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忠烈祠啊!
之所以會擔心那個地方,是因為那裏埋葬着的軍中將士的骸骨,儘管時間很短,但是現在軍中上下誰不知道「骸骨歸鐘山之側」,對他們而言,這也是讓後人受益無窮的賞賜啊!
沾着皇家的風水,能不好嗎?
可問題是,崇禎會讓繼續修嗎?
「世子爺是擔心有人上書要求停修忠烈祠是嗎?」
聞言萬壽祺便輕蔑地說道。
「要是如此,世子爺到時候只管上書朝廷,軍中將士聞此言,無不是激憤非常,皆言欲清君側!只要殺掉一個人,就再也沒人敢提這事!這麼多年,遼東軍餉為什麼只增不減,說是糧價騰漲,可實際上……哼哼!」
即便是遠在南直隸,萬壽祺被於遼東的事情也聽說過,畢竟現在大明上下最關心的就是遼東。不是現在,都關心幾十年了。
其實在大多數的時候,他們也就是在嘴皮子上關心一下,憂心一下國事而已。要不是到了世子爺軍中。興許萬壽祺也一樣還停留在嘴上愛國的階段,當然,現在他確實有資格去諷刺遼東將門。
「每每有人進言削減遼東軍餉,遼東各鎮就會有兵士以此為藉口譁變,每每逼的朝廷只能重斥上書官員,或是削職為民,或是貶官雲貴,如此反覆數次後,還有誰敢再說什麼,所謂譁變,不過只是遼東將門演的戲而已,將來咱們到了旅順,對遼東將門也要提防一些。」
微微一笑,朱國強並沒有說話,他對遼東將門可謂也是聞名已久,畢竟,壓垮大明的最後一根稻草的就是遼東將門,比如吳三桂的引兵入關——這個人對大明到底是忠是奸?
這個話可還真不好說,甚至還包括祖大壽,從眼下來看,他們都是大明的忠臣,可是從未來他們的結局來看。
哎呀!
這件事兒不好辦啊。
但是,眼下的現實是有他們在寧錦牽制蟎清,對自已這邊卻是大有助益的。
時間!
在自己到達旅順後,同樣需要時間練兵、築港,築城,總之,有他們在那裏,至少可以保證一點,黃台結他們就不敢全力進攻旅順,而且自己也有機會北上擴大地盤,畢竟,現在自己這邊可是人多地少啊!
不擴張地盤,那也會有地方去安置那麼多的軍民百姓。當然如何和他們配合行動,這確實是個需要謹慎應對的事情。
不過國強並不擔心,畢竟現在他差不多已經和祖大壽搭上了線,他的養子就在自己這邊,而且還為自己辦了一件天大的事。
「嗯,遼東將門那邊我另有打算,」
微微一笑,朱國強看着萬壽祺說道。
「到是你這邊,你也要準備一下,就這幾日便動身吧,對了,忠烈祠那邊,也要安排好可靠的人手,那地方關係到我們的士氣軍心!」
在離開南京之前,朱國強還是去趟孝陵……應該說是孝陵旁邊的忠烈祠,此時這裏已經成為了一片繁忙的工地,成千上萬的工匠,正在這裏忙碌着,建造着大明的忠烈祠。
眼看着一座夯土高台已經初顯雛形,朱國強便朝着遠處的陵墓走去,看着一座座墓碑,朱國強的心思低沉。
他走到墓碑邊,看着墓碑上的字。
「趙功德,南直隸鳳陽府……」
原來是鳳陽人啊!
正好在這給你們家同鄉守陵!
想來要是高皇帝在天有靈的話,肯定也會樂意有你們這些忠勇的將士為他守陵吧。
其實,朱國強更願意相信,如果高皇帝在世的話,肯定會啊,他的這些子子孫孫一個個的全都按死,一個個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啊?
骨氣是有,可骨氣之外那?當皇帝,當藩王僅僅只有骨氣,沒有手段怎麼行?
一個個的對得起這些忠勇的將士嗎?對得起那些忠貞義士嗎?
靜靜的看着眼前在這排列整齊,有如戰士們生前隊列一般的墓碑,朱國強的心情有些沉重。
這些墓碑的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姓名、籍貫,有一些,甚至就連如此簡單的信息都沒有,這就是他們留下來的。
走到一個無名的墓碑前,看着空落落的墓碑,朱國強就那麼站在那裏。
見世子爺盯着無字墓碑時,神情似乎有些異樣,曾參與收斂陣亡將士遺屍的吳應箕,自然知道原因,便解釋道。
「世子爺,這些都是從江北遷過來的,雖然從腰牌上辯出不少將士的姓名,可還有一些腰牌上的字跡都不清楚,也就沒有留下名字。」
明軍官兵都有腰牌,按軍令無論官職高低都要佩戴的腰牌,只不過與官長們的玉、銅腰牌不同是,普通士兵都是竹製的,隨意的用毛筆在上面寫上營號、名字,時間一長,自然也就看不清楚了,這就導致不少墓碑都沒有名字。
聽着他的解釋,朱國強並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盯視着墓碑。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帶哀色的世子爺,吳應箕不覺心嘆道。
世子爺待軍中將士如此,難怪將士們皆願為其效命!
吳應箕投身於德世子幕府,完全是機緣巧合,作為池州人的他,在得知史督師領兵大敗於江北,數萬將士陣亡後,不忍數萬將士暴屍荒野,便邀上好友數人,各領家人百餘人到對岸安葬陣亡官兵屍體,一時間在大江南北皆傳他的義舉。後來移葬鐘山忠烈祠,這邊自然也就找到了他,畢竟將士們是他埋的,他知道敵我雙方的屍體埋在什麼地方。後來萬壽祺在問他是否願意督造忠烈祠,他欣然接受了任命。
「他們都是無名烈士……」
長嘆一聲,朱國強想到了在另一個世界,那座有名的無名烈士墓,心有所想,他盯着空白的墓碑說道。
「拿筆過來!」
片刻後,朱國強在紙上寫下了兩句話。
「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勳永垂不朽。」
驚訝的看着這簡單直白的兩句話,在吳應箕還沒回神時,又聽到世子爺吩咐道。
「以後無名墓碑上都刻上這句話,他們或許無名,但功勳必定永垂不朽!」
往着遠處的鐘山看了一眼,然後朱國強又說道。
「往後,凡為國犧牲者,其牌位皆供奉於忠烈祠!享祭參照太廟規格,每年的四季春夏秋冬每個季節首月的陰曆初一都要進行祭祀!我大明存世一日,忠烈祠香火便日夜不熄……」
「世,世子爺,這,這……」
儘管內心敬佩那些為國陣亡的將士,但吳應箕還是急忙說道。
「這逾越了!要是傳出去的話,必定會授人以柄!」
那裏是逾越,分明就是逾制啊!
但是他的話換來的卻是朱國強的哈哈大笑道。
「逾越?授人以柄,天下人誰不知道我行似叛逆,我又何懼授人以柄,次尾,此事就這麼定了,況且,太廟只祭祖宗功臣,一將功成萬骨枯,沒有這些將士又何來功臣?僅僅只有功臣,又那來的我大明的天下,高皇帝又焉能逐蒙元於漠北,匡正華夏於中國?他們——配得上儀同太廟!」
輕裘少年愛風流好美色不假,可更喜英雄!
尤其是對於朱國強而言,他永遠記得應該銘記什麼人紀念什麼人。明白應該向什麼人致敬。
不是那些億萬富翁,不是那些達官顯貴。而正是這些最普通的將士,是這些人支撐着這個文明長達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屹立在世界的東方。
在盛世中,他們守護着這裏。黑暗中他們用生命驅散黑暗。他們是文明的衛士,帝國的長城,沒有他們又怎麼可能會有這個文明的數千年傳承不息?
儀同太廟!
他們不配誰配?
面對世子爺的振人心魂的話語,吳應箕似乎真的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麼世子爺麾下的將士願意為其出生入死,是因為軍餉,也不是因為嚴酷的軍法,而是因為這種發自於內心的對將士們的敬重。
敬重!
可能嗎?
吳應箕的心裏不禁有些疑惑,畢竟眼前的這位可是鳳子龍孫。可是堂堂世子爺啊!
他怎麼可能會對這些普通的將士心存敬重呢?
他們之間的身份那可是天地之差呀!
但是,世子爺的神情是騙不了人的。
終於,離開了忠烈祠之後,他又一次回頭看了一眼那裏。也許幾年之後再回到這裏時,壯觀的忠烈祠就會呈現在他的視線里。
現在……抬頭朝着北方看去。朱國強想了很多。
既想到了遼東,也想到旅順,想到了抵達旅順之後,應該去做些什麼。
當然,難免的,還想到了京城。想到了那個名義上比他長一輩的皇帝。以他多疑的性格來說。當他知道自己殺了那麼多文官時,他會有什麼反應?
他肯定會哈哈大笑吧。
畢竟,這樣殺人可是失去人心的舉動啊!
當然,對於朱國強來說,他更想知道京城的那些以彈劾為生的言官給事中們,當他們知道一下子有那麼多南京六部的官被殺,他們又會作何感想?
想到這兒,朱國強不禁卻啞然笑道。
「我這麼跋扈,京城那裏應該是京師震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