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州,魏府。
府邸門前,接連數座武將牌坊聳立於宅前。
萊州魏氏,是山東將軍中,最為顯赫的家族,不僅僅是因為魏氏先祖是國初世襲萊州衛指揮使,有明一代更是出了兩位都督五位總兵二十位將軍,算起來,就是在大明朝的將門顯赫之中,也能排到前十裏頭。
李信奉命來到萊州,船剛到萊州,就直接去了魏府。
雖說魏家是將門,可是作為這一代魏家主宗的家主,世襲萊州衛指揮使的魏昆,雖是武將,可卻經常穿着生員衫,與山東士人結成文會,悠遊於山水之間,說他是武將,倒不如說是士人。
「老爺,平虜大將軍府參軍李信求見。」
家僕呈上拜帖。
「大將軍府的人?」
魏昆想了想,然後隨口道:
「讓他等着。」
雖然知道平虜大將軍跋扈非常,可是並不妨礙他把對方幕中參軍晾上一會,畢竟,山口魏家,那可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將門。
而對方只是一個參軍,指不定還是萊州出去的,只是借主公的名聲邀名,想請魏家關照一下而已。
這樣的人他見得太多了。先晾他一會,讓他知道規矩以後再見面也不遲。
一等就是半個時辰,茶水都添了三四回,李信才獲得魏昆的召見。
「平虜大將軍幕下參軍李信參見指揮使!」
被晾了半個時辰的李信沉穩作揖,倒不顯得不急不躁。
魏昆也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微笑道:
「李參軍請坐。」
李信並沒有坐下,而是遞上一封書信。
接過信,看着信封上平虜大將軍信號,魏昆的臉色微變。
「李參軍是為平虜大將軍送信過來?」
李信微笑道。
「然也。」
「何不早說,」
魏昆連忙說道,
「快請坐,容我把信讀完。」
展開信看了半天,魏昆心中越看眉頭就是皺的越緊,不過臉色卻始終平靜。良久才長嘆道。
「世子爺賑濟災民,實在是我山東父老之幸,既然現在世子爺有所需,號召我等捐糧救助百姓,我魏家自然是不甘人後!」
李信問:「指揮使仁義,只是不知道指揮使準備捐多少?」
魏昆立即打起了馬虎眼。
「外人都說萊州魏家是山東軍戶中第一大家,可魏家幾經分家後,早就不如往日,況且今天大旱,萊州衛軍戶斷糧總是也得接濟一些,說實話,眼下,魏家有糧食也是所剩無多啊!」
雖然被人晾了半個時辰,儘管心裏早憋了一肚子火,可李信仍然微笑道:
「指揮使仁義,只是這捐糧救助百姓,關係到山東安危,世子爺已經在信中陳明利弊,此事對魏家亦是有大利,若是百姓斷糧,土寇四起,四處劫糧,到時候恐怕魏家亦難以倖免吧!」
李信說的事實。其實世子爺給他們的信里,也是實話實說,真的要是發生農民起義,到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這些士紳。
只不過這樣的話,沒有人愛聽,忠言逆耳利於行。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可又有幾個人能夠接受?
這話讓魏昆非常不高興,當即冷臉道:
「魏家這些年雖說是詩禮傳家,可子孫功績靠得的沙場上一刀一槍的拼殺,絕非祖宗的蔭德,魏某雖是年邁,可若土寇四起,必定領家人誓死剿寇,焉能讓其威脅我大明江山?」
其實他還真不怕,魏家可不是一般的士紳,他們家是將門,會怕那些土寇!
他們要是敢過來,到時候非把他們殺個有來無回,正好換成軍功了!
李信揖手道。
「指揮使果然是忠心耿耿,即便是土寇,原本也是我大明良民,世子爺又豈忍心一味用強,現在世子爺意欲安撫流民,避免其淪為土寇,號召山東士紳捐糧,難道指揮使就這樣一口拒絕了嗎?」
魏昆道:
「拒絕當然不會拒絕,只是今年時值大旱,魏家實在是沒有多少餘糧,世子爺雖是平虜大將軍,可大明祖制在那,實在不敢和宗藩結交,不過世子爺救濟百姓,魏某怎可能不聞不問,嗯,請轉告訴世子爺,魏某願意拿出一百石糧食,甚至其它,李參軍,且請回吧。」
突然李信笑起來。
「若不是世子親自書信,恐怕指揮使連這一百石,也不一定願意捐吧。」
魏昆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誰認識你是誰啊!捐糧?開玩笑吧!
果然!
其實李信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不一定願意捐出多少糧食,當初家的時候,面對流民遍地,他也曾經把家裏的糧食都捐出去救濟災民。在他去救濟那些災民時,也曾向本地的鄉紳求助,希望他們也捐出糧食,可是他們捐了嗎?
捐了!
三石四石,僅此而已。就是他們的作為!
眼見魏昆如此不識時務,拂袖而起的李信冷笑着威脅道:
「五天!還請指揮使五天後給我答覆,我就住在萊蕪碼頭的順風客棧里等你!」
說罷,就拂袖離開了,完全沒有把魏昆放在眼裏。
「狗仗人勢的豎子!豈有此理!」
待李信離開之後,魏昆破口大罵道,他身為堂堂指揮使居然被一個小小的舉人出言威脅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大將軍的人,他連這個門都出不去!
五天,之所以需要五天的時間是因為……朱國強本人過來需要五天的時間,李信先過當然快一些。
五天後,他當然沒有等來任何答覆,畢竟,作為山東第一將門,魏家有足夠的自信相信平虜大將軍,不敢怎麼地他們。
第五天凌晨,六艘大海船終於靠上萊州港,朱國強不但來了,而且還帶了一千火槍兵。
「參見大將軍!」
李信揖道。
「他同意捐糧了嗎?」
「同意了!」
「捐多少?」
「一百石!」
「好……」
用力的點點頭,朱國強冷笑道。
「好一個一百石!走,按計劃行事!」
其實哪怕他們不捐一點,朱國強也不會這麼生氣,這些人就捐這麼一點糧食,那裏是捐糧食是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臉。
好!
很好!
突然出現的火槍兵,讓守城官兵不禁大驚,喝問道:
「你等是何處軍士?速速遠離城門!」
李信大喝道:
「平虜大將軍府幕中參軍李信,隨大將軍平虜率兵前來捉拿通虜奸細!速速開城!」
「有何憑信?」
守城官兵問。
李信大聲說道。
「平虜大將軍在此,何需憑信!」
守城官兵無法做主,只得通報主官。
萊州知府周亮工快馬趕到上得城樓,雖然心裏有些發毛,可他還是大聲喊道。
「便是平虜大將軍在此,既非是戰時,兵卒便不得進城肆擾百姓,要是城內如有通虜奸細,本官自會帶人抓捕,還請大將軍見諒!」
李信笑問:
「山口魏氏通虜,你敢抓人嗎?」
聞言,周亮工立即說道:
「萊州魏氏,一門兩位都督、五位總兵、二十位將軍,又怎會做出通虜之事?休得胡言!」
儘管嘴上反駁,可是實際作為地方知府的周亮工對魏家反感至極,心裏願意配合,而且是報復性配合平虜大將軍,他屢屢被魏家為首本地士紳刁難,心裏自然壓着一團火,如今當然想借着平虜大將軍的威勢,狠狠敲打一下那些刁民,不對,是這些劣紳!
「可有憑證?」
騎在馬上的朱國強衝着城頭冷笑道:
「本將軍在此,難道周知府還懷疑本將軍不成?」
證據?
有啊!
代善的口供算不算?反正他已經降了,想取口供……讓他說什麼不行!
城下的話聲,讓周亮工的心頭一緊,
平魯虜大將軍居然親自來了。聽說過許多傳聞的他那裏還敢再問,連忙令人開城門恭迎大將軍。
「周知府,帶我去抄家吧,我正愁沒有錢糧賑濟災民呢!」
周亮工頓時後背冒出汗來,哪有動輒就抄家的,而且抄家銀子也沒有這樣直接挪用的道理啊。
以什麼罪名抄家?
通虜!
萊州的將門士紳和富商,通不通虜不一定,但是有一個算一個,百分之百的會有海船通行渤海,而且只要一查肯定有問題。
建奴據占遼東後,按照大明的規定,不得往遼東運絲毫貨物,更不得購買遼東貨物的,可實際上,山東沿海的將門士紳和海商,或許不會像晉商那樣出賣國家機密,勾結建奴,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們肯定從遼東買過人參、毛皮等貨物,畢竟這些貨物運回大明境內都可以獲得幾倍的暴利,但凡是將門、士紳之家一但經商,又怎麼可能會視暴利於無物?
朱國強的親自帶兵進了萊州城,直接封了城內魏家的鋪子,就這樣這齣了兩位都督、五位總兵、二十位將軍的魏家,就成了他「勸捐」的那隻雞,殺雞給猴看的那隻雞!
其實魏家看似顯赫,可顯赫的也只是過去,畢竟,現在的魏家早就沒有往昔的風光,即便是仍有人在軍中,不過就那兩三個而已,並且是遠宗,且官職都不怎麼高。
抄魏家,至少不會引起邊域兵亂!
第3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