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黃昏!
可這天的晚霞卻似鮮血一般,血紅血紅的晚霞懸掛有天際,將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了紅色。
在綠色的大地上一場殘酷的撕殺仍然在進行着,廝殺聲、馬嘯聲、兵器碰撞聲,此起彼伏,整個大地在馬蹄下震動着。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中,這支騎兵在不斷的向敵人發起進攻,那些身經百戰的流寇,第一次見識到如此頑強的官軍。
面對官軍無數次反撲,面對着不斷增加的傷亡,李過的眉頭越皺越緊。
皇帝肯定就在船上!
如果先前只有一絲懷疑的話,現在李過已經不再懷疑。否則官軍絕對不會如此拼命,可即便是有了這個發現,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奈何不了這些官軍,他們頑強的超出了他的想像,那怕是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千人馬,他們仍然在頑強的戰鬥着,那怕是戰馬受傷了,他們也會自發的列成隊進行步戰。
這些官軍可真是頑強啊!
「來亨應該快到了吧!」
又一次,李過朝着遠處看去,想在改變戰場上的形勢,就只能靠援軍了。
但願還來得急吧!
盯着河堤後方隱約可見的桅杆,李過的心不禁捏成了一團,萬一要是他們把橋洞裏堵着的木樑什麼的都弄了出來,這功夫可就白費了!
「快啊……」
又一次,於樹傑回頭盯着河道上,正在拼命用鈎子鈎走浮木的船隊,心裏焦切的想着,只要船隊在這裏多耗一分鐘,弟兄就要多拼一分鐘的命,只要船隊過去了,他就能領着弟兄們撤下去,然後在對岸護送船隊,可眼下,船隊仍然被堵在橋這邊。
萬一流寇的援兵到了,那可就晚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李來亨則在遠處看着這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
剛剛抵達戰場的他,並沒有立即投入戰場,而是觀察着戰場,他已經從哨騎那裏得知了這支明軍的頑強,這可不是一般的明軍。
山東鄉兵,說是鄉兵,可實際上卻是平虜大將軍的兵啊!
「他們沒多少人了。」
坐在坐騎上,李來亨暗想着,
「不過,爹那邊也沒多少兵馬了,好傢夥,真不愧是平虜大將軍麾下的精銳啊!」
突然戰場上廝殺聲更大了,又一次,官軍發起了衝鋒,他們仍然保持着整齊的隊列,他們就像是一柄利刃似的,猛的一下穿透了大順軍的陣形,將千餘騎的大順軍沖得七零八落的。
「還好,現在流寇的士氣已經散了……」
就在於樹傑暗自慶幸時,突然,他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接着他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有如雷鳴一般的馬蹄聲。正領兵撤向河堤的他眺望着遠處,只見戰場斜刺叢林中躥出一隊火紅色的騎兵,這隊騎兵穿着的紅色的盔甲,就連戰馬也是棗紅色的,他們手中的兵器在夕陽中閃爍着,反射着逼人的寒光。
流寇的援軍到了!
下意識的,於樹傑的心裏浮現出一絲苦笑,但下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堅毅,甚至都不等他下令迎敵,這足足的千餘騎的騎兵如同劍尖一般直插他的中軍。很明顯目標就是他的中軍,這支生力軍的加入,完全改變了戰場上的態勢,早就疲憊不堪的戰士們,根本無法抵擋這支生力軍,他們一路狂飆的橫衝直撞,簡直就是無人難擋。
不過即便是如此,戰士們仍然拼盡全力戰鬥着,即便是他們疲憊的已經無力再舉起刀劍,可是他們仍然揚起手中的騎兵刀,向着敵人砍去,他們叫嚷着,呼喊着。
「殺賊……」
「殺賊……」
漸漸的他們呼喊聲越來越弱,尤其是當另外一個五千人規模的騎兵殺入戰場時,儘管戰士們仍然在頑強的戰鬥着,可是結局早已經註定了。
「來亨!」
看着策馬奔來的李來亨,李過大聲喊道。
「不要耽誤時間,殺到橋上去,不要讓河上的人有機會過橋……」
就在李過下令時,他看到那些且戰且退的官軍,一路退到了橋頭,他們之中有的人失去了戰馬,有的人仍然騎在馬上,他們就那麼背對着橋樑,似乎他們同樣也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
而在那群人的中間,一名明軍將領的周圍簇擁着一群騎兵,騎兵們守護在周圍,看到一隊騎兵直插而來,立即圍成防衛陣型,被簇擁着的將領則舉着一面火紅的旗幟,旗上書寫着大大的「明」字。
火紅的旗幟在夕陽下比血還要紅……
注視着橋頭的這一幕,李來亨喝吼道。
「殺上去!」
也就是在他下令的同時,手舉着旗幟的於樹傑,朝着身後看了一眼,橋通了!
在看到頭船放倒桅杆駛過橋洞時,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將大旗將橋頭猛的一紮,然後舉刀大吼道。
「山東騎兵,衝鋒!」
說罷,他就一馬當先的朝着流寇殺去。
看着官軍騎兵衝來的模樣,李來亨不禁吃了一驚,心想道。
「這些官軍瘋了可是……」
他們是想找死嗎?
面對衝來不過兩百餘騎,李來亨不由得大喊一聲:
「殺!」
沒有任何猶豫,李來亨立即領着兩千名騎兵朝着這些官軍殺去,這完全是一場一邊倒的戰鬥。
經過幾個小時的戰鬥後,所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了,甚至就連戰馬也是氣喘吁吁的無力再動彈了。
在暮色降臨時,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在領着身邊的十餘騎重新撤到橋頭時,於樹傑已經累得抬不起頭來,在暮色中,他看到一艘艘船隻已經騎到了橋的另一邊,順流直下,就是一片大湖,他們到了那裏就安全了……
「軍門,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了!」
祖明三看着於樹傑,有些激動地說道。
他沒想到仗會打到這份上,現在能站起來的頂多只有百餘人,再不撤,大家都得死在這。
「還沒到時候……」
望着正在通過橋樑的船隊,於樹傑笑了起來,然後然後他跳下了馬,然後用力的拍了一下馬身上。
「走吧!」
其它的騎兵也都像他一樣,將已經累極的坐騎放走。沒有什麼言語,沒有任何疑問,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在做什麼。
在弟兄們為着最後的時刻作着準備時,於樹傑從戰旗上取了下來,然後遞給了身邊一個極為年青的戰士。
「李濤,這旗是我們出征時世子妃親手所授,把它帶回去。」
「軍門……」
面對軍門的命令,李濤看着手中的旗子。大聲說道。
「我不走!」
「這是命令!我們可以戰死,但旗絕不能落入賊手!」
無論如何,這面旗都不能讓那些流寇給繳獲。畢竟這是世子爺交給他的旗,甚至直到現在他都記得當初是不是也對他說過的話。
對於軍隊來說,授予他們的旗幟。就是漢代蘇武他們手中的節。他們要守護着這面軍旗,就像蘇武守護着他的漢節一樣。
這面旗就是他們節,是主公授予的。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入敵手。
「是……」
含着淚的戰士拿着旗,小心的貼身藏好,然後淚眼朦朧的看着戰士們,接着他衝着戰友們說了幾句,就悄然的退下戰陣,與祖明三等人一同上了船。
該走的人都走了。
看着身邊的弟兄們,渾身是血的於樹傑笑了笑,然後他先向着南方看了一眼,說道。
「弟兄們……可願隨我共赴忠烈祠!」
面對軍門的邀約,身邊的戰士無不是慷慨激昂的應聲答道。
「那我們就忠烈祠再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