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終於要回去了,兀魯伯一行人也都是十分興奮,特別是重獲自由的沙哈魯和哈里勒兩人,都急着想要早點回到撒馬爾罕,畢竟就算有帖木兒坐鎮,但撒馬爾罕的局勢也並不怎麼樂觀,各地都有叛亂發生,帖木兒也是疲於應付。
所以兀魯伯在接回沙哈魯和哈里勒後,也立刻向朱允熥辭行,李節也剛好在這裏,朱允熥也並沒有再為難兀魯伯,十分痛快的就放行任憑他們離開。
當然了,兀魯伯他們離開的前提是,帖木兒能夠把後續的賠款送到大明境內,只有這樣,邊關才會放行使團,否則就算兀魯伯他們到達邊境,也會被扣押下來。
得到了朱允熥的允許,兀魯伯也十分高興,當即也起身告知,朱允熥讓李節代他送兀魯伯出宮,畢竟他也知道李節和兀魯伯保持着不錯的私人關係。
李節陪着兀魯伯出了暖閣,一邊走一邊閒聊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離京,到時我去給你們送行。」
「後天早上,父親和堂兄都催着要離開,如果不是使團的人太多,恐怕今天他們就要動身。」兀魯伯有些無奈的回答道。
「你父親和你堂兄他們兩個一直爭鬥個不停,你夾在中間也很為難吧?」李節忽然開口問道。
兀魯伯卻一下子警覺起來,雖然他不喜歡權力爭鬥,但並非完全不懂,所以這時也十分警惕的道:「駙馬誤會了,父親與堂兄雖然有些小誤會,但並沒有什麼大的分歧,這段時間他們也一心想要早點回去,所以反而聯合起來催促我。」
聽到兀魯伯的這些話,李節卻不禁啞然失笑:「兀魯伯,你不必擔心我在試探你,事實上對於你父親和哈里勒之間的爭鬥,我比你知道的還要清楚,如果不是你祖父還活着,恐怕他們兩個早就殺的你死我活了,所以你也不敢替他們遮掩。」
兀魯伯聞言也露出沉默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這才無奈的苦笑道:「大明真是可怕,竟然連我們內部的爭鬥都如此清楚,祖父敗的果然不冤!」
「其實你們的文明就已經註定了這種兄弟鬩牆的慘劇,甚至我覺得這種局面本就是你祖父一手推動的!」李節這時忽然又開口道。
「駙馬你為何這麼說,難道在你看來,我們就是一群不通禮法的野蠻人嗎?」兀魯伯聞言卻漲紅了臉怒道,他本來對李節還是很有好感的,可是李節的話卻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畢竟他自認是個學者,對於這種骨肉相殘的慘劇也十分排斥。
「兀魯伯你不要生氣,我也只是實話實說,你祖父說他是蒙古人,但你們家庭的生活習俗都更像突厥人,而你們的宿敵之一,正是突厥人出身的奧斯曼,他們的皇位繼承更加血腥,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李節卻是神色平靜的再次道。
聽到「奧斯曼」這個名字,兀魯伯也一下子冷靜下來,帖木兒宣稱自己是蒙古人,但其實兀魯伯卻知道,他們家族其實更像是突厥人,甚至出身也與奧斯曼有着極大的關聯,雙方都可以泛稱為突厥人。
而奧斯曼的皇位繼承,更是出了名的血腥殘忍,因為當老皇去世,新皇登基之後,新皇會殺掉他的所有兄弟,以此來確保皇位的穩固。
其實這也和突厥的傳統有關,畢竟突厥人被大唐從北方草原趕到中亞與西亞,他們經歷的苦難外人根本無法想像。
所以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中,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活下去,而強者並不是天生的,而是需要在一層層殘酷的競爭中勝出,所以突厥人從一出生就處於競爭之中,如果被淘汰,那也意味着他將失去一切。
相比奧斯曼帝國那種血腥殘酷的皇位繼承,帖木兒對自己的兒孫已經算是十分仁慈了,甚至他早就將自己打下的土地分封給自己的兒子,讓他們成為握有實權的總督。
但是帖木兒也並不禁止兒子間的競爭,沙哈魯顯然是帖木兒眾多兒子之中的勝出者,只是帖木兒更加喜歡哈里勒這個孫子,所以才導致了沙哈魯和哈里勒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兩人的衝突根本沒有化解的可能。
兀魯伯也十分清楚自己家族的事,所以只見他沉默許久之後,才長嘆一聲道:「駙馬你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仔細想來,好像也的確如此,甚至我懷疑祖父之所以表現出寵愛堂兄的樣子,其實就是為了挑起父親與堂兄間的爭鬥,只有最後的勝出者,才有資格繼承祖父的位子。」
「我也有同樣的猜想,其實我倒是理解你祖父,畢竟在中亞那種戰亂紛飛的地方,如果沒有足夠的武力,根本無法保證帝國的安全,所以只能用這種辦法來篩選繼承人,只是這種做法會讓你們國內的爭鬥更加劇烈,而這種爭鬥又會加劇皇位爭鬥的慘烈,最終也會演變成奧斯曼帝國的那種局面。」李節最後再次道。
李節倒不是危言聳聽,在帖木兒死後,他的繼承人幾乎都是踩着別人的屍體上位的,兀魯伯倒是比較順利的繼承了他父親沙哈魯的位置,可是最後死於宮廷政變,殺死他的正是他的親兒子,而他的兒子後來也死於刺殺,可以說父子都沒有得到善終。
而帖木兒帝國的這種內鬥,也導致他們的國力急驟下降,要知道帖木兒最強大時,連奧斯曼帝國都得在他的鐵蹄下瑟瑟發抖,波斯、埃及、格魯吉亞等等顯赫一時的勢力,也都悉數被帖木兒打敗,成為實際上的中亞與西亞霸主。
然而在帖木兒死後,帖木兒帝國實力飛速下降,僅僅支撐了幾十年就分裂成為幾個小勢力,又在幾十年後被滅國,只是有一支帖木兒的後裔在戰敗後逃到印度,建立了印度歷史上最偉大的莫臥爾帝國,不過這個帝國只能局限於印度一地,再也沒有爭霸中亞與西亞的實力了。
「駙馬和我說這些到底是何用意?」兀魯伯這時已經察覺到李節話裏有話,於是直接開口問道。
李節也剛想回答,卻沒想只見一騎從宮門外飛速闖進來高叫道:「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