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時間還早,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小酌幾杯如何?」剛出暖閣,解縉立刻主動向李節邀請道。
「求之不得!」李節也立刻答應道,他對解縉也同樣很好奇,當然也想結交一下。
於是兩人一同出宮,然後找了個不起眼的小酒館,現在還不到飯點,酒館裏也沒什麼客人,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然後要了幾個小菜和一壺酒邊吃邊聊。
李節不擅飲酒,但還是陪着解縉喝了幾杯,不過解縉似乎是有什麼心事,喝起酒來也很猛,很快就有了幾分醉意,當即話題一轉道:「李兄,我真是挺羨慕你的!」
「解兄言重了,你年紀輕輕就貴為翰林學士,天下不知有多少讀書人羨慕你呢!」李節聞言也是一笑道。
解縉是江西人,後世江西是個很沒存在感的省份,甚至不少江西人戲稱自己為阿卡林省,但其實在明朝時,江西卻是個出學霸和考霸的地方,縱觀整個大明,許多內閣大學士都出自江西,比如解縉、楊士奇等,甚至當時有句名言,叫做「朝士半江西」,一半的官員都出自江西,由此可知當時江西人的厲害。
「翰林學士?」只見解縉卻面帶苦澀的自語一聲,「翰林學士雖然清貴,但其實根本沒什麼用處,我入朝兩年,除了寫寫文章,幫着陛下潤色一下聖旨外,根本什麼都沒做成,反而還因為心直口快得罪了朝中權貴,今日陛下召我前去,其實是罵了我一頓!」
李節聽到解縉的話卻並不意外,提到解縉,許多人第一想到的就是他主持編纂了《永樂大典》,而且還貴為內閣大學士,但在明初時,內閣大學士的品級並不高,也只是皇帝的顧問,對朝政並沒有直接的處理權。
而解縉這個人的書生氣太重,雖然有見識,但卻因為說話太直,不會做人,導致他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最後他的死也是受小人饞言所害。
「解兄,我想問一句,你讀書是為了什麼?」只見李節這時放下酒杯,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問道,人人都說解縉是天才,但就算是天才,如果不刻苦努力的話,也很難在二十歲之前考中進士。
「讀書當然是為了報效朝廷,以自身的才學造福百姓,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正是我吾輩讀書人的最終追求!」解縉說到最後也露出嚴肅的表情,他和李節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卻有種一見如故之感,畢竟在之前,他早就與李節神交已久。
「解兄說的不錯,你年紀輕輕就高中進士,正是一展抱負的時候,只不過在我看來,解兄你其實並不適合做官!」李節想了想終於還是直接道。解縉聰明絕頂,但他的才能大都在學術上,而不是應對官場的勾心鬥角,所以他更應該做一個學術型人才。
讓李節沒想到的是,解縉聽到他的話並沒有生氣,反而愣了一下,隨即就露出沉默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嘆了口氣道:「李兄你果然見識過人,一眼就看出了我最大的缺點,其實這兩年我也一直在懷疑自己,明明有時候我並沒有惡意,可為何還會得罪別人?」
解縉最後的那句話,可謂道盡了一個「智商有餘、情商不足」之人的苦楚,甚至有時候他們明明是好意,但說出來的話卻同樣十分傷人,如果對方是君子,倒也罷了,可若是遇到小人,那他們恐怕就要倒霉了,而官場上最缺的恰恰就是君子。
「李兄,你既然能看出我的問題,還請你給我指條明路!」最後解縉忽然站起來向李節行了一禮道,這次他得罪了人,被朱元璋訓斥了一頓,下次可能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李節也沒想到解縉竟然向自己討教,當即也站起來還禮,然後拉着對方又坐下,只不過他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陷入到沉思之中,解縉也不敢出言打擾。
其實解縉在剛中進士時,還是十分受朱元璋器重的,經常將他帶在身邊,連聖旨都由解縉來草擬,甚至朱元璋還曾經對解縉說,從禮法上他們雖然是君臣,但感情上卻更像是父子,所以讓解縉知無不言,結果解縉也十分實誠,第二天就呈上萬言書,指出大明朝政的一些弊端,後來他更是獻上《太平十策》,也得到了朱元璋的誇獎。
不過解縉身上的缺點也很明顯,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比如兵部尚書沈潛,以及御史袁泰等人,最後連朱元璋也覺得他性情衝動,再這麼下去,可能會引起大臣們群起攻擊。
在這種情況下,朱元璋就把解縉的父親召來京城,讓他把解縉給領回家了,沒錯,就像是一個孩子犯了錯,然後老師把家長叫來,讓家長把孩子帶回家管教。
從上面這件事也能看出,朱元璋真的把解縉當成一個孩子了,那句「情同父子」應該不是虛言,另外也能看出,解縉的性格可能真的像孩子一樣,天真有餘卻又不知輕重,得罪別人可能還不自知。
只見李節沉默了許久,最後終於抬頭道:「解兄,你想報效朝廷,造福天下百姓,這點我十分佩服,只不過想要做到這兩點,其實並非一定要做官!」
「不做官?那如何造福百姓?」解縉聞言卻是一臉的愕然,讀書做官,然後再以官員的身份達成自己的理想,這幾乎是所有讀書人的固定思考模式。
李節也知道自己和這個時代的人有巨大的思想代溝,光靠言語來解釋根本行不通,所以只見他神秘的一笑道:「解兄,明天下午,在軍器局旁邊的熱氣球作坊中,那裏有一群很有趣的人,也許你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熱氣球作坊?那裏不就是造熱氣球的地方嗎?」解縉聞言也更加不解,熱氣球他當然知道,甚至在熱氣球起飛時,他就站在朱元璋身後,親眼見證了那場震撼人心的飛行,至於熱氣球作坊他也聽說過,只是從來沒去過。
「呵呵,那裏可不僅僅造熱氣球,解兄你去了自然就會知道!」李節卻再次神秘的一笑,說完就起身告辭,畢竟他已經給出了提示,至於解縉去不去,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第二天上午,劉英火急火燎的從城外回來,他是過了長江才被朱元璋派去的人追上,當得知自己就是鐵冊軍的指揮使時,他也是哭笑不得,急忙連夜趕了回來。
李節和劉義也早就在水西門等候了,當看到劉英下船,兩人也立刻迎了上去,其中劉義更是開口就抱怨道:「爹,您之前四處打聽,結果現在倒好,打聽來打聽去,誰承想您就是鐵冊軍的指揮使,早知道我和表弟哪還用得着去找沐晟?」
不過劉英卻沒理他,而是一把抓住李節問道:「陛下那邊怎麼樣,他知道我離京後肯定很生氣吧?」
「陛下昨天的確有點生氣,等下我和舅舅一起去見陛下,到時舅舅您也要小心些!」李節老實回答道。
得知朱元璋果然生氣了,劉英也一下子變得忐忑不安,早知道如此,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擅自離京,但這件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老朱自己,明明鐵冊軍什麼都準備好了,卻一直沒有公佈指揮使的人選,結果他剛一離開,老朱那邊就派人把他追了回來,簡直就是耍人玩呢。
「舅舅您也不必太擔心,陛下生氣歸生氣,但頂多也就是罵幾句,不會拿您怎麼樣的。」李節看到劉英的模樣也急忙出言安慰道。
「但願如此吧!」劉英再次嘆了口氣道,說完就和李節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皇宮。
不過就在進暖閣之前,劉英特意把自己的頭髮弄亂了一些,衣服也揉皺了,看起來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旁邊的李節也感覺有點眼熟,這招好像當初朱標也用過吧?
得到通報後,劉英與李節這才一同邁步進到暖閣,只見朱標也在這裏,這讓李節也是心中一松,自己這位老丈人的人品還是很好的,有他在,就算老朱真生氣了,他也能幫着勸一勸。
「臣劉英拜見陛下!」劉英進來後立刻向坐着老朱行禮道,隨即雙向朱標行禮。
「走到哪才回來的?」只見朱元璋頭也不抬的問道。
「剛過長江,臣的行李正從船上往下搬呢,就被宮中的人追上了。」劉英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想回老家是吧,鳳陽皇陵還缺個把門的,那裏是你家的地,要不要朕下道聖旨,讓你們老劉家世代守護皇陵?」老朱這時終於抬起頭,目光凌厲的盯着劉英道。當初他父母去世,沒有地方安葬,是劉英的父親把自家的地讓出一塊,這才讓朱元璋安葬了父母。
劉英也嚇的一哆嗦,守皇陵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就像後宮中的女人被打入冷宮一樣,幾乎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
不過劉英也不敢辯解,於是委屈巴巴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家的地就是陛下的地,臣也是陛下的人,陛下讓臣幹什麼,臣就幹什麼。」
「心口不一!明天滾去五軍都督府領職!」朱元璋並沒有真的生氣,罵了兩句直接就揮手道,劉英雖然滑頭,各方面也比較平庸,但勝在一個忠心,這點老朱對他還是十分放心的。
「謝陛下!」劉英聞言也是大喜過望,當即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李節也是鬆了口氣,正想告辭離開,不過老朱卻叫住他道:「你留下,有件事還要吩咐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