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春和宮,朱玉寧一手拿着針線,一手扶着繡架上絲綢,表情十分認真的在繡着一副牡丹圖,只不過剛繡了沒幾針,她卻忽然「呀」的一聲,手指也微微一抖,抬起來時,卻發現蔥白的手指上已經被刺出一個針眼,殷紅的鮮血也涌了出來。
朱玉寧抬手將手指吸吮了一下,隨即就有些氣惱的丟開了手中的針線。
自從與李節訂婚後,宮中就開始派人教導她學習女紅和烹飪等技藝,雖然她是公主,但這些女子應該具備的技藝也都要學習,甚至還有專門的女官教導她學習三從四德。
可惜朱玉寧對女紅和烹飪之類的技藝實在沒有什麼天份,學習了這麼久,卻連一朵牡丹都繡不好,反倒是手指上多了不少的針孔,氣的她都已經想要放棄了。
不過在生氣過後,朱玉寧還是倔強的拿起針線,她從來就是個不肯服輸的人,哪怕受到一些挫折,她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只是這次在拿起針線後,朱玉寧卻久久沒有再刺下,而是坐在那裏發起呆來。
這段時間京城中十分不平靜,哪怕是朱玉寧身處深宮中,也能聽到一些風聲,特別是在幾天前,她去向朱元璋問安時,卻遇到父親朱標與爺爺朱元璋又吵了起來,雖然這次爺爺沒有動手,但父子二人卻吵的十分激烈。
當時朱玉寧本想悄悄離開的,但是當聽到父親與祖父吵架的內容時,她卻不由得停下腳步,因為他們吵架的內容是關於韓國公李善長的,而她即將要嫁給李節,雖然李節與李善長的關係不好,但畢竟是親祖孫。
朱玉寧站在角落裏偷偷的聽了好一會兒,卻是越聽越心驚,因為父親他們吵架的內容,竟然是李善長牽扯到胡惟庸案,好像是一個李存義的人招供,指明李善長曾經明知胡惟庸謀反,卻還幫他隱瞞,這已經算是胡惟庸的同謀了。
更讓朱玉寧感到震驚的是,祖父朱元璋明顯是想嚴查到底,甚至直接將李善長抓起來問罪,而父親朱標卻是勸說祖父寬大處理,畢竟李善長號稱大明第一功臣,不但個人聲望極高,門生故舊更是遍佈天下,如果把他抓起來,定然會引起朝堂上的軒然大波。
也正是父子二人政見不同,所以才吵了起來,而且越吵越激烈,最終也沒能吵出一個結果來,朱玉寧最後也悄悄的退了出去,只不過整個人卻已經嚇的心中「呯呯」直跳。
「如果韓國公被抓,那……他會不會受牽連?」朱玉寧這時也不禁低聲自語道,雖然她和李節只見了一面,但畢竟兩人已經訂婚,所以她當然也會擔心李節。
想到李節,朱玉寧心中也更亂了,自從聽到父親與祖父的爭吵後,這幾天她也心神不寧,而且還特意叮囑朱允熥,讓他多盯着外面的情況,有什麼事情要立刻告訴她。
不過從這幾天朱允熥收集到的消息來看,情況卻越來越糟糕,因為最近錦衣衛一直在四處抓人,不少官員甚至是勛貴都被抓了,而只要進到詔獄那種地方,估計能活着出來都是一種奢望。
昨天朱允熥還告訴朱玉寧一件事,就是在昨天的早朝上,有個官員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結果被朱元璋命人拖出去活活的打死了,這下整個朝堂也噤若寒蟬,再也沒有人敢多說半句。
「當然他曾經說過,娶我是為了保命,難道……他真的知道些什麼?」朱玉寧這時忽然想到那次與李節見面時,對方說娶她的理由,當時她根本不信,可是現在想來,李節的話卻似乎頗有深意。
「可是他怎麼會提前知道韓國公會牽扯到胡獄之中?」朱玉寧隨即又不解的自語道,除非李節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否則這件事根本就解釋不通。
「阿姐!阿姐!」就在這時,忽然只聽外面傳來朱允熥的叫喊聲,緊接着就見他滿頭大汗的闖進來叫道,「大事不好了,韓……韓國公出事了!」
「什麼事,小弟你快說啊!」朱玉寧聞言也焦急的追問道,如果是平時,她肯定會心疼的給朱允熥倒上茶杯坐下來慢慢談,可是現在事情緊急,她只覺得朱允熥說的太慢。
「皇爺爺他已經下旨,要……要把韓國公抓起來問罪,而且所有親眷也全都要受牽連,現在錦衣衛已經出動,開始去抓人了!」朱允熥氣喘吁吁的回答道。
其實就算沒有朱玉寧的吩咐,朱允熥也會關注李善長那邊,因為李存義父子重新被抓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這讓不少人都猜測可能會牽連到李善長身上。
甚至李善長自己也坐不住了,幾次請求入宮見朱元璋,但卻都被朱元璋直接拒絕了,最後他也不得不向朱標求助,不過朱標雖然想幫他,甚至不惜和朱元璋發生爭吵,但依然也沒能改變朱元璋的想法。
「糟糕,韓國公被抓,那李節的父母會不會受到牽連?」朱玉寧聞言也一下子慌了手腳,現在李節去沿海清剿倭寇,根本不在京城,她想給李節報個信都做不到。
「這個……」朱允熥聞言也皺起眉頭,這件事他也說不準,雖然祖父和父親對李節十分重視,但李節的父親也是李善長的親兒子,現在李善長被抓,他的幾個兒子肯定是錦衣衛關注的重點。
「阿姐,要不咱們去求一下父親,讓父親去向祖父求情,說不定祖父會放過李節一家?」朱允熥猶豫了一下這才開口道,他們姐弟二人都不知道,李節在走之前曾經和朱元璋做了一個交易,所以這時擔心李節的家人也很正常。
「祖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他決定的事情,就算是父親也很難改變!」朱玉寧卻搖了搖頭,極度的焦躁也讓她開始在房間中走來走去,腦子裏也一直考慮着該怎麼救李節的家人。
朱允熥這時也沒辦法了,畢竟連他父親朱標都勸不動祖父,更別說他了,而且現在消息估計已經傳出去了,整個京城也亂作一團,李節的家裏知道這個消息後,恐怕也會惶恐不安。
「不行,我要出宮!」朱玉寧忽然腳步一停,神色堅定的大聲道。
「什……什麼?」朱允熥聞言也是震驚的張大嘴巴,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我要去李節家中守着,畢竟他們也是我的家人,到時我看誰敢動他們!」朱玉寧說出這句話後,神情也終於冷靜下來,既然李節不在,那她就要扛起家中的重任,畢竟她已經算是李家的兒媳婦,這時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阿姐你要冷靜一下,畢竟你可是公主,按照宮裏的規矩,是絕對不能出宮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朱允熥這時也苦苦的勸道。
「宮裏的規矩我比你清楚,小弟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教訓起你姐來了?」朱玉寧聽到弟弟的話卻是眼睛一瞪生氣道。
「沒有沒有!我只是……」
朱允熥連連擺手想要解釋,不過朱玉寧卻根本不聽,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就往外走,這把朱允熥也嚇的不輕,當即開口問道:「阿姐你幹什麼?」
「當然是要你帶我出宮,你不是有出宮的腰牌嗎,剛好可以帶我出宮!」朱玉寧一臉理所當然的道。
「姐~,你可不要坑我,如果祖父和父親知道是我帶你出宮的,恐怕真要打死我了!」朱允熥聞言也是慘叫一聲。
「怕什麼,到時你就說是我逼你的,如果祖父和父親要怪,就怪我好了!」朱玉寧卻再次堅持道,她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當然也考慮到這麼做的後果。
朱允熥雖然心中害怕,但卻拗不過自己的姐姐,畢竟他從小到大都被姐姐護在身後,現在姐姐有事要自己幫助,他也實在沒辦法拒絕,再加上他也擔心李節的家人,所以最後也半推半就的從了朱玉寧,姐弟二人坐上馬車立刻出了皇宮。
只是出了皇宮朱玉寧才發現,整個京城早就已經亂成一團,明明是大白天,但街道上卻冷冷清清沒有任何行人,只有錦衣衛的緹騎在四處奔走,不時還能看到一群哭哭啼啼的犯人被錦衣衛押送着趕往詔獄,這讓朱玉寧也更加擔心李節家中的安全。
與此同時,李祝也慌慌張張的從軍器局趕回家中,剛一見到李夫人就悲呼一聲:「夫人!大事不好了,父親……父親他被抓了!」
「什麼!」李夫人聞言也是大驚失色,當即扶着李祝回到客廳,然後詢問起具體的情況,結果李祝也說不明白,他也是在軍器局正在處理事情時,忽然聽到這個消息,這讓他也急忙跑回家中,怕的就是家裏出什麼變故。
「節兒最擔心的情況終於還是來了,現在父親被抓,韓國公府恐怕也要倒了,咱們……咱們該怎麼辦啊?」李夫人說到最後也抹起眼淚來,按照常理來說,李善長倒了,他們一家肯定也要受到牽連。
「父親他……他如果能早點聽節兒的話,又何至於如此?」李祝這時也眼淚直流道。
聽到丈夫提到兒子,李夫人也一下子醒悟過來,當即抹了一把眼淚道:「節兒他不在京城,咱們要不要派人給他報信,讓他千萬不要回來,如果咱們真的被抓,至少要讓節兒逃出去!」
「放心吧,節兒與公主已經訂婚,應該不會受牽連,只是……」李祝這時倒還算清醒,說到最後也對李夫人露出愧疚的神色,話也說不下去了。
李夫人聽到兒子沒事,當即也鬆了口氣,隨即她也明白丈夫的心思,於是含着眼淚勉強一笑道:「只要節兒沒事就好,若真的大難臨頭,咱們夫婦二人一同面對就是!」
「夫人~」李祝聞言也不禁痛哭失聲,他這個人沒什麼本事,更沒什麼大志,所求的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可是沒想到卻還是因為家裏的事,連累了自己的妻子。
就在這時,趙姨娘帶着笛兒也趕了過來,當得知李善長的事情後,她也意識到大禍臨頭,這讓她抱着笛兒也痛哭起來,這個本來和睦安樂的家中,一時間也被愁雲慘澹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