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他就不能繼續超越?」衛莊帶着笑意反問道。
蓋聶的眼神一沉,緩緩回道:
「他只是一個人!」
「這個龐大的帝國因他一個人而存在,但也只有他能做到!」
「所以,他如果死去的話」衛莊依舊語含笑意,接上了蓋聶的話。
「他一定會死!」蓋聶突然加快加重語氣,強調着的說道,「因為他只是人,沒有人能夠不死!」
即使他一直在追求所謂的長生不老。
「所以你選擇了離開他?」衛莊又問道。
「我離開只是為了我自己的使命。」蓋聶語氣重歸平緩,「一個對朋友的承諾。」
「對你而言,這東西一直更值錢。」衛莊輕哼一聲,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
蓋聶沉默了一下,微微頷首道,「確實如此。」
「哼哼!」衛莊聞聲笑了兩聲,旋即說道,「對於嬴政的看法,有個人的看法跟你跟相似,但也有很多不同。」
蓋聶立刻想到了衛莊說的是誰,有些好奇的問道:
「他有什麼不同?」
「他覺得嬴政在不該像人的時候太像個人,又在該像個人的時候不夠像。」衛莊語調輕鬆的回道,「所以他開創了千古未有之新局,卻又註定會葬送自己一手建立的帝國。」
「或者說,這個龐大的帝國就是他的棺槨,註定要隨着他一同入土。」
在許多人眼中,帝國是一個新生的,前所未有的國度,但現實是,秦國立國至今已有數百年,貌似顛覆分封傳統的郡縣制,業已施行超過百年。
帝國,從來都不是一個從無到有新生的國家,而是一個如同風中殘燭的垂垂老朽。
所謂的七雄爭霸,也不是強者更強,優中選優,反而更接近比爛。
嬴政靠着自己的能力,拖着秦國一個一個消滅掉了的所有的對手,創立現在的帝國,然而曾經秦國擁有的種種痼疾,現如今的帝國一樣也不缺,甚至應該說只多不少。
他用自己維繫着這個龐大的帝國,卻從不曾真正改變這個國家一點。
有他支着的時候,一切安然無恙,沒了他,一切也就立刻煙消雲散了。
所以古尋一直認為他在該放鬆的地方不放鬆,又在不該放鬆的地方繃得太緊。
至於胡亥古尋只覺得他是個廢物。
雖然不是什麼好評價,但說實話,從古至今,皇帝這個職業出廢物的比例很高,遠比亡國之君要多。
胡亥雖然離譜,但也就那樣吧。
「這是他的原話。」衛莊最後強調了一下。
「」蓋聶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嘆聲反問道,「所以他又打算怎麼做呢?」
「伱以後會知道的。」衛莊沒有回答,含糊敷衍了一句。
隨後兩人不在閒聊,在沉默中駕馬一路向前。
東郡邊界,一座不知名的小鎮。
即使是在現代,一個地區的發展也往往是圍繞着城市來進行的,在古代這種現象顯然更嚴重。
整個東郡的面積不小,但真正繁華的地方,其實只有極少數幾個大城池,剩下的基本就是尋常小鎮鄉村,其中較好一點的還會有個小城池或者說是城鎮,差一點的就只是一片聚集地了。
比如說這座小鎮。
由於地處東郡邊界,或者說地處三郡邊界,這座小鎮基本上屬於爹死娘改嫁,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那種,根本沒有什麼發展可言,就是一群百姓湊到一起生活而已。
理論上,這種邊界區域很少會產生這種規模較大的聚落,一般都是零散的村莊。
這座小鎮之所以會例外當然是因為農家了。
農家可是有着十萬弟子的,而他們的總部大澤山就在附近。
雖然一般情況下,農家弟子散落各處,常居總部附近的最多也就幾千上萬人,但這個數量已經不少了,足以吸引到不少百姓圍聚於此生活。
而此時的小鎮,正值熱鬧非凡,談不上車水馬龍,但說一句人來人往並不為過,人流量比之桑海的街道也差不太多。
當然,店鋪攤販之類的『硬件設施』就差得遠了。
這幅異常的熱鬧景象,也是因為農家。
最近農家六堂一直在召集弟子返回總部大澤山,所以這片兒地上,現在真的差不多聚齊了十萬弟子,雖然絕大部分都被約束在大澤山內部,農家六堂區域內,但肯定還是會有一部分在外活動的。
這一小部分,對於一個荒僻小鎮來說已經足夠成倍的增加人流量了。
小鎮入口,兩個披着灰黑色斗篷,帶着斗笠的人並肩走入了小鎮,看着稍微有些扎眼。
兩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他們這樣在鎮子裏有些太過顯眼,很快挑了個路邊的茶攤坐下來要了壺茶,各自卸下斗笠,露出了真容。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一個年輕帥氣的小伙,正是人宗掌門逍遙子和墨家統領高漸離。
他們倆來這裏是為了和已經先一步到這裏的龍且匯合,和他們倆一起來還有大鐵錘,不過他體型太顯眼,辨識度過高,所以躲起來了。
墨家的高層基本都被列入帝國的最高通緝榜單里,不過除了桑海那邊,其他地區的通緝力度不能說是密不透風,只能說聊勝於無。
指望這地方有人能認出高漸離是通緝犯,只能靠隨緣。
而且即使認出來了,這裏的人報案的幾率也不大——這鎮上的人不是農家弟子,就是靠農家吃飯,和江湖多多少少沾點關係。
這樣的人,一般是不會跟官府舉報通緝犯的。
如果是純粹的罪犯,比如搶劫殺人之類的或許會有人願意賺上一筆賞金,但是墨家這種比較特殊的,就沒人這麼幹了。
大家都是諸子百家,又不是世仇死敵,這麼做不地道,多少犯忌諱。
缺錢也不是這麼個賺法,畢竟雖然高漸離他們的懸賞金額高,但不是你舉報了就能拿到那麼多錢。
也是因為感覺自己暴露的風險不大,兩人才敢這麼堂而皇之的露出真容。
事實上,也確實沒人認出他們倆,反而因為兩人卸下了斗笠而更不引人注意了。
茶水上來了以後,兩人各自倒了一杯。
逍遙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後,笑着說道,「這茶不錯,解渴。」
緊接着,他的聲音在高漸離腦中響起:
「我還是直接用天籟傳音說吧。」
「看起來,這街上不少人都是練家子,身手不差。」
高漸離也抿了口茶,臉色沒什麼變化。
這裏的練武之人多很正常,八成和農家有關係,甚至就是農家弟子。
應該不是針對他們來的,也就沒必要太過擔心在意。
逍遙子繼續用天籟傳音說道:
「我聽到有些人提到了一個值得關注的名字——季布。」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值得留意。」
說着,逍遙子的目光隱晦的朝茶攤另一張桌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張桌子上也坐着一個客人,背對着他們倆,穿着一身深色粗布麻衣,看不到長相,很不起眼的樣子。
但逍遙子卻很是在意他,高漸離也是一幅深以為然的樣子——在他們倆沒坐下來之前,竟然沒注意到那裏坐着個人,這顯然不正常。
不過兩人現在最關注的倒不是那個人,而是街上的情況。
這鎮子有些太過熱鬧了,對他們來說多少有些不方便,而且習武之人太多,也難保其中不會隱藏着帝國的密探。
「此地恐怕不宜見面,不如通知龍且換個地點?」逍遙子一邊用天籟傳音和高漸離交流,一邊拎起茶壺給自己添滿水。
高漸離端起茶碗,剛想回話,街上卻傳來了些許騷亂。
兩人循聲看去,只見街道另一頭,一隊官兵打扮的人正朝這邊走來。
雖然被調來對付農家的是王離和他的百戰穿甲兵,但是帝國之前就已經先調了一部郡兵過來,用於處理熒惑之石的事。
雖然現在熒惑之石的事已經移交給王離處理,但這支郡兵並沒有撤走,留下暫時盯着農家,維持這一帶的秩序。
不過嘛,這支軍隊的軍紀就實在有點不堪入目了。
這隊士兵一出現,街道上的人流立刻開始減少,越是看起來像普通老百姓的就躲得越快,其中有些人還念念有詞的嘀咕着官兵來了快跑之類的話。
可見這些士兵在他們眼中的形象。
這也正常,封建王朝的士兵紀律,基本上可以說是不存在,軍紀如何全看領兵主將治軍是否嚴格。
而這一部兵馬的主將,也就是校尉,恰恰是個極不靠譜的。
此時變得略顯空曠的街道正中央,幾個士兵簇擁着的一名穿着甲冑的軍官。
這人長得一幅尖嘴猴腮的樣子,下巴下面掛着一溜鬍子,皮膚糙黑,神態囂張跋扈,看面相就不是好人。
他就是這一部兵馬的掌軍校尉——白屠。
乍一聽會讓人以為他和那位赫赫有名的武安君有什麼親緣關係,而事實上說不定還真沾點,不然這麼一個草包也很難當上一部校尉。
看着風雲突變的街道,高漸離眉頭一抖,若有所指的對逍遙子說道:
「最近氣候多變,不如喝茶避風,再看看天色?」
顯然,高漸離打算繼續觀察一下局勢。
逍遙子似乎不太認同,面色凝重的朝他搖了搖頭,看樣子還是打算先撤再說。
這時候,那邊的白屠也開始指揮手下的士兵抓人了:
「把所有人都給我攔住嘍,都得仔細盤查過之後才能放行!」
不過大概是這一套流程太過熟練了,士兵早就已經先一步撲上去圍追堵截那些四散奔逃的百姓,開始粗暴的『檢查』了。
說是檢查身份,其實是檢查油水,看起來窮酸的榨不出一點的油就隨便踢上兩腳扔一邊去,而看起來有點油水的,就想辦法盤剝一番。
高漸離和逍遙子在一旁看的直皺眉頭,心頭起了一些殺意,不過考慮到自己的目的,還是暫且按捺住了出手的欲望。
「哼哼,咱們去那邊看看!」街道中的白屠看着自己『井然有序』的手下,露出滿意的笑容,旋即盯上了茶攤這邊。
更準確的說,是盯上了正在喝茶的高漸離和逍遙子。
茶攤上還有幾個也在喝茶的漢子,也是一點不怵這些士兵,依舊神態自若的坐着聊天。
這些人都是這裏的地頭蛇,和農家沾點關係,不太好惹,而且早就和白屠打過交道了,雙方之間已有默契,白屠自然不會再找他們的麻煩。
選定了自己的目標,白屠立馬邁步走了過來。
在他身旁還有個人,大概是他的副手,長得也是尖嘴猴腮一臉刻薄,正朝着白屠獻媚:
「將軍好眼力啊,滿街的窮鬼,也就那邊坐着的幾個人看上去還有點油水。」
白屠聞言先是露出得意的笑容,旋即臉色一沉,教訓他道,「咱們這是在執行公務!」
「對對對!看我這嘴賤的。」副手聞言趕緊陪笑拍打自己的嘴巴改口,「是執行公務,執行公務!」
白屠這才重新露出笑容,一臉得瑟的走到逍遙子二人旁邊,昂起腦袋,很輕蔑的睥睨着二人一番後,大聲呼喝道:
「喂!你們兩個!」
高漸離和逍遙子隱晦的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各自閃過一絲無奈,隨後都有一隻手悄悄的伸到了斗篷下面。
本來他們倆都打算暫且忍下不管這些士兵魚肉鄉里的事情了,結果這軍頭竟然還自己湊上來找不自在看樣子就只能料理掉他們了。
雖然在這裏動手會暴露他們來到東郡這件事,但他們幾個本身就是註定要暴露在明面上的,問題不大,就是和龍且碰面的事估計要耽擱一下了。
不過兩人也沒有二話不說直接動手,還是得再看看情況,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
「這位軍爺,有什麼事嗎?」高漸離放下茶碗,平靜的問道。
白屠一歪頭,語氣蠻橫的回道,「這話應該我問你!」
「說,你們來這兒是幹什麼的?」
「我等是做小買賣的,正巧路過此地,長途跋涉之下有些疲累,在此暫時歇腳休息,喝杯茶解解渴。」
「做買賣?呵呵!」白屠冷笑幾聲,顯然是不打算輕易放過高漸離他們,「你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本將軍搜查嫌犯的時候你們路過這說明了什麼呢?」
白屠話說完,扭頭給自己的副手使了個眼色。
副手也是早就熟悉流程了,很適時的配合着手舞足蹈的捧哏道:
「說明大有可疑啊!」
白屠搖頭晃腦的繼續問道,「那按照大秦律該怎麼辦呢?」
副手再次配合,抬起自己手裏的劍,用劍柄大力敲了敲高漸離二人落座的桌子,語氣帶着威脅的說道:
「當然是拿出點證據,證明自己沒有嫌疑嘍!」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