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震耳欲聾的槍聲,朱十三一動不動的坐在石墩上,他的嘴裏叼着紙卷的煙捲,有一口沒一口的吸着,過去他是不吸煙的,他說他問別人要了些紙和煙葉,卷了一根煙,儘管煙很嗆,但是他還是吸了起來。就這樣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着。儘管身後槍聲響成一片,但是他就這麼坐在那裏,看着手上的血,他抓了把土使勁搓了一下,儘管手上沾滿了灰,但是血卻沒有了。
在先前的戰鬥中,一共殺了幾個流賊?
五個?還是八個?
朱十三根本就記不清楚,當哨長詢問他殺了幾個流賊時,他說是五個。
可實際上,也許更多,誰知道呢?
「也不知道,這個軍功,能不能換個名字……」
相比於其它人,朱十三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他的名字,他有了名字,他兒子才有名字,然後是他的孫子,他的曾孫……那怕就是死了,也不至於連個名字都沒有。不至於讓子孫們給他起個私名,悄悄的供在家裏……
「十三爺!」
突的,有弟兄跑過來衝着他喊道。
「啥事?」
「十三爺,您老要發達了!」
「什麼?」
「十三爺,唐王他老人家要見你。」
唐王?
要見我?
朱十三詫異的看着面前的弟兄。
「唐王可說為什麼要見我?」
「那還用問,還不是因為您老殺敵時,衝鋒在前,我的老天,十三爺,您老殺賊時,殺的那是一個厲害啊,俺門甚至只跟在你屁股後面,撿點剩飯……」
在弟兄們的恭維聲中,朱十三朝着後方走去,在見到唐王時,他不過是剛想行禮,就聽到唐王激動的說道。
「十三,我聽說了? 這一仗,你是第一個殺出去的,也是第一個殺上城的? 殺了五個流賊,殺得好? 殺得好,漲了咱們宗人的志氣? 也鼓舞了弟兄們的士氣,這一仗,你可是立下頭功……」
朱聿鍵激動道。
「我已經寫了一份摺子? 一會讓人快馬稟報監國? 最多兩天的功夫? 監國的封賞肯定就會下來,不用等陛下了? 我知道,你們宗人想要的是什麼,名字!你趕緊想一個名字? 不要再十三十三的叫着了,到了陛下那,總得有個名字不是。」
見朱十三還沒回過神來,朱聿鍵又說道。
「別愣着了,監國是咱們自己人? 絕對不會在這事刁難咱們的? 」
其實,朱聿鍵之所以會這麼激動,是因為在來的時候,他在私下裏就得到了監國的授意,在西征的過程中,拿幾個宗人樹立幾個典型,當然這個典型既可以是殺頭的,也能是立下功勞的,關鍵是看他能碰到什麼樣的。
就連朱聿鍵自己都沒有想到,這邊不過只是剛開打,典型就自己送上門來了,而且這個典型是不作假的,大家可都看到了,是他朱十三第一個衝上城頭,有上百雙眼睛作證,甚至有人說他殺了十幾個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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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朱聿鍵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懷疑,但在看到他本人後,看到他胸甲上的幾個凹坑時,便不再懷疑了,那些凹坑有槍捅的,有刀砍的,這可是真正殺敵在前的傢伙啊。
都監是什麼?
不就是要殺敵在前嘛!
「我,我……爹在世的時候,給我起過私名叫朱壽鐸。」
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說出這個名字時,朱十三,不,朱壽鐸的眼眶一熱,淚水險些流了下來。
有名字了!
咱也是有名字的人了!
心知朱壽鐸為什麼會這副樣子的朱聿鍵長嘆口氣,然後對一旁的筆吏紛紛道。
「來啊,把十三的名字改過來,然後稟報上去。」
……
當朱國強接到唐王的稟報時,足足愣了好一會,然後才說道。
「高皇帝子孫自當如此!」
說罷,朱國強便親筆寫了給朱壽鐸的封賞,其實也談不上封,就是冊封他為奉國中尉。這也是大明宗室爵位最低的爵位。
「只要你一直這麼武勇下去,朕是絕對不吝於爵位的。」
奉國中尉不過只是開始,上面還有將軍呢,還有很多地位更高的爵位。
「啟稟監國,如此會不會太過濫賞?」
身為禮部侍郎的管紹寧疑問道。
「管卿覺得孤封賞太濫?」
看着管紹寧堪稱出奇的相貌,朱國強笑道。
雖說他是南六部的禮部侍郎,可朱國強對他的印象倒也不錯,歷史上福王在南都監國。管紹寧以少詹事拜禮部尚書。所有監國及登極儀禮,均出其手。後來與錢謙益等意見不合,請求歸養。在南都被清兵攻破時,知府宗灝以管紹寧拒不剃髮降清,將其逮捕,據說管紹寧被逮捕後,曾說道:「國家已經亡了,當臣子的本應赴死。」在監獄之中,置酒慷慨言道:「從今而後獲死所矣」。遂自盡身亡。隨後,他的妻子、三個兒子以及兒媳婦無一倖存。只有一個孫子因為在翁親家得已倖存。
這也算是滿門忠烈了。
就是剃個頭而已,為什麼不剃?
這就是氣節,而滿清就是籍此殺盡了天下有氣節的漢人,從而打斷了漢人的脊樑。
管紹寧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就是為辦監國及將來的登極儀禮。
「監國,現在正值亂時,這樣封賞看似理所當然,可是將來天下承平時,國朝是要支給宗室宗祿的,到那時,宗爵多一人,宗祿就多支一分,如此必定會贅累國家的。」
面對管紹寧的勸說,朱國強笑道。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重要的是眼下,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祖宗的江山,管卿,你們啊……」
頗有深意的衝着管紹寧笑了笑,朱國強直截了當道。
「不要再把過去那一套對付的宗室的法子拿出來,過去行得通,但是在朕這裏行不通,宗室是天家屏障,朕必定是要大用的,將來必定也是要恢復宗室領兵封國的,要是到時候出現方孝儒那樣建議削藩,離間宗藩的,孤雖然不喜歡殺人,但必定是會殺人的,管卿家……」
其實在歷史上,就是管紹寧上疏請求恢復建文帝尊號、紀年,恢復遜國諸臣方孝孺等教坊司舊籍名,並建議撫恤靖難諸忠臣,而且他也如願以償了。但是現在是不可能了。至少在朱國強治下的大明,方孝儒永遠也不可能「平反」。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他建議削藩。因為他離間宗室。而朱國強不但出生於宗室,而且還要恢復親王領兵,恢復他們的封國。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都不能恢復方孝儒的名譽。或許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哪怕是方孝儒對建文帝對大明在忠心耿耿,也必須要如此。
笑空斂去的同時,朱國強的語氣冰冷道。
「孤不希望到時候,殺的是你!」
冰冷的話語落入耳中的瞬間,讓管紹寧的心頭一緊,連忙請罪道。
「臣萬死,臣萬死……」
在請罪的時候,他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位監國不同於先帝,甚至不同於高祖,成祖之後的任何一個大明朝的皇帝。
他的性格更像是高祖,成祖,那兩位爺可真的,真的會殺人。他們殺人的時候可不會顧及什麼名聲。想要靠着碰瓷他們來給自己揚名,估計第一件事兒就是自己先把脖子洗乾淨了,等着被砍下來。
擺了擺手,朱國強說道。
「好了,萬死不至於,你記住今天這番話,你既是忠臣也是干臣,你這腦袋留着於國朝是有大用的!下去吧!」
其實,對於朱國強來說,官員不能只論好壞,有些官員雖然小貪,卻能為國家辦事,暫時用用也沒有什麼關係。至於什麼德行不德行的,其實並不怎麼重要。就像崇禎朝一樣,那可是眾正盈朝啊,可是結果又怎麼樣呢?
所謂的德行到最後不過只是一個笑話,那些口口聲聲說着德行的正人君子們到最後幹了什麼?
順來降順,清來降清,這就是他們幹的事。
而更為惱人的是,那些人不但德行有虧。而且還不幹事兒,非但不幹事,還不如讓幹事的人幹事兒。
輪到這樣的正人君子們主持朝政。大明不亡,還有天理嗎?
無人可用!
這就是後來崇禎之所以會弔死在歪脖子樹上的根本原因。
他是用了一群正人君子,可是正人君子們那些事情,是正人君子幹的事情嗎?
也正因如此,朱國強還會說出這番話。為了什麼?
不僅僅是不想殺眼前的這個人,而是想通過他的口去告訴別人,告訴全天下的那些官員。
他們過去擅長得那一套我這兒不能用了,非但不能用,他們要是用了,甚至可能會死。
在管紹寧誠惶誠恐的退下去之後,朱國強的心情一實之間還是有些難以平靜,他的心裏還在想着管紹寧之前的話語,在心底暗自嘀咕着。
「不然就先殺幾個人來提醒一下他們。」
正當他心裏盤算着怎麼尋一個藉口殺人的時候,又有人進來稟報道。
「啟稟監國,吳三桂領兵出山海關,往京城攻打流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