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來了…」
瀋陽城頭,建奴營中飛馬四出,夾雜着大片塵土,滾滾而來。
駐守於此的明軍兵士神情黯淡,因為誰都知道,遼陽的熊經略那兒也已經打的昏天黑地,根本沒有援軍。
「賀大帥到了!」
忽然間,二十幾名遼東都司部將簇擁着一員大漢上前來,後又有親兵用獨輪車架着烈酒。
這一片酒香四溢,似乎沖淡了大戰來臨的緊張。
賀世賢佇立城上,望着下面這些年輕的面孔,哈哈大笑幾聲,揮手高聲道:
「把酒都分給弟兄們!」
須臾,賀世賢拿着一碗烈酒,環視一周,喝問:「你們怕嗎?」
「不怕!不怕!」
「打了這麼久,早殺夠本了!」
「哈哈哈,好!」賀世賢道:「這回韃子來,怕是要玩真的了,咱們大明的漢子,不能被韃子給瞧扁了!」
「幹了這碗酒,扛起大明的軍旗,砍了這幫狗日的!」
言罷,賀世賢慷慨飲酒,將酒碗擲碎於地上,轉身喝道:「開城門!」
城頭明軍分酒時,後金軍馬隊已進至護城河外,他們駐馬不前,因懼怕城頭火器威力,分出一支約二十餘人的哨騎上前試探。
哨騎已經拐到了外城敵樓下,見明軍仍未擊炮,其中一人心中有些嘀咕:
「莫不是明狗的火炮都壞了?」
「哈哈,我早說,這明狗的火器是雷聲大、雨點小,打着打着,就不行了。」
「趕快回去,將這個消息報給多羅貝勒,沒準他一高興,前程就來了!」
幾名後金哨騎用韃語交談幾句,猜是明軍火炮已壞,正打算舒舒服服的回去匯報。
驀地,瀋陽城中喊聲大作,城門大開。
賀世賢親率家丁近千,乘馬自南門呼嘯而出,那二十餘個後金哨騎見狀大驚失色,紛紛撥馬回走。
「殺韃子!」
賀世賢一騎當先,追趕上去,一刀一個,輕鬆將兩名身材高大的建奴哨騎砍在馬下。
余的明軍自瀋陽城中追隨而出,向在護城河那側靜靜等待的後金大軍衝去。
後金軍沒想到明軍會出城迎擊,驚慌不安,阿敏率部迎上前來,拼殺幾陣,驚覺賀部勇猛。
又見那賀世賢一人一馬,與己方騎兵拼殺就如虎入羊群,更覺不是對手。
阿敏眼珠亂轉,故作抵抗,實際卻是不想讓自身幾個牛錄遭受太大損傷。
前方一退,後金餘部進而大亂。
後金騎兵一路敗走,賀世賢乘銳急進,忽倏,四面後金兵馬趕來合圍。
「大意了!」
賀世賢幡然醒悟,自己揚鞭追擊之時,已中了建奴的誘敵深入之計。
前軍被圍,餘部追擊明軍竭力向前,想要援救,卻聽賀世賢大吼:「速速退回城內,嚴守不出!」
「就和熊經略說,我賀世賢對不住他,對不住皇上!」
賀世賢喊完,掉頭殺入後金軍中,近千家丁死戰不退,逐漸淹沒在後金兵的浪潮之中。
餘部追擊明軍得令後急退入城,不料女真人早已從北門破城而入,經一陣慘烈巷戰,瀋陽告破。
翌日,蒲河、瀋陽相繼陷落,尤世功、賀世賢雙雙陣亡的消息傳到遼陽,熊廷弼震驚不已。
「這個賀世賢,為什麼要出城?」
「我已屢次檄令四方,叫各城各堡嚴守不出,為何這個賀世賢就是不聽!」
「瀋陽陷落,遼陽危如累卵,如若遼陽再失,遼東全境皆覆!」熊廷弼一隻拳頭砸在城磚上,恨恨道:
「若真如此,我又有何面目去見聖上!」
正在熊廷弼氣憤之時,一騎飛速入城,大聲道:「啟稟經略,建虜大掠瀋陽,屠戮甚重,毀城而走!」
「他們沒有佔據城池?」熊廷弼又驚又喜。
瀋陽陷落,震動全遼,但努爾哈赤沒過幾天就退兵而走,莫非…是後方出了什麼大事…
面對熊廷弼的再三詢問,那兵士十分確信地說道:「沒有,韃兵們退的一乾二淨!」
......
幾日前,赫圖阿拉附近。
幾名後金哨探正於鴨綠江邊飲馬,嬉笑調侃前日引頸自盡的漢人僕婦。
忽地,一名小兵呼喊腹痛。
牛錄見狀罵道:「死奴才,定是偷了哪個尼堪的飯,被人下了藥了!」
那小兵沒忍住,腥的黃的拉了一褲襠。
聞見臭氣撲鼻,引得眾韃虜一陣鬨笑。
忽倏,周圍數聲馬嘶,河邊數十匹矯健的雪花馬轟然倒地,掙扎數下,接連暴斃。
那名牛錄尚不及反應,余的韃兵也都是接二連三捂着肚子撲地慘叫。
「這是怎麼回事?」
下一刻,就連他自己,也被下腹撕裂般的疼痛和不知所以的恐懼,席捲全身。
......
入夜,鴨綠江靜水深流,一盤圓月映在漆黑地江水裏。
光華流轉,塞外風景不用於中原,更於江南天差地別,廣柔蒼鬱的平原延河常有參天針木,林密如織。
此時,月光落入一汪江水,映照出眼前這副詭異、恐怖的景象。
馬匹陳屍江邊,幾名韃兵哨探橫七豎八地躺在岸上,死相猙獰,這時候,一旁密林魅影幢幢,鑽出一小隊人來。
為首的人拔出腰間佩刀,狠狠地將其插進一名尚在抽搐的韃兵身上。
他轉過頭,月光照見一副似刀刻的臉。
余的人盡皆黑面銀牙,束髮網巾,倒在地上的韃兵怎麼都想不明白。
此時此地,居然出現了一隊明軍。
那名起先出來的人將佩刀收好,轉頭呼道:「毛都司,看來這幾劑砒霜、大黃,夠沿河這群韃子喝上一陣了!」
話音落地,毛文龍帶着更多明軍從密林中跳出來,道:「還毛都司?應該叫我毛帥了!」
起初喊話的是個守備,大笑幾聲說道:
「對吼,差點忘了年底皇上降旨,將你封做了鎮江總兵官,這可是個大官!」
毛文龍點點頭,坐在石頭上擦着刀子,淡淡問:「我們自己的水可夠用嗎?」
那守備應道:「弟兄們早在上游打備足了。」
毛文龍點點頭,起身環視衣衫襤褸的同行兵士,指着遍地韃兵屍體,高聲道:
「熊經略薦我有恩,如今他有難,我不能坐視不理。」
「諸位與我共赴敵後,前後無援,水宿風餐,只求殺奴報主,以成偉勛!」
「此去,虎穴龍潭,九死一生,勢必要攪他個天翻地覆!若有貪生的,此時尚可回鎮江去,我絕不怪你!」
行間一名把總也道:「自家出來這幾百人,都是誓要與毛帥同生共死的,哪有臨陣脫逃的道理?」
「只怕毛帥立了大功,得聖天子青睞,到時部下多了,就瞧不上我們這些老兄弟了。」
毛文龍哈哈大笑,看了他一眼,道:「你怕我丟了你,倒不如現在給我當兒子,我就忘不掉你了!」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後,眾人轟然大笑。
那把總賭氣地躲到一旁,道:「毛帥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跟咱們開玩笑。」
毛文龍先一樂,再是正色吩咐道:「此時奴賊大兵該是到了遼瀋,時不我待。」
「將這些韃子身上口糧搜一搜,吃飽了肚子,與我到韃子老窩殺韃子去!」
眾明軍轟然一應,忙活開了。
第四十九章: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