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聲令下,推着近千輛釘着門板的大小車輛,在車牆的掩護處流賊們發起了進攻,一萬多流賊就這樣撲天蓋地襲來了,儘管大多是蟻附,也就是炮灰,可是這麼多人這麼多車擠在一起,聲勢足夠浩大,足以讓任何人為之心顫。
尤其是對於置身於戰壕中的明軍來說,更是如此。至少有那麼一瞬間,孫二毛
只覺得雙腿發軟,胯下發涼,如果不是因為好着面子,估計胯下一松,也就直接尿褲子了。
就這樣炮灰們推着大車慢慢往前挪,後面的人已經準備好了要去砍斷那些大小樹冠組成的鹿砦。
「穩住,沒有命令不能放銃!」
手握指揮刀的李賀,對着左右大聲喊道,塹壕內的戰士們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除了少數軍官和老兵外,他們也曾是流賊,也曾經歷過這樣的陣仗,不過那時候他們是送死的蟻附,可蟻附多了確實能咬死巨象啊!
不過儘管緊張,可他們已經適應了官軍嚴酷的軍法,沒有長官的命令絕對不敢動,那怕是嚇的尿了褲子,可這時候,沒有人會笑話這些人,畢竟誰都沒有心思盯着別人的褲鐺,他們也當不知道能不能擋住流賊,就這樣那靜靜的看着成千上萬的流賊一路沖了上來。
「眉爺,官軍不是有炮嘛,怎麼還不發炮?」
一條眉身邊的親信疑惑道。
跟在大車後面的一條眉,揚起他的長在一起的連心眉:
「沒發炮更好,就是發炮的也不怕,咱們這麼多車,能打穿幾個?......」
說罷,他又揚了揚手中的刀高喊道:
「傳令下去,掀開鹿砦時動作利索點,別耽誤時間,破了外城,每人賞白面饅頭一個!」
這邊一條眉吆喝着的時候,那邊過堂瘋已經悄聲說道。
「虎子,領人上前督戰,後退者殺!」
蟻附為什麼會「勇往直前」,因為後退肯定是死路一條啊!督戰的老兵下起手來比官軍還狠,往前沖指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戰壕里的李賀緊緊的盯着流賊,透過鹿砦間的縫隙,他能清楚的看到流賊的大車。
遼十三式線膛步槍,一百米可以擊穿兩寸厚的木板。
這是在濟南的遺族學校里讀書時,從書上看到的。遺族學校就是過去的濟孤院,裏面不僅有在東虜入寇中失去親人的孤兒,還有很多忠烈遺族。李賀的父親雖然是平民,但卻是在濟南守城時身亡,所以也被供奉在忠烈祠中,而他也因此進入遺族學校接受了教育,雖然進校時年齡已經很大了,可在學校里接受兩年的軍事教育後,仍然成為了平虜軍的初級軍官。
這是李賀的第一次大戰,儘管緊張,但表面上仍然很鎮定。他偶爾會回頭向後方看去,城牆上的令旗高懸,沒有城牆上的命令,他不能開槍。
只有二十歲的李賀,並沒有經歷多少戰鬥,可是他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要麼生,要麼死!
這是為了報答監國!
爹死後,是世子和世子妃把他養大的。
心裏默默的念叨着,李賀慢慢的不再緊張了。盯着越來越近的流賊,他大聲喊道。
「大家取幾發子彈放到面前。」
聽着長官的命令,孫二毛連忙從腰間的彈盒裏取出幾發紙殼彈,放到面前的瓦片上,瓦片是用來防止子彈受潮的。
與此同時,流賊已經逼近了。
「兩百米!」
「一百五十米!」
「一百米……」
……
在流賊前隊步入衝到鹿砦邊緣的時候,只見他們立即嚎叫着揮動着斧頭,劈砍着面前的樹冠鹿砦。
「開炮!」
直到這時候,城牆上的鄭森才僅人揮動令旗。
「轟!轟!轟!」
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炮聲中,城頭上突然噴吐出數道白色的煙霧,煙霧匯成一團的同時,數個黑影噴射出來,裝着霰彈的鐵皮罐飛離炮口數十米後,脫離的瞬間,罐內上百個17毫米的鉛彈繼續呼嘯着飛向前方,儘管霰彈的射程比榴彈近,但是因為霰彈的彈丸的散佈範圍大,因此在400米內由九斤山地榴彈炮所發射的霰彈對於步兵集群來說卻是極為致命的。
更重要的是,它不會摧毀的鹿砦,正在用斧頭砍着鹿砦樹杈的流賊們壓根就沒有意識到石階。
成百上千着大小如直隸大紅棗似的鉛彈,呼嘯着向車前的流賊飛去。呼嘯而來的鉛子,在打中了流賊腦袋的,他的腦袋像熟透的西瓜似的「砰」的一聲碎開了的,另一發鉛子又打斷了他的揮起的胳膊,原本揮舞着斧頭的手臂,就那彈直接在半空中斷裂下來,血霧噴濺間,人就仆倒在鹿砦上,鹿砦間的流賊還沒眀白怎麼回事,就被從天而降的霰彈擊倒了一大排。
雨點似的霰彈落在密集的流賊中間,立即揚起一團團血霧,打在樹杈上崩飛出一團團木屑,林屑和着血霧使得鹿砦完全被一片片灰色、紅色的「塵霧」所籠罩。
鉛彈擊中的流賊身體的瞬間,就穿透了他們的胸膛、手臂、大腿,飛出來的同時,又拖曳出大塊的血肉,鮮血噴濺的中甚至還能看到碎裂的骨屑在空中飛舞着,那些被扭曲的彈丸扯下的血肉就那麼掛在樹杈上。
十二門九斤炮發射的霰彈,在鹿砦間在流賊中撕出了數片血海,血雨腥風之後,只留下滿地血肉模糊和殘肢斷臂。
一些受傷的流賊,在鹿砦的痛苦的掙扎着,嚎哭着,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並沒有嚇退後面的流賊們。
儘管被這片彈雨打得頭皮發麻,但站在大車後面的一條眉還是大聲喊道。
「劈開鹿砦,晚上人人有大肉!」
儘管不少傷兵在地上痛苦的掙扎着,不斷嚎叫着。可還是有更多的流賊沖了過去,他們揮舞着手中的斧頭、撲刀劈砍着樹杈,領略在其中打開通道。
「散開,他們的炮不多,大栓子,你領人再多開幾條路……」
或許一條眉不是衛所出身,可他也曾在社學裏看過兵書,而在過去多年的征戰中,能在眾多賊頭中活到現在,靠的可不是運氣,城頭上的明軍一發炮,他就估摸出了炮的數量。
不過十幾門而已,那老子就開二十條路。
「這些賊頭也不是只知蠻幹啊!」
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鄭森自言自語道。
「將軍所言甚是,只知道蠻幹的恐怕早就死在官軍的手裏了。」
在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炮兵們仍然在繼續開炮。儘管九斤炮採用的是定裝彈藥,但發射速度依然有限,而且每次開炮後都需要復位,不過訓練有素的炮手,每分鐘仍然可以保持兩三輪的射速。
槍炮炮連續不斷的發射,有如雨點一般的槍彈瘋狂的飛向向流賊,只打得流賊慘叫連天,屍橫遍野。
不過即便是如此,那些沖在最前面的流賊,仍然不敢臨陣脫逃的,因為後面有老營兵在督戰,轉身跑路就要被亂刀砍死。
其實在這個時代,很多人就是這樣被被動的驅趕上戰場。他們很多時候之所以拼命說圖的,不過只是一個白面饅頭。或者飯碗裏多上那麼一塊肉。但即便是這樣的要求,對於很多人來說,即便是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沒有能夠實現這麼最簡單的目標。
要是能吃上一口白面饃,那該有多好啊!
不知道多少流賊就是懷揣着這樣簡單的想法。死在了官軍槍彈下,很多受傷的流賊,甚至直到死去的時候,他們心裏所念叨的也不過只是一頓飽飯,一塊肉而已,但是到最後他們卻變成了戰場上的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