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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帝心難測

作者:愁啊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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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水環繞精巧又大氣的建章宮中,一位鬚髮花白身穿玄色金龍紋長袍的老者在躺椅上欣賞着宮中園林景色。

    老者不怒自威,便是這大彭帝國當今的陛下陸徹……他這一生平內亂又北逐胡虜,立下赫赫武勛。

    然而到了晚年,他似乎對那些事情也已經提不起幹勁了,原本要精心計較之後才能發動的北伐也是草草敷衍之後便像是『走流程』一樣的開啟。

    哪怕因為這次準備不充分的北伐已經引起了諸多後遺症,他也沒什麼心情去認真處理。

    他的心思已經變了,就像他以前喜歡在巍峨大氣卻相對樸素的未央宮居住理政,現在卻更喜歡在這奢華精巧的建章宮內長居。

    人總是會變的,自從十二年前的那件事之後,他就變得漸漸地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了,或許唯有那虛無縹緲的『長生』才能引他遐想。

    他現在想要清淨,只是卻不得不聽一個奴才的哭訴。

    「陛下,你要為小人做主啊,那廷尉監丙紀和郡邸獄王棄竟然抗旨不遵,還杜撰了一個什麼曾皇孫的名頭來阻止小人執行陛下的旨意……他們這是膽大包天,理當……」

    這宦官喋喋不休地說着,像是受了大委屈,哭腔裏面聲音都聽不清楚。

    陸徹根本不想聽這宦官說了些什麼,然而那『曾皇孫』的出現卻是猛然間觸動了他的神經。

    他猛地起身以一種與他此時年齡和身體狀況不符合的動作一腳踢開了那個宦官,然後對着旁邊安靜侍立的羽林衛郎官道:「辛武,你來說。」

    這辛武就是砍了王棄一刀的那個威武軍漢……武藝不俗而且應該也很聰明並且受陸徹看重,否則他可當不了這羽林郎。

    辛武再一次感受到了陸徹的喜怒無常,他低下頭抱拳道:「啟稟陛下,末將與內謁者去郡邸獄傳令,確為丙紀與王棄所阻。」

    「只是那丙紀言:有曾皇孫在獄中。」

    「末將不敢擅專,遂與內謁者返回請示陛下。」

    那宦官聞言連連點頭……在他聽起來這辛武就是重複了一遍他剛才說的話而已……只是表述上『稍稍』有些不一樣而已。

    陸徹卻是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隨後冷冷地指着那莫名茫然的宦官道:「把這不曉事的奴才拖下去杖斃。」

    那傳令的宦官立刻大聲驚呼出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得這種下場。

    只是任由他如何掙扎,宿衛宮中的羽林軍兵卒可不會聽他的,直接將他給遠遠地拖走,直至一絲聲音也無。

    辛武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頭冷汗,他再一次地深刻體會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意味。

    這時陸徹又看向辛武道:「那你可搞清楚那曾皇孫是什麼來歷?」

    辛武連忙道:「末將不知,在郡邸獄被阻之後便來向陛下回報了。」

    陸徹聽了反而點點頭道:「不知?也罷,你下去吧。」

    辛武聞言連忙告退……走出建章宮的時候,他的衣物已經緊貼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不過他內心是高興的,因為他成功過關了……先前他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回答『不知』的時候,陛下心中反而是滿意的……這可真是『伴君如伴虎』。

    只是辛武是成功『脫劫』,但緊接着陸徹就一口氣同時召見了三個人。

    其一是個國字方臉看起來一派正氣,但卻謙遜無比顯得十分低調的年輕人……這便是如今的奉車中郎將陳昀。

    另一人看起來有些粗蠻,皮膚黝黑身上也沾着一股泥土腥味……這是屯田校尉梁取。

    最後一人則是一身錦衣面帶銀面具的林觸了。

    這三人是暗衛如今在長安的所有高層,卻是被陸徹一併召見。

    「朕有個曾皇孫在牢獄之中,你們可有人知道?」陸徹的聲音嚴肅乃至與嚴厲。

    那陳昀為奉車中郎將那是首當其衝。

    只是他恭恭敬敬地說道:「陛下,臣不知此事。」

    陸徹點點頭道:「不知便是不知,沒什麼說不出口的……你們呢?」

    那屯田校尉梁取也是抱拳道:「陛下,長安城內並非臣所轄,是以臣也不知。」

    陸徹依然點頭,然後目光嚴厲地看向林觸問:「你呢?」

    這副態度,仿佛已經篤定他什麼都知道。

    林觸抱拳低頭道:「回稟陛下,臣知道。」

    「知道為什麼不早說!」陸徹瞬間暴怒。

    但是林觸依然心態平靜地說道:「因為曾皇孫長與牢獄,由犯婦餵養,是以自幼體弱多病……臣以為他活不了多久的,便也沒有稟報陛下徒增煩擾。」

    陸徹目光跳動了一下,微微頷首着道:「林觸,林觸啊林觸,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林觸立刻跪下道:「是的陛下,臣不該隱瞞的。」

    哪怕是跪在了地上,他也是腰杆挺得筆直。

    旁邊的陳昀見狀那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而那梁取則是止不住眉梢間的幸災樂禍……這次林觸立功回來,看不過眼的人裏面也有他一個!

    然而超乎眾人想像的,這一次陸徹沒有再暴怒,只是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拍了拍林觸的肩膀。

    「行了,朕乏了,你們去吧。」出人意料地,他揮了揮手讓三人離去了。

    三人哪怕心中茫然,也是只能一言不發地退下。

    唯有留下了陸徹孤身一人遠眺着東方……這個時候他又嫌建造於長安城外的建章宮中假山亭台太多礙眼了,他忽然間很想回到未央宮,站在那高聳巍峨的宮門前再居高臨下地看一次這長安城……

    不過他很快搖了搖頭,似乎也對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心血來潮』感到可笑。

    他一生剛強,做下的許多事在當世之人眼中其實都是毀譽參半的……可他不屑於解釋,依然我行我素,將這大彭的版圖在他手中擴大了近倍!

    然而他此生唯一的軟肋,便是十二年前的巫蠱之案……他傾注心血培養,當成自己生命延續的太子竟然要反他!

    原本,他是想要讓太子陸居繼承他的一切,將大彭天下繼續興盛下去……只是現在,他誰也不信任了,只是想着要自己多活一段時間……將這天下交給任何人,他都不放心啊。

    心事重重下,他忽然健步如飛地來到建章宮中的一處密室中……多年的『求長生』可不是白『求』的,他的身體狀態遠比外人所見的要好。

    而這密室,就是他『閉關』的所在。

    此時密室的中心,一盞墨玉所鑄的燈盞正靜靜地擺放在那裏……靈寂心盞。


    ……

    王棄和丙紀喝着酒聊着天,那是天馬行空什麼都聊……主要是,這丙紀似乎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了?

    不過這樣的丙紀讓王棄覺得十分可愛,兩人也從最早的互相防備到了現在,可以說是因為這一件事成為了真正的至交。

    他們吃着、聊着,頗為肆意,卻仿佛是『斷頭飯』一般。

    那些獄卒們都已經離開了,哪怕再心善,在這種可能會禍及自己的時候總歸還是會本能自保的。

    王棄也不怪他們,趨吉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他們已經在平時照顧小去疾太多了。

    不過他其實心態十分放鬆,因為他已經通過自己與雲姨之間的契約聯繫提前得到了一些內幕……

    林觸已經面聖回來,他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問題不大。

    只是這四個字,就讓王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才帶着十分有趣的心情聽着丙紀『大放厥詞』。

    「魏太子何辜,我人微力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辜的太子就這麼含冤而死,說什麼也要保全他這最後一絲血脈。」

    「說起來那王家姑娘進來的時候也是可憐,整個人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早就沒了生趣……可惜了,太子長子陸敬那也是個仁厚多才的好人,就這麼沒了。」

    王棄聽着也是心中悲戚,他本名陸頎……『頎』字便是有君子、忠厚之意,他的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將來能夠輔佐兄長當好一個賢王。

    然而現在看起來那都不過是一些可笑的奢望罷了……他聽着丙紀不斷的『酒後吐真言』,忍不住也想要傾訴一番……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猛然間一驚……不對勁,這大大地不對勁!

    他在之前或許還會有這樣的傾訴欲存在,可是當他將自己這一世的身世向阿姣姐坦白之後,他的念頭早就都通暢了!

    所以怎麼可能還有傾訴欲?

    他發現自己中招了,而且是這種悄無聲息的中招,這是什麼境界?!

    「賢弟你呢?你又怎麼會如此堅定地維護曾皇孫?畢竟這事和你也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把?」丙紀開口問了……這是他清醒狀態下絕不可能問出口的事情。

    王棄懵了,這種時候他該怎麼辦?

    原地警戒?

    還是……

    他想起了上輩子閱讀過的一本書《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於是他悟了。

    當場拿起酒壺『噸噸噸』地喝了好幾大口,然後才仿佛敞開心懷一般地說道:「說起這件事來我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實不相瞞,老哥你那一嗓子『曾皇孫在此』可是嚇得小弟我夠嗆。」

    丙紀雙眼迷離地問:「那你怎麼……」

    王棄已經更迷離地說:「沒辦法啊,家裏長輩要我照顧這孩子……哦,是曾皇孫。若是沒照看好了,我還怎麼有臉娶他的女兒?」

    丙紀更迷糊了:「賢弟不是說已經成家了嗎?」

    王棄暈暈乎乎地答道:「只是先訂婚,說是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交給我們做,暫時還不能真正成婚……麻煩。」

    「哈哈,聽起來賢弟好像是哪個隱秘衙門裏面做事的人?反正我是不信賢弟如此才能,會只是區區獄卒長。」

    王棄打了個酒嗝仿佛是酒氣上涌了,暈暈乎乎地往桌上趴下來,嘴裏聲音越來越輕地說道:「誰說不是呢……但是不能說,不能說……」

    隨後鼾聲起,他就當自己睡着了。

    不,他是真的睡着了!

    因為習慣了睡夢中出竅,他現在對這方面的把控那是相當的精準。

    當場便是讓自己的身體進入休眠狀態,而意識則是維持了絕對的清醒。

    這種情況下他便擁有了一種仿佛靈覺一般的觸角,雖然不抬頭,但卻依然能夠好像以第三視角一樣看到、聽到周圍的一切。

    他暫時還沒有什麼發現,但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明明他已經『醉酒』,但是丙紀卻依然迷迷糊糊地仿佛在和誰說話……

    「賢弟問我怎麼覺得魏太子是無辜的?」

    「害,說起來也是慚愧,當年陛下病重移駕甘泉宮休養,愚兄也是隨行一員……別的沒看到,只是看到了魏太子三次前來期望見駕,卻都被宮人以『陛下身體有恙需靜養』為由給直接打發回去了。」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太子殿下可是陛下的嫡親長子,這兒子要見父親竟然還不被允許了?尋常人家裏,父親若是生病了,兒子哪個不是得要陪伴在側才能算是孝順的?」

    「啊?太子矯詔調兵殺戮大臣?」

    「你可別說這是造反……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孩子被一個外人、強盜給逼到牆角去了,他不過是為了自保而拿起了父親的劍把那壞人砍死……結果卻被那父親當做是要拿劍來弒父……這是何等的可悲,何等的冤屈。」

    王棄聽着聽着,只覺得心驚肉跳……他心中為這敢於仗義執言的丙老哥捏了一把冷汗。

    從這暗中之人千方百計地引誘他們說的這些話上,王棄心中已經漸漸對這來者有了猜測……只是這人怎麼會這麼恐怖?!

    就在他心中忐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那丙紀也是暈暈乎乎地趴了下來,沒多久就酣睡了起來。

    好像是這暗中之人已經不想在聽下去了。

    隨後王棄只覺得渾身寒毛直豎,靈覺之中有一個十分恐怖的東西悄然出現在了這郡邸獄中!

    他連忙心中默念《心經》,讓自己將心境調整到無悲無喜的極致平和狀態……而在這種絕對理智的潛意識思維狀態下,他忽然間對那即將出現的恐怖事物失去了畏懼感。

    這並非是毫無緣由的勇氣,而是他冥冥之中有感應,那存在也並非是真的強大到令他無法反抗。

    於是他靜靜地維持原狀,平靜的思緒不起一絲波瀾,將一切意識都收斂成一團不躁不動,自然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感覺到了一個『東西』悄然無聲地從門口進來,經過他的後背,一直往牢房那邊去。

    全程一絲聲音都沒有,仿佛只是個幽靈一般。

    然而他感覺到了對方在小去疾所在的牢房前停了下來,站在那裏不知要做什麼……

    他不放心,悄然『抬頭』……

    其實就是將自己的意識體悄悄露出一絲感知,想要看看來者究竟要對小去疾做什麼?

    這很冒險,但他必須去嘗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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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帝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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