴吐出的槍口焰,但是,連綿不斷的槍聲在給他們的心理帶來衝擊與震撼的同時,同樣也鼓勵着他們的士氣。
但是真正震撼人心的恐怕還是一里開外那一幕——重機槍開火的瞬間,沖在最前方的清軍騎兵,就像絆到絆馬索似地,原本狂奔的快馬前蹄突然折倒下去,連人帶馬一起摔倒在地。
儘管只有兩架馬克沁重機槍,但是伴隨着機槍手輕微的左右擺勸,槍口前方的尺把長的槍口焰劃出一道弧線。而弧線指之處的清軍更是人仰馬翻。機槍的噠噠聲就像是死神的鐮刀似的,在隊伍前方形成一道道死亡屏障。
甚至於,機槍手根本就不需要調整表尺——表尺一直固定在500的位置上,以7.62x54mmr 步槍子彈的彈道高度來說,固定500米的表尺無論是打200米,還是打800米的目標,幾乎沒有多少區別。所以,和步槍一樣,機槍也是固定的表尺,固定的射角,機槍手所需要的僅僅只是左右搖擺機槍,按下擊發板,所有的一切都不過只是為了應對訓練的不足。其實,只要進行適當的調整,這些劃時代的武器哪怕就是採用最笨拙的方法使用它,也可以發揮出超出人們想像的效果。
儘管對於這一切,作為始作俑者的朱國強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親眼目睹了這種單方面的「屠殺」時,他仍然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甚至不敢相信,僅僅只是兩架重機槍,就能夠帶來這樣的效果。
原本看似不可阻擋的洪潮,在這一瞬間被阻止了。
如果說八十支步槍的射擊就像中扔到浪濤上的小石子,那麼重機槍揮灑的子彈就像是一道防波堤,這道由彈雨組成的防波堤在戰場上化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地帶。
密集的子彈像雨點一樣射在衝鋒的騎兵當中,在沒一絲遮擋的雪原上,這上千名排着密集隊形衝擊的清軍騎兵,只能任由着子彈像雨點似乎的傾倒在他們的身體上。
沖在最前方的清軍被子彈擊中墜馬時,緊隨其後的清軍甚至都來避開摔倒在地上的馬和人,也跟着被絆倒在地。
直到這個時候,那蘇哈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儘管身經百戰,可是他整個人仍然懵住了。
這是怎麼了?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他的想像,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他答案,在相隔一里半之外的地方,就像是有神靈施展他的神力似的,不斷的奪走他和他身邊的八旗勇士的性命,即便是最頑強巴圖魯,也是不明不白的慘叫一聲,然後就摔下馬去。
難道真的有神仙……
當那蘇哈想到那個所謂的「火神下凡」的「謠言」時,一種莫名的恐懼,在他的心底瀰漫着,當他再一次抬頭朝着前方看去時,隱約的看到明軍方陣中掠出幾道火焰時,那種恐懼更是讓他第一次產生了畏懼。
這,這一定是妖法!
肯定是妖法……
在不斷掃射的機槍的面前,勇氣只會化為死亡,而在死亡的面前,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會變成懦夫。
尤其是當那些無法解釋的事情與鬼神之力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對於這些信奉着原始薩滿宗教的蒙古人、女真人而言,那種畏懼幾乎是在瞬間就取代了所有的理智,「吉日格勒……」
在身邊的傳來戰馬的撕鳴時,看到吉日格勒坐騎的天靈蓋被掀開,腦漿崩飛的同時,吉日格勒被甩下馬的瞬間,無邊的恐懼讓巴特爾朝着前方的明軍看去,此時,在他看來,那支背對着城牆的明軍,不再是任人殺戮的尼堪,而是引來鬼神之力的神明。
就在這個時候,在另一邊,那些原來還惶恐不安的明軍,在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之餘,更是激動有大喊道。
「火神下凡,戰無不勝!」
「火神下凡,戰無不勝!」
……
城牆下,城牆上,幾乎所有人都在那裏用盡平生最大的嗓音吼喊着,這八個字不再是他們的臆想,現在,眼前的這一幕,似乎就是在他們證明,世子爺就是火神,只要他揮一揮臂膀,即便是蠻橫不可一世的東虜,那也是不堪一擊的。
幾乎是在「火神下凡,戰無不勝!」傳來的同時,那些正在衝鋒的清軍騎兵卻是人仰馬翻。密集的,但與就像雨點似的不斷地落在他們身上,在騎兵隊中間掀起一片腥風血雨,鋼芯子彈輕易的穿透他們身上,看似堅固的鐵甲,輕易地奪取他們的生命。
就像是薩滿的詛咒似的,在他們面前一道無形的死亡之牆在阻擋着他們前進的企圖。
嗖——噗!
當身邊的勇士慘叫的跌下馬的時候。已經被嚇喪了膽的那蘇哈,那裏還管得了那麼多,在調轉馬身向左邊逃去時,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調轉馬身,現在對於他來說,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逃的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