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萬曆四十七年朱由校登基繼位,改元天啟以來,南海子便就在不斷的擴建,至今已成為專供皇家射獵的禁苑。
掌管南海子的提督太監曹化淳,兩次請旨修建城峘以圍南海子。
現在的南海子,周圍城峘迴環一百二十餘里,四方九門,專供朱由校及未來的皇室子弟射獵出入。
此外,還留有八處讓侍衛、宮人們出入的小門。
南海子禁苑囊括了多條蜿蜒小河,縱橫交錯,林密草深。
南海子淨軍也由當初的一千八百人擴充至兩千六百人,多為年老及遭貶黜的太監,統歸提督太監曹化淳掌管。
朱由校曾下旨恩賜南海子淨軍太監每人二十畝地,各設營房,平日就居住在禁苑內的營房之中,負責養育禽獸、栽種花果。
淨軍之責,既在為天子射獵提前做準備,也在南海子禁苑的維護,平日間的往來巡查,疏通道路,也都歸於淨軍。
說起曹化淳,其作為王安的心腹,能有如今這個地位,也是因他及時與王安一派撇清關係投靠魏忠賢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旌旗獵獵,鐵甲葉子相交之音不絕於耳。
馬蹄陣陣,使草地不斷顫抖。
一匹白色駿馬邁着矯健歡快的步子,時時振響鑾鈴,撒歡兒於曠野之中,這便是朱由校的坐騎了。
「駕!」
今日朱由校出宮前,在張嫣的服侍下吹傳了一身射獵用的皇家便服,英姿挺拔,神采煥發。
朱由校坐在專為天子定製的無價馬鞍上,胯下是萬里挑一的千里神駒,縱橫不停,暢爽無比。
迎面而來是爽勁的春風,頭上頂着的,是一片碧藍無際的天空,朱由校忽然勒停坐騎,極目四望,大笑道:
「朕有快一年沒來南苑騎馬了吧!」
身後跟着一行披掛鎧甲的勇衛營兵士,沒有人回話,都是望着騎馬立在坡上的天子,緊緊護衛。
上次來南海子,還是剛剛繼位沒多久。
那個時候之所以總來,既是因為想遠離廟堂之爭,也是彼時的宮中的確不如南苑安全。
現在再來,卻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心態。
朱由校騎得累了,便取出軍器司為天子定製的御用遂發鳥銃拿在手上,眼中搜索着獵物,一邊似無意問道:
「最近朝中可是有什麼事情?」
曹化淳雖然是太監,馬術卻也精湛,他不肯放過這次接近天顏的機會,聞言即道:「陛下,近日朝廷內外可不太平。」
「會試過後,金榜下發,引起了各地士子的憤憤不平,有人說是此次會試的試題被人提前兜售……」
「還有這事兒,朕怎麼不知道?」
朱由校回頭看了他一眼,話音剛落,不等曹化淳回話,隨駕的英國公張維賢便指着前方,驚呼道:
「陛下,前面松柏林中有群野雞!」
「眾位都是隨朕親征西南的功臣,今日都與朕一同射獵!」
朱由校仿佛一瞬間忘了曹化淳說的事,右手高舉那柄鑲金嵌玉的御用馬鞭,朝後座馬臀狠狠一抽,然後猛松馬韁。
雪白色的坐騎一聲嚎叫,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北疾馳,彷如一道白色流星,划過黃綠色相間的曠野。
張維賢自然知道天啟皇帝這是在裝傻,也不多說什麼,拿出馬鞭抽了一下坐騎,向前飛奔,勇衛營騎兵也都拍馬趕上,緊隨其後。
野雞反應都很快,感受到地上微微的顫動,即是四散而逃,但朱由校的坐騎蹄下就如生風一般,它們哪能跑得掉。
「砰——!」
一聲爆響,朱由校一槍打空,卻也沒做它想,回頭猛加三鞭,控制坐騎轉身直追落單的幾隻野雞。
「砰!」
「砰!」
「砰!」
又是三聲槍響,野雞群中總算倒下一隻,
鳥銃的硝煙在曠野中瀰漫,伴隨着淡淡的血腥味,太陽逐漸落了山。
白馬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情,跑的又快又穩,不知過了多久,朱由校盡興之後收了鳥槍,一勒馬韁,正打算今日就此作罷。
「陛下威武!」
張維賢跟在後面,一通的迎風拍馬。
「朕不威武,威武的是那些軍器司的能臣幹吏們,畢懋良、畢懋康,徐光啟,沒有他們,也沒有如此好用的鳥銃!」
朱由校哈哈大笑,話音未落,忽然身形一晃。
卻是白馬踩着了一片濕漉漉的草叢,加之朱由校勒停馬韁,前蹄一滑,馬身向前傾倒。
朱由校幾乎就被摔落下去,好在最後關頭,用力一勒韁繩,白馬驟然間縱身躍起,這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陛下——!」
張維賢趕緊迎上來,見朱由校無事,方才轉身怒道:「曹化淳,淨軍兩千餘人,朝廷是白養的嗎,南苑禁地看護不力,這是你失職!」
「若非今日陛下神勇,只怕鑄成大錯!」
曹化淳也沒想到會這麼湊巧,皇帝停馬時剛好路過一片濕草,慌忙跪地請罪道:「奴婢萬死,奴婢萬死!」
這就是個意外,朱由校也沒怎麼當回事,反倒有些高興。
要不是今天出了這個意外,朱由校也不知道自己的馬術到了什麼地步,即揮手道:
「無妨無妨,天意難測嘛!」
曹化淳擦了一頭的冷汗,似又覺得皇帝這話裏有話,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道:
「陛下宅心仁厚,奴婢謝陛下天恩!」
「哈哈哈,這些小事何至於打打殺殺,對了,朕記得你說會試有人提前兜售試題,都是些什麼人?」
朱由校大笑幾聲,一邊揉着手腕,一面問道。
曹化淳起身,跟在白馬的一側慢慢前行,道:
「回陛下,此事關係重大,說主考官顧大章故意給東林貢生兜售試題,連左都御史也參與其中。」
「朕也隱隱記得,前幾日的奏本里,金榜名錄貢生的比例是有些多了…」朱由校一手握着馬韁,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隨即又是一笑:
「不過無妨,這與今日之事皆為湊巧罷了。倒是這些謠言從何傳起,朕很關注。」
「顧大章、劉宗周皆系朝廷重臣,又是東林君子,朕看,他們倒不至做出此事…「
「你且傳話回去,叫順天府衙門即刻張榜,撫慰人心,就說近日風聞皆系謠言,朝廷必定捉拿造謠之始作俑者。」
說完,朱由校加快馬速,邊騎邊道:
「今日射獵滿載而歸,將獵到的那隻鹿給太妃送去,至於野雞,挑最肥的一直燉好送到乾清宮,朕要與皇后同享!」
看着皇帝一行人離去,曹化淳有些捉摸不透,難不成這麼重大的事,張榜安撫一下人心就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