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刑場之上,田爾耕親手用御賜的繡春刀砍下了此時晉中第一富商渠敬信的頭顱。
往日間川流不息的商號三晉源,自此後也被貼上了兩張封條,再不見什麼人丁。
只不過沒有人會對渠家抱有一絲同情,通虜、替死,種種事情都表明,渠家不是什麼好東西。
渠敬信的人頭被快馬加鞭送往京師時,朱由校剛處理了一天的政務,渾身輕鬆的走出西暖閣。
抬頭看看,發覺太陽已漸近中天,朱由校笑了笑,繼續在王朝輔的陪伴下前行。
「爺,時序雖已是仲夏,正午還有絲絲泛涼,您可莫要着涼…」王朝輔說道。
聽了這話,朱由校輕「嗯」一聲,漫步走在皇宮內的林蔭小道之中。
現在的氣候愈發反常,似乎也在暗示着小冰河期的全面到來,這個時代,真的太難了。
「太妃萬望注重身體。」出了慈寧宮,朱由校再三回首,向周圍宮人們囑咐道:
「時序漸涼,宮局不要忘了為慈寧宮多添棉衣。」
劉太妃一手禮佛,頭也未回,輕聲道:
「皇帝有心了。」
朱由校淡淡一笑,這才轉身而走。
去慈寧宮向劉太妃問安,這雖是每天必行的禮節,但朱由校卻從未覺得繁瑣甚至厭煩。
每次離開慈寧宮,他都努力告訴自己,孝順了這位太妃,自己的母親就還能在後世過得好。
後世的母親已經見不到了,而這位端莊慈祥的太妃對於朱由校來說,更像是對後世父母的寄託。
尊敬劉太妃,對朱由校的意義很大。
來到涼亭坐下,朱由校忽然問道:「你在朕身邊多久了?」
王朝輔一愣,下意識道:
「回陛下,四年了…」
「四年了,過的真快。」朱由校呵呵一笑,「替死這事上,你覺得朕牽連渠家全族,做的對嗎?」
王朝輔還沒來得及回話,便從身後聽到一聲顫抖着聲調的憤怒嬌喝:
「小兔崽子,給老娘滾出來!」
「叫我找到你藏到哪去了,非將你交給先生,打你二十戒尺,叫你好好兒的長長記性!」
靜謐的御花園被這一生怒喝驚醒,一名身着宮服的年輕女子打開花叢,詫異地看着眼前兩人。
女子茫然,看了看兩人服飾,這才發覺闖了大禍,連忙躬着身子告罪:
「陛、陛下——!」
朱由校一看,竟是坤寧宮的女官徐氏,安撫道:
「大清早的,是什麼『小崽子』惹着你了?」
話才說完,朱由校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後衣被扯了扯,回頭一望,也是愕然。
小小的朱慈燃,不知什麼時候竟躲到這裏來了。
朱慈燃發覺皇帝老爹看着自己,心中有鬼,彷如一口氣噎在喉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憋得滿臉通紅。
這一幕,引來三兩個路過的小閹圍觀,徐氏亦站在原地,笑而不語,狠狠瞪着他。
仿佛在說,小太歲,叫你跑,跑到皇帝跟前兒來了吧!
我們治不了你,有人能治你!
看着徐氏的眼神,朱由校一下子明白過來,試探性問道:「是燃兒?」
「除了這小祖宗,還能有誰能有這個本領,搞得懋勤殿雞飛狗跳!」徐氏提起這話,就氣兒不打一處來。
想起來,自皇長子出閣以來,自己這個當爹的忙於國事,好像還沒怎麼關新過。
朱由校想到這裏,心中有愧,舒緩了神情,問道:「燃兒在後宮鬧了什麼亂子?」
「回陛下,這小祖宗在懋勤殿聽學的時候,不知怎的,藏了一隻蛐蛐,給先生嚇得一崩三尺高。」
「還叫先生和我們幫他找蛐蛐,不然就要先生好看…」徐氏畢恭畢敬道,但是眼睛一看向朱慈燃,就沒了什麼好神色。
朱由校啞然,轉頭神情一肅,道:
「有這回事兒?」
朱慈燃吐了吐舌頭,「父皇…學寫字太無聊啦,那先生怪沒趣的,我能不能出去玩兒?」
朱由校無奈,緊緊盯着他,發覺這小子神色不對勁,還特意藏了藏左手,瞪着眼睛道:
「拿出來。」
朱慈燃一驚,顰眉回道:「什麼拿出來?」
朱由校指着他身後藏着的手上,「裝無辜?你在手上藏了什麼,八成就是那隻蛐蛐吧?」
「父皇是怎麼發現的…」朱慈燃乖乖攤開手,不過這個時候,那隻蛐蛐已經被憋死了。
「啊呀,死啦!」看見蛐蛐軟趴趴的,朱慈燃一下子鬧了起來,漲紅臉向徐氏和小閹們吼道:
「小爺的蛐蛐,你們還小爺的蛐蛐來!」
皇長子這一番聲色俱厲的斥責,看在徐氏這些宮人眼中,實際上就和孩童胡鬧沒什麼兩樣。
不過畢竟尊卑有別,眼前還是皇長子,他們還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趕緊跪了下來。
朱由校一聽,心道這還得了,小小年紀竟如此的飛揚跋扈,在朕眼前,連小爺這種稱謂都講出來了。
小爺,那是朕出去裝逼才講的,你小小年紀怎麼學朕點兒好,學這個幹什麼?
要是不嚴加管教,日後豈還得了?
要是再出個朱祁鎮,自己沒事,大明可受不了…
隨即,朱由校的神色冷了下去,突然起身將蛐蛐打落在花園的泥土中,一腳踩進土裏嗎,道:
「小小年紀不學好,玩什麼蛐蛐?」
「快回去找先生,今夜朕去檢查你的功課,要是先生和朕說你沒做完,看朕怎麼收拾你!」
「不止今晚,明晚,朕也要檢查功課,不能按時完成,朕就把整個御花園的蛐蛐都抓出來踩死!」
朱慈燃畢竟年紀還小,朱由校裝起嚴厲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一下子就給鎮住了。
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望了望朱由校嚇人的樣子,朱慈燃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跑向坤寧宮去了。
很明顯,這是跟他母后張嫣告狀去了。
這一幕,更是將小閹們和徐氏逗樂了。
朱由校看着自己兒子竟然被自己嚇哭了,當時也就在想,是不是裝的太過分了?
本來自己忙於政務,同朱慈燃就沒什麼好感情,今天這事過後,只怕是變成恨意了。
不過轉念一想,朱由校也就覺得這確實應該。
小孩子就是不能慣着,尤其自己的兒子,那可不是普通人的子女,日後整個大明江山都要交到他手上。
要是像朱祁鎮一樣被慣壞了,日後萬一自己駕鶴西去了,大明怎麼走,那可就不好說了。
恨就恨吧,該管還是要管。
第五百九十八章:朱由校教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