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到底!
如何荒唐?
勒索錢糧那是理所當然的。威逼士紳獻銀,那也是再尋常不過。
惡少、惡奴,於街上橫行霸道,強搶民女……這不僅僅是荒唐!
簡直的就是令人髮指!
可即便是再令人髮指,對於揚州城的士紳來說,尤其是對於鹽商總會的八大總商而言,這幾天那位世子爺幹的事情,簡單就是「喪盡天良」!
五十萬兩!
每家要掏五十萬兩銀子!
那天大傢伙興致勃勃的宴請那位世子爺,甚至都沒有記較他隨時都有可能被關進中都高牆的現實,在席間對他是百般的恭維,在他剛到揚州時,又是送糧又是送銀,只求結個「善緣」,對他可謂是仁至義盡了。
號稱富可敵國的他們什麼時候把宗室放在眼裏了,擱他們眼裏頭那些所謂的宗室,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甚至即便是小人物也比這些所謂的鳳子龍孫要強的多。可即便如此,他們對這位世子爺非但不知恩圖報,甚至還勒索他們整整四百萬兩銀子!
甚至於,這幾天每天都派人到各家去催銀子。
別說是掏五十萬兩,就是掏出十萬兩齣來,那也無異於在割他們的心頭肉啊!可是那個混蛋玩意兒壓根兒就不在乎他們。
孰可忍孰不可忍!即便是再不能忍,他們也只能咬牙切齒的忍下來,畢竟這位爺手裏拿着刀。
刀把子硬不硬不打緊,但是刀鋒肯定是能看腦袋的。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小心伺候着。
又一次,一大清早邱家的鹽號剛開門的功夫,就來了幾名官兵,領頭的仍然是包曾喜,他一進門,就對掌柜的笑道。
「哎呀,崔掌柜,銀子備好了嗎?」
「包書吏,不巧的很,我們家老爺過江去了南京,這不要府上,一下支那麼多銀子,沒有老爺的同意實在支出不出來!」
崔九道的話語也顯得極不客氣,他的臉上帶着怒氣。這麼多年,別說是對於這麼一個小人物,哪怕就是對於知縣老爺。大爺也要把他老爺那兩個字給抹下去。
畢竟這年月說一千到一萬是誰的手裏有銀子?誰才是老爺?可是偏偏卻碰到這麼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丘八。
「沒事,那我就在號里等着,崔掌柜,這可不是做買賣的待客之道,怎麼不上茶呢?要不我讓弟兄們到後面自己動手了?」
崔九道一見這人又賴在這了,頓時語氣不善的說道。
「包書史,你不要欺人太甚,何苦這麼苦苦相逼,要是逼出了民變,你,你擔得起責任呢?」
崔九道的話音落下時,鋪里的夥計紛紛鼓譟起來。
「就是,就是,那有你們這麼欺負人的,不要以為你們是官兵,就能蠻不講理!」
「就是即便是告上了朝廷去打御狀,像你們這樣不講理的,這世間也是少見。」
作為夥計他們自然知道掌柜的說出那番話的意思,也就是讓他們在一旁附和者,好讓這些人投鼠忌器。
「啪!」
不等夥計鼓動鹽丁,包曾喜就把刀往桌子上一拍,厲聲道。
「好啊!姓崔的,你要是有能耐今個就給大爺瞧瞧什麼是民變,弟兄們的刀子這麼些天不見血,早就渴得慌了,民變了,正好,他麼的到時候世子爺正好率兵平亂民,把你們的腦袋一個個都掛到城牆上,到時候,瞧瞧誰他麼的還敢說個不字!」
瞬間剛才還鼓譟的夥計們,無不是變成了啞巴,就連崔九道也傻了眼,過去他們和官府打交道的時候,只要提到民變,官府立馬就軟了,可眼前的這些丘八……就沒有講理的!
「哼哼,崔掌柜,別說我為難你,世子爺吩咐了,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籌銀子,要是半個月後,拿不出銀子來,到時候,世子爺就親自上門來拿,到時候就不是拿銀子那麼簡單了!」
在起身離開時,包曾喜又說道。
「還有,世子爺吩咐,從現在起每天出500石糧食接濟難民,若是斷了糧食,難民民變,燒了誰家的園子,世子爺可就愛莫能助了!」
威脅!
絕對是威脅,做了這麼多的買賣,崔九道從來沒見過這樣宗室。
城外的難民……明明都是那個德世子招來的,憑什麼讓大傢伙拿糧食養他們!
可這話,崔九道不敢說。
他可以用民變威脅官府,世子爺當然也能用民變威脅他,當然,難民不會衝撞衙門,可難民會放火,會放火燒掉城外的園子!
「老天爺啊,趕緊把那個世子爺送中都高牆裏吧……」
當然這個念頭,崔九道他們也就只是在心裏頭想想,畢竟,誰都知道,這個世子爺頂多是要銀子,可東虜過來了肯定會要命!
「你們這些個丘八先讓你們得意幾天,等那位爺沒了,看誰還給你們撐腰……」
心裏頭這麼想着的崔九道,壓根就不知道,其實,早在兩天前,城外軍營里的官軍就已經趁着夜色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揚州,從兩天前開始,這支兩萬多人的隊伍,便晝伏夜出,在夜色的掩護下,朝着江口的方向行進。
當然,對此外界根本就是一無所知。但一無所知,並不代表着無人窺探,實際上,從德世子領兵過來的第一天,同樣也有幾個人來到了揚州,這幾個山西人一過來,就住進了邱家,對外界說投奔邱老爺的同鄉,可實際上,他們卻是范家的家奴,來揚州,就是為了探聽消息的。
打從清軍入關起,包括范家在內的十幾家人都派出自家的心腹,為清軍領路充滿嚮導,並且藉助各地的晉商為其提供情報,探聽消息為大清國鞍前馬後的,可以說是勞苦功高。
因為兵營那邊戒備森嚴,所以張武在幾經嘗試後,便打消了進營打探虛實的心思,而是直接去了軍營附近,憑着做了多年買賣練出來的眼力,張武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很快,就跟附近不少鋪子的掌柜混了個臉熟。
這天剛來到寶記酒樓,見對方正把成壇的酒抬上馬車,見狀他便便裝作好奇的模樣,笑着問道。
「李掌柜,你這的生意似乎不錯啊!」
「哎呀,張老弟,托世子爺的福,這營裏頭住着三四萬大軍哩,雖說不準出營,可一人喝上二兩酒,那一天少說也得好幾百壇!」
靠着軍營的生意,李掌柜最近賺錢賺得手軟,笑了笑,壓低聲音道:
「張老弟,您不知道,那位世子爺啊,整日聽着各家樂班唱的大唱,喝着酒,酒池肉林也不過如此吧,一天可得上百斤出去,我聽說,他還讓人到其它地方請樂班過來,其實,那位世子爺那裏是聽曲,分明就是藉機選美,這不昨天出來的張家樂班的人說,他們班子裏有兩個姑娘又被留了下去,算起來,這陣子,那個世子爺都留下十幾個樂妓了,哎,人哪!咋就不這麼愛惜自己的身子呢?」
看似感嘆不已的掌柜的臉上卻是滿面羨慕。顯然但凡是個男人,對此總都會心生羨慕,況且那些樂妓不用想肯定都是國色天香的女子。
「你說,人家養了好些年的瘦馬,就這麼都落到世子爺床上了,可真是……」
「那也是她們的福氣不是?!」
張武的話讓李掌柜立即笑道。
「可不就是如此,陪世子爺那樣的人物,總好過陪總會的那些糟老頭子吧!」
只人男人才懂的笑聲在酒樓前響成一片時,張勇卻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遠處駛過去幾輛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