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當天,崇禎得到了孔林被焚的消息後,頓時極為震動。儘管明明東虜已經入寇這麼長時間了,而且殺了那麼多百姓,燒了那麼多城市,可是聖林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地方。
那是天底下讀書人心裏聖地啊。現在居然被東虜一把火給燒了。
「虜兵每每如此深入中原,如入無人之境,怎麼好啊!」
他在宮走來走去,不時頓腳嘆息。在嘆息之餘,他又看到了洪承疇請罪的摺子。雖然奏摺中的文字寫的極為誠懇。可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一個意思——他之所以沒有料到東虜會放火燒聖林,是因為憂心國事,是為了提防德世子。
甚至隱隱約約的還透露出另一個意思——這是為了陛下,為了大明的江山。
這個洪承疇到是挺會找藉口的。嗯,他這麼一說,好像這件事全都是因為朕!
「唉,洪承疇,一點用處也沒有,實在是太負朕意了!」
他在心裏說,把一肚子怨氣都推到洪承疇身上,提起硃筆下了一道諭旨,要切責洪承疇畏敵避戰,勞師無功,他很想找一個人代替洪承疇,但苦於想不出一個適當的人。
「暫且先放過他吧!現在朱慈穎行逆,前邊還離不開他!」
雖說被焚的是孔林,可身為皇帝的崇禎,也要有所表示,思來想去,崇禎還是要下旨安慰一下孔家,這樣安慰孔家是可以,可僅僅只是如此,又怎麼能安撫得了天下的讀書人呢?
事情有些難辦啊!
隨後心煩意亂的崇禎就繼續坐在御案後繼續批閱文書。這張御案,他已經在上邊批閱了十三個年頭的各種文書了,都是關於軍國大事的,親筆下過無數詔諭,但從坐在御案後的第一天起,每次面對這張御案他都會發愁。案上每天堆的各種奏疏和各地塘報像小山似的,從沒有什麼文書會讓他高興。這些文書里要麼是報告災荒的,寫滿了「赤地千里」、和「易子而食」等觸目驚心的字句,有的是報告「流賊」的,到處都是流寇橫行人煙斷絕的慘象,有的是報告東虜入寇後,又破了什麼州縣,殺戮得如何慘重,擄去了多少百姓……
諸如此類的文書每天都會送到他的案頭,他不想看,但卻必須看,有時候,他恨不得一腳把御案踢翻。
如今,他的心情特別沉重。
往後,估計又要多一個德逆的壞消息了……
比如說,山東鎮守太監就被亂民打死了!
那些亂民是被人煽動的不說,甚至就連宋學朱也抗命了……果然是遍地奸臣啊!
朕的忠臣良將在什麼地方啊?
儘管他害怕接觸那些壞消息的文書,但是他對臣下卻很不放心,早就養成了一個「事必躬親」的習慣。
儘管沒有看文書,可是想着德逆,他的心中卻冒出了無數疑問,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自己打破祖制讓他領兵。這是何等的信任。這麼大的恩情,他怎麼就不能體諒呢?
現在他不但奪了南京,而且還佔據着揚州。
只有一想到今年可能沒有南直隸的糧餉。崇禎就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大名離不開那裏的漕糧和稅銀啊。
現在怎麼辦?
沒糧,沒餉又怎麼打?
他就這樣思索着,猜疑着,只好把手中的硃筆放下。就在這時,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拿着一個文件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放在御案上。崇禎害怕又有了不好的軍情或災荒,狐疑地問道。
「什麼文書?」
「啟奏皇爺,這是次輔范復粹的奏本,剛才文書房送進司禮監值房中來。」
「范復粹……他有什麼事?」
「他因為德逆自立,而憂心國事,懇求萬歲爺派他去督察諸鎮援兵。」
崇禎聞言猛然一喜。
「什麼?他要去督察諸鎮援兵?」
「是的,皇爺,他說能讓德逆罷兵。」
罷兵?
他可能會罷兵嗎?
要是他罷兵的話……似乎不太可能吧!
其實要是那小子知罪而且同意罷兵的話。朕不一定非要把他關到中都高牆,他回到濟南繼續做他的世子,悠閒的當個藩王。
其實當個藩王多好,悠閒自在的不需要為國事操心,當年要不是因為皇兄沒有子嗣。自己又怎麼可能成為皇帝,何必像現在這樣日夜為國事操勞。
成天擔心着國家百姓,擔心着祖宗的江山。哎,當皇帝,哪有當閒散藩王好?
你不是喜歡強搶民女嗎?
當皇帝又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辦這些事情?
這些罪過朕都可以不去計較。但是,你總得罷兵吧。
老祖宗打下來的江山,總不能在你我叔侄兩個人的手裏丟下吧。
當然,崇禎心裏的這個想法,他不能告訴任何人。其實他的心裏非常嫉妒這個侄子,那些以告慰祖宗在天之靈的功勞,怎麼偏偏是他立的呢?
因為沒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的是一陣五味雜陳。箇中的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現在不說這些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這件事兒給處理好了。
難道他范復粹真的有辦法能夠說服那小子罷兵?
「是,皇爺。」
「讀給我聽!讀給我聽!」
急切的語氣透露出崇禎的心情有多麼的迫切。畢竟,現在京城又快斷糧了。那小子可還佔着揚州那。
史可法該死!
當初你為什麼要讓他去揚州,為什麼不讓他去打東虜啊!難道不知道朕讓他南下的目的嗎?等他去了揚州,一下子斷了京城的漕糧!
果然是該死至極!
王承恩拿起來范復粹的奏疏,用富於抑揚頓挫的聲調朗誦起來。奏疏里的文字寫得得是激昂慷慨,充滿忠君愛國之情,使王承恩深受感動,以至於聲音發顫,而崇禎當然也很感動,一面聽一面不住地微笑點頭,眼睛裏閃着淚花,同時心裏說:
「難得!難得!我大明還是有忠臣的!」
當奏疏讀完以後,崇禎已經作好了重大決定,原本還尋思着誰代替洪承疇的他,現在有合適的人選了。
於是便果斷地吩咐道。
「去,快替我擬旨,派范復粹代替洪承疇總督天下勤王兵馬。」
「洪承疇呢?」
王承恩怯怯地問。
「着他來京聽勘!」
王承恩的心中一跳,偷偷地向皇帝的臉上瞟了一眼,看到皇爺臉上閃過一道怒容。他知道洪承疇並沒有打過敗仗,但是洪承疇也沒有立下功勞,現在孔林讓人家給燒了,皇爺總要給天下讀書一個人交待吧!
他洪承疇就是交待了!
猜出皇爺的心思後,王承恩便遵照皇爺的吩咐出去擬旨。他剛走到廊下,又被皇爺給他叫了回來。他躬身肅立在爺帝面前,等候着新的吩咐。但崇禎什麼話也沒說,顯然是等不及由秉筆太監代他擬旨,自己提起來了一支狼毫筆,飛快地寫出一個手詔:
「輔臣范復粹疏請督師,情詞慷慨,殊堪嘉慰。着該輔臣即赴清河軍前,總督諸鎮,相機而事,以安邦國。至洪承疇,督師良久,勞師無攻,畏葸不前,至東虜全軍而返,實堪痛恨,着即褫去本兼各職,來京聽勘,欽此!」
儘管做出了這個決定,但是崇禎的心裏也明白,目前大臣中威望高,經驗多,能夠替他坐鎮遼東抵禦清兵的只有洪承疇,他最好還是原諒他的過錯,使他更知道感恩圖報。
先稍加處置,讓他體會一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吧!
崇禎這麼一想心頭上怒氣消了一些,便是他卻仍然感到無比的焦急和沉重,幾乎每一次,都是如此。看着文書上流寇作亂的內容,他扔下文書,靠在椅背上,仰視宮頂,自言自語地小聲說:
「唉,怎麼辦呢?流寇橫行如此!現在河南到處都是饑民,萬一這些流寇逆賊倘若不能迅速撲滅的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到時候可該怎麼辦呢?」
想來想去,就在崇禎的心裏憂着流寇的時候。這個太監剛走,秉筆太監王承恩拿着一封奏疏進來,恭恭敬敬地放在御案上邊。
「誰的奏本?」
崇禎發問時,心底不由一陣發毛,難道又是什麼壞事?什麼時候能有幾件好事啊!現在他甚至懷念起張春回來的時帶回的「好消息」了,儘管是朱慈穎破的瀋陽,可於大明來說總歸是件好事啊。
「是衍聖公孔胤植的。」
「什麼事兒?」
崇禎的眉頭皺成了一團,必定是衍聖公孔胤植哭訴聖林被焚的事情了。
「他奏洪承疇擁兵避戰,私通多爾袞,坐視虜兵離境,阻攔援兵擊虜……」
崇禎把眼睛一瞪,拿起來衍聖公孔胤植的奏疏略略一看,便明白了全部內容,恨恨地罵道:
「洪承疇……當真是該死!」
王承恩明曉得衍聖公孔胤植的話多不可靠,但嘴裏卻不敢吐露一字。
衍聖公孔胤植的奏疏或許不可靠,可問題是,他的話說到了皇帝心眼裏啊!
聖林被燒都是因為洪承疇和皇帝沒有絲毫的關係。所以,陛下您一定要嚴懲洪承疇,好給天下一個交代啊!
第264章 千錯萬錯都是洪承疇的錯(第一更,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