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率部追擊到此處,終於追上林朝曦帶領的叛軍主力兩萬餘人,這是這一帶探明的最大的一股叛軍勢力了。
自從傳出張璉被俘的消息後,叛軍當中張璉的行蹤就變得銷聲匿跡起來,這讓受命追捕的俞大猷懊惱不已。
現在,他只能去賭張璉隱藏在叛軍中力量最強的隊伍里。
一場激戰後,叛軍再次突圍而出,而現在俞大猷正在巡視戰場。
遠處,一匹快馬奔來,馬上騎士正策馬揚鞭,驅使着戰馬向他這裏靠攏。
俞大猷收回視線,看向遠處奔來的哨探,待到近前後,哨探並未下馬,而是抱拳報告道:「稟將軍,賊軍主力正向下河,雲霄方向逃竄,另有一部千餘人在馬驛和主力分開,向梁山、漳浦方向流竄,似是要饒我軍視線。」
「林朝曦在哪支隊伍里?」
聽到賊軍兵分兩路,俞大猷不由微微皺眉,開口問道。
「副賊林朝曦正率軍南下,目標似是雲霄。」
那哨探馬上答道。
「傳令,命賀涇分出一支人馬尾追漳浦之敵,全軍加快速度,必須在賊軍靠近雲霄縣城前堵住他們。」
現在這個時候,不管怎麼樣,俞大猷就是認準了追着實力最大的敵人打,已經分散的賊軍交給各地明軍解決。
到了這個時候,俞大猷可不相信那些烏合之眾還會跟隨在張璉等反賊身後。
張璉手下的所謂「飛龍國軍」本就是各地盜匪和義民組成的,不乏有野心之輩參與其中。
在勝利的時候還可以聚攏在一起,連番交戰失敗後,這些野心之輩自然能看出張璉大勢已去,那麼擺在這些人眼前的就是兩條路。
要麼跟着張璉,和對抗朝廷到底,最後被徹底剿滅。
要麼就是提前離開,或投降或隱姓埋名隱藏起來。
投降,或許對普通百姓還有可能,畢竟只是從眾之賊,投降到不弒殺的將軍手中興許還可以保得一命,可更大的可能還是會變成一顆軍功首級。
所以,在這個時候,逃離戰場,逃出福建,選擇一處落腳地躲藏才是大部分有眼光之人的選擇。
雲霄縣已經靠近東山,再往前不遠就是大海,現在俞大猷最擔心的就是不能在內陸消滅殘餘賊軍,讓他們出海成為倭寇。
上萬人的加入,也不知道倭患又會壯大到何等程度。
其實,在張璉放棄老巢烏石埔東竄的時候,俞大猷就已經有此擔心,這也是他馬上召集周圍明軍圍殲的原因。
至於逃往漳浦之敵,現在整個漳州路都已經堅壁清野,各府縣都已經嚴守城門禁止任何人進出,千把人的賊軍要想攻破任何的城池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過漳州路此時的狀態,倒不全然是為了防備張璉賊軍突襲,而是為了封閉和泉州的交通。
月前,俞大猷就接到官府塘報,五月起泉州城內出現大疫,已經無法控制,周邊官府已經封鎖通道,禁止人員流動,防止疫情擴大。
那伙賊軍應該可以順利通過漳州路,不過他們接下來就會進入泉州府,也是十死無生之途。
「接令。」
俞大猷身後一名傳令兵大聲吼道,隨即驅馬向南疾馳,那名哨探也再次拱手行禮後,隨着傳令兵而去。
看人遠去,俞大猷視線收回看向前方的戰場。
地上的屍體多是賊軍之人,只有少量身穿明軍戰甲。
揮揮手,對身後的親兵吩咐道:「派人收斂屍骨,賊軍的就地掩埋。」
這些人,明顯就是被林朝曦放棄的,在和明軍追擊部隊遭遇後讓他們斷後,和送死無異,而目的僅僅是讓他們能夠繼續苟延殘喘些時日罷了。
現在,他就是在和賊軍賽跑,看誰能跑過誰。
接了張臬的軍令抓捕張璉,事後俞大猷才感覺此事的棘手。
賊首哪裏是那麼容易抓住的,那怕就是屍體,在戰場之後也是難以尋找。
只是軍令如山,俞大猷現在也沒得選擇,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消滅最多的敵人,抓捕到賊酋,而林朝曦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不管張璉在不在他軍中。
不過到現在,俞大猷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這裏發生的一切告訴京城那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帝王以至敬事天,必順承因革之命,以達孝尊祖,必善通繼述之權,朕膺皇天簡捲入纘祖宗丕緒,四十一年以來,夙夜顧諟成訓動罔不式爰,念我皇祖重修人紀,立中華治,出政君臨之昭揭,奉天大義允赫明矣,朕豈敢違焉,惟義正而作堂扁心有未安,茲荷天恩示革運數,當新肇建殿堂大工聿就,乃仰遵天命更名正殿及門,曰皇極,中曰中極,後曰建極,左右曰文昭、武成,左右門曰會極、歸極,左右閣曰弘、政宣,治夫天心順則質,諸祖而無疑,朕心安則協諸義而允正,今以九月初一日以奏告郊廟社稷,彰朕事天尊祖之意,於戲人君建中極,乃敘疇錫福之基,臣民會極歸極寔欽,若從乂之道,特崇表正用迪訓,行尚堅胥載之忱,益鞏無疆之祚,詔示中外咸使聞知。
因為朝中幾股主要的勢力全部接受了嘉靖皇帝的旨意,默許了三大殿改名之事,讓整件事進展極為迅速。
嘉靖皇帝也抓住時機,在發佈重錄《永樂大典》詔書後幾日再次發佈了三大殿及門、閣改名的詔書。
「父皇順心了就好。」
在詔書發出後,在京文武百官都要上賀表,裕王府中人魏廣德等自然也要隨大流表賀。
前兩天,魏廣德和張居正一直在國子監中,作為重錄大典的分校官,分配抄錄、校錄之責自然要參與其中。
這兩天事情理順了,抄錄工作已經展開,他們其實也就沒多少事兒可做。
畢竟只是抄錄不是編纂,就算要校錄也沒那麼快有活兒干。
今日遞上賀表後,兩人就結伴回了一趟裕王府。
「大典抄錄大概什麼時候能夠完成。」
裕王知道魏、張二人是去了通政使司送賀表後才過來,於是又關心起抄錄大典之事。
「怕是要耗上數年時間。」
魏廣德沒有開口,張居正已經搶先答道,「之前雖有聽說,可還是第一次看到永樂大典,經過清點約有萬一千餘冊,又僅選出三百抄錄官」
現在,在座諸人中見過《永樂大典》的就是他和魏廣德兩人,裕王問起,張居正自然進行解答,這些也都不算是機密事。
就在張居正滔滔不絕講述之時,忽然外面有小內侍匆匆跑來,在門外就向着屋裏通報道:「稟殿下,王府外有大隊錦衣衛前來,說是要捉拿唐汝輯唐大人入詔獄。」
聽到內侍的通報,張居正當即閉嘴,眼光看向唐汝輯,而裕王、殷士譫等人也都看了過去。
此時的唐汝輯已經臉色發白,嘴巴微張,渾身微微顫抖。
錦衣衛要帶走唐汝輯,其實眾人腦海中都已經清楚了原由,必然是牽扯進了嚴世番的桉子裏。
嚴嵩早已在錦衣衛監視下南下返回江西老家,人走了可不代表桉子就結了,實際上以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組成的三司已經開始對嚴世番所犯罪責進行審問。
】
就在前幾日,工部左侍郎劉伯躍、刑部右侍郎何遷等人俱以被押入詔獄待審,甚至有傳聞湖廣巡撫都御史張雨、廣西按察司副使李應樞等人涉桉,錦衣衛緹騎已經出發拿人。
「殿下,唐某去王府外看看。」
在眾人的視線中,唐汝輯已經起身想,向裕王拱手後,又向殷士譫、魏廣德等人行禮後,這才轉身出了屋門。
「殷先生也去看看吧。」
裕王沉默片刻後,又看了眼唐汝輯離開的背影,這才說道。
錦衣衛拿人,裕王府自然不能反抗,倒不是裕王惡了唐汝輯,實際上到現在為止,王府中人對唐汝輯的印象還不錯。
在殷士譫起身之時,魏廣德也隨之站起來沖裕王拱手道:「殿下,臣也去看看。」
魏廣德都站起來了,張居正也不好繼續坐在那裏,也是跟着起身。
裕王點點頭,臉上不悅的說道:「你們去看看吧,到我裕王府拿人,還真是給他漲了臉了。」
說實話,錦衣衛要拿唐汝輯有的是時間,雖然唐汝輯一天之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王府內,可是離開王府的時候也不少,可他們偏偏要在白天跑到裕王府來拿人。
裕王心裏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是錦衣衛,裕王就算心裏再不爽也只能忍着。
魏廣德等人快步追上唐汝輯,和他一起出了王府側門,果然看見有幾十名廠衛的人在那裏等着。
他們還算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沒有膽大到直接闖進王府里拿人,還知道叫人出來。
殷士譫對這些廠衛可沒什麼好臉色,直接問道:「你們要拿人是奉誰的命令,唐大人所犯何罪,可有駕貼?」
一口氣,殷士譫就對錦衣衛中人連發三問。
面對殷士譫的質問,錦衣衛領頭的百戶只是亮出手中駕貼,說道:「駕貼在此,不知哪位是唐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卻是絲毫沒有理會殷士譫的質問,話雖這麼說,可一雙眼睛已經牢牢在魏廣德等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唐汝輯身上,似是打算要直接帶人就走。
也是,錦衣衛自然有裕王府中人的資料,包括姓名、外貌、官職、品級等。
四人當中,只有唐汝輯品級還是六品,看一眼補子就知道他們這次的目標是誰,倒是不難辨認。
程序合法合規,錦衣衛還真不怕文官集團發難,只不過這裏是裕王府,他雖然不滿殷士譫的態度,可也沒有發作。
只是,那錦衣百戶眼神和魏廣德相遇時,稍有片刻停滯,但還是很快就掃過,不再和魏廣德對視。
魏廣德在那百戶站出來時就感覺此人有些眼熟,在兩人目光對視時也認出,這人就是當初跟自己一起南下杭州辦差的劉守有。
只不過那時,這個劉守有還只是個總旗,才兩年不見就已經是百戶了。
不過不等他上前細問,唐汝輯就已經邁步而出,說道:「我就是唐汝輯。」
「帶走。」
劉守有把手中的駕貼在唐汝輯眼前晃了晃,隨即才收起,揮揮手發號施令道。
隨即,就有四名錦衣校尉越眾而出圍住唐汝輯,把他和魏廣德等人隔開準備帶走。
劉守有這趟前來,手中持有駕貼,那顯然是和宮裏報備過的,抓捕唐汝輯也是得到了嘉靖皇帝許可的,裕王叫殷士譫出來的目的,其實也只是讓他查看駕貼有無,本身就顯得有些色厲內荏。
如果消息傳出去,裕王府連個屬官都保不住,那就太丟裕王府的臉面了。
即便這個人,被許多朝臣都認為是嚴黨一系的人也不例外。
被錦衣校尉圍住的唐汝輯或許已經冷靜下來,沒有了先前知道消息時的慌張,他這時候努力的挺直腰,做出一副豪邁的樣子,對身邊的錦衣衛校尉不假辭色。
只是,先前殷士譫丟出的三個問題,錦衣衛也只是展示了駕貼,對他的其他兩個問題卻是絲毫不予理會,也是有點不給面子了。
殷士譫這會兒也有些面紅耳赤,一臉憤怒的樣子。
眼看着錦衣衛的人就要推搡唐汝輯將他帶走,魏廣德已經上前半步笑道:「劉百戶,想不到再次見面會是在這個場合。」
「魏大人。」
劉守有看魏廣德已經站出來說話,於是也抱拳笑道:「卑職也沒有想到。」
「不知唐大人是犯了何罪,還要勞動錦衣衛大駕前來?」
魏廣德也是想要確認下,捉拿唐汝輯的原因。
雖然先前在屋裏,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和嚴世番的桉子有關,可是據他們了解,唐汝輯和嚴家可沒有太多走動才是,何況若是和嚴世番有關,那也該是刑部下公文捉人,應該是刑部的捕快前來才是。
難道唐汝輯牽扯到的不是嚴家的桉子?
這是魏廣德出門後,看到錦衣衛人的時候才想到的,也是殷士譫話語提醒後的緣故。
劉守有微微皺眉,並沒有回答魏廣德的問話,只是揮揮手。
隨着他揮手間,唐汝輯身後的兩個校尉就伸手推了唐汝輯一把,隨即被帶走。
等身後的錦衣校尉都轉身幾步後,一直站立不動的劉守有才上前兩步小聲說道:「魏大人恕罪,這事兒,是因為發現了唐家和嚴家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