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仿佛怪物般的人爬到床上躺着不再動彈,顏駿澤也都還站在原地愣神。
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幕,的確把他嚇得夠嗆,冷不丁的一張扭曲的臉出現的眼前,自己沒有失聲大叫已經算對得起觀眾了。
如果換做在以前,怕是一嗓子就可以把死神莫里森的分身給吼來。
扭頭看了看躺回床上去的畸形怪物,顏駿澤吞了口唾液。
剛才自己在窗子外面觀察屋裏動靜時,明顯安拉貝爾就站在這裏同樣觀察着他,不過在自己翻窗進入房間後,安拉貝爾並沒有攻擊自己。
這就說明,安拉貝爾並不是那種隨時就會暴起的怪異,有可能脾氣還不錯。
當然,也有可能是性格乖張,讓人摸不准她的想法。
頓了頓,顏駿澤在考慮要不要打開手電筒,畢竟這屋裏雖然有點光亮,但對自己的行動明顯是不利的。
只是打開手電筒不如直接開一盞床頭燈,或者枱燈什麼的,這樣可以保持光線柔和且常亮,不用費神一直拿着電筒。
想了片刻,顏駿澤對着這屋裏唯一的一張床移動過去,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腳步聲,既然安拉貝爾已經看見了自己,那就沒有必要再躲躲藏藏。
任務說明其實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讓自己照顧她直到天明。這就意味着,只能直面安拉貝爾,不能像以往那種偷奸耍滑,或者悄悄進行。
反正既然任務這樣說,很有可能安拉貝爾根本不在乎是誰照顧她,只要有人照顧就行。
來到床邊後,可以隱約看到睡在床上的安拉貝爾是背對着自己的,那彎曲的脊背將身上的毛毯拱起來很多,紋絲不動。
顏駿澤稍微清了清喉嚨,開口道:「你好夫人,我是……」
「你是梅姨的孩子?」安拉貝爾忽然發聲,打斷了顏駿澤的話。
顏駿澤聽見她說話後,卻是猛地一愣,心裏忽然升起一股發毛的感覺。
這句話的確是安拉貝爾說出來的,但聽起來卻像是一個稚嫩女孩發出的聲音,非常尖細、清脆,甚至有種糯糯的錯覺。
顏駿澤的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幅畫面,這床上的毛毯下面,此刻蜷縮着一具四肢扭曲的畸形人,一個可以說是100歲的類人怪異,但她說出來的話卻完全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反差太過強烈,使得顏駿澤周身都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過了好久才消失。
在此期間,安拉貝爾歸於沉默,沒有繼續說話。
「為什麼她會問我是不是梅姨的孩子?」顏駿澤有些納悶,轉念一想,是不是自己的容貌與那傢伙有些相似,所以剛才安拉貝爾瞥了自己一眼,認錯了。
或者這女人可能天生眼神就不好,一隻眼瞳有一層灰膜覆蓋,另一隻眼瞳直接就是鼓出來的,嗯,眼神應該好不到哪兒去。
「是的。」顏駿澤點頭回答,不管怎樣,這是自己可以在這一晚上一直呆在安拉貝爾身邊的最好藉口。
「克麗絲呢?」安拉貝爾繼續嗓音尖細的詢問。
顏駿澤猜測這克麗絲應該是之前負責照顧安拉貝爾的僕人,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想了想,回道:「我只是暫時替代她,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安拉貝爾沒有再說話。
顏駿澤頓了頓又道:「剛才,不好意思。我怕開門吵醒你,所以從隔壁窗戶翻過來,準備就在那邊沙發上坐一晚。如果你有什麼吩咐,可以直接告訴我。」
安拉貝爾仍是沒有說話,仿佛已經睡着了。
顏駿澤等了片刻,沒有動靜,他準備做到靠近窗戶那邊的沙發上去。
不過轉念一想,最好距離安拉貝爾近一點,可能會增加對方好感,安然度過這一晚上。
去一個衣櫃的旁邊搬了一張木椅過來,放在床邊,就在這裏坐下。
顏駿澤也不說話,直愣愣的盯着床上蜷縮的人影,毛毯下的安拉貝爾似乎穿着一件睡裙,一動不動。
房間裏很快安靜下來。
只能聽見建築物外吹拂而過的風聲,走廊外面有一隻掛鍾,傳來隱隱約約的滴答聲。
屋裏則顯得異常寂靜,什麼響動都沒有,顏駿澤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但卻聽不到安拉貝爾的。
他就這麼靜靜地坐着,不知不覺間手心裏竟然滲出了汗。
其實這個時候顏駿澤很想開一盞燈,免得看不見四周的環境,心裏的緊張感一直無法消褪。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感覺雙腿有些發麻,想要在不驚動安拉貝爾的情況下站起來活動一下。
「該吃藥了。」安拉貝爾那尖銳細膩的、類似小女孩的嗓音突然響起。
「沃妮馬!」顏駿澤冷不丁又被嚇了一跳,全身一個顫抖,看向背對着自己的安拉貝爾。
「嗯嗯,好的。」他趕緊開口,嗓音聽起來卻是很殷勤,真正如同一名忠實的僕人,「藥在哪兒?」
「床頭櫃下面,我這邊。」安拉貝爾緩緩回答。
顏駿澤站起身,走到她的那一邊,這一面卻是很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摸索片刻,找到了床頭燈的開關。
「我能把燈打開嗎?」顏駿澤問。
「嗯。」安拉貝爾回答。
顏駿澤立刻開燈,燈光很柔和,能照到的範圍也有限。
光亮起的瞬間,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就見安拉貝爾那張蠟黃色的、扭曲的臉正對着這面,鼓出來的那隻眼球同樣在盯着自己。
安拉貝爾只把自己的腦袋露在外面,身體躲在毛毯中。
她的目光讓人心中發顫,顏駿澤看了一眼立刻轉頭不再看她。
拉開床頭櫃,出乎意料的是,裏面沒有看到任何藥盒,只有一個金屬小碗,一把金黃色的勺子放在碗裏,碗裏面似乎還有一些粘稠狀的黃色物體。
顏駿澤詫異的把這個小碗抬出來,問道:「這是……藥?」
安拉貝爾沒有回答,而是緩緩把露在毛毯外的嘴張開,原本就露出來的下牙床,在她張開嘴的一瞬間,流出一團透明的液體,不知道是唾液還是什麼。
在床頭櫃的一側整齊擺放了幾張乾淨的白色毛巾,顏駿澤立刻拿了一張,湊過去,輕輕在安拉貝爾的下巴和嘴角擦了擦。
擦拭的過程中,他一直沒有亂看,只是目光盯着下巴和嘴,其實是實在不想看見安拉貝爾這整張臉。
擦拭嘴角的時候,還能聽見安拉貝爾從喉嚨中發出的無意義的聲音,就如有口痰堵在那裏,無法咳出來。
顏駿澤儘量讓自己不去想其他畫面。
將擦拭的毛巾放下,抬起那碗明顯已經冰冷的黏稠的黃色漿糊,看向安拉貝爾:「這藥……已經冷了。」
安拉貝爾的嘴始終是張着的,似乎就在等他餵自己。
顏駿澤沒辦法,舀了一勺「漿糊」,傳來一股古怪難聞的氣息,隨後對着那張着的嘴送了過去。
安拉貝爾一口含住勺子,等把那「漿糊」吞咽下去後,這才重又張開嘴。
顏駿澤把勺子拿出,哪知勺子上滿是懸液,從安拉貝爾的嘴裏拖出來,他後退一步,懸液拖了半米長才斷開,滴落在床沿和地板上。
顏駿澤趕緊又拿起一張乾淨的毛巾擦拭床單。
然後又舀了一勺,送到安拉貝爾嘴邊。
安拉貝爾張開嘴又吃了一口,勺子拿出來時,再次拖了一些懸液出來,顏駿澤又將床單擦拭了一遍。
準備餵第三口時,安拉貝爾不再張嘴。
「只吃兩口?」顏駿澤有些納悶。
不過既然對方不張嘴,他就將金屬碗放在了床頭柜上。
打開了床頭燈的這邊正好靠牆有一張木椅,顏駿澤把它轉過來,坐了上去,臉上適當的擺出一副忠於職守的樣子。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有些不自在了,因為安拉貝爾是面對着自己的,那被灰膜覆蓋的眼瞳還好說,但突出來的另外一隻眼瞳卻是死死的盯着自己。
這隻眼睛一直沒有眨動,仿佛根本不會酸澀。
被對方盯了片刻,顏駿澤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在這種目光下保持那副樂意效勞的神態,他乾脆一伸手,把床頭燈給關了。
周圍陷入黑暗,雖然不是完全的黑暗,但至少看不見了對方那死魚眼,心裏輕鬆了很多。
在黑暗中坐了片刻,被人一直盯着的感覺消失,不過前方這張床上卻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安拉貝爾正在翻身。
能夠看見床面微微拱起,毛毯在蠕動的黑影。
但顏駿澤此時卻忽然有了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不知不覺把手再次伸到床頭燈的開關位置。
眼前的床面已經不再蠕動,窸窣聲也沒有傳來,似乎已經回歸平靜。
但顏駿澤心裏的不安在這一刻反而更加強烈,他不再猶豫,啪的一下打開了床頭燈。
就見安拉貝爾那扭曲的四肢撐着床面,整個人趴在床上,將脊背上的毛毯頂起來,腦袋對着自己的方向,一隻如同柳樹般彎曲而枯瘦的手臂正好伸出,距離自己的臉頰不過一隻手掌的距離。
在燈光打開的一瞬間,安拉貝爾伸手的動作靜止。
顏駿澤全身僵住,盯着這個畫面。
大約十秒左右,安拉貝爾緩緩收回了乾枯彎曲的手臂,縮回蓋在自己身體上的毛毯中,在此過程中,她身上傳出的骨頭摩擦的聲音,讓人直冒雞皮疙瘩。
「這女人,剛才想幹什麼?」
顏駿澤感覺,這燈光說什麼也不能關了。
正如任務提示中的那樣,安拉貝爾的行為透出莫名的詭異,如果是在黑暗中行動,那自己還要提防更多情況。
安拉貝爾躺回床上後,翻了個身,脊背再次對着顏駿澤,不再移動。
就在此時,從床上的枕頭下擠壓出了一個什麼東西,順着床沿滾下,掉落在地板上,滴溜溜滾到了床下。
好像是一個瓶子。
顏駿澤借着昏暗的床頭燈瞥了一眼,捕捉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這瓶子似乎一直在安拉貝爾所睡的枕頭下,在她翻身時,這才因為擠壓而滾了出來。
可能也是藥瓶之類的東西,顏駿澤猜測。
他立刻走到床沿,蹲下身,伸手從那瓶子掉落的方向摸了進去。
摸索一陣,這瓶子似乎滾得太深入,蹲着根本摸不到。
顏駿澤乾脆直接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看背對着自己一動不動的安拉貝爾,防範這女人在自己替她撿東西時又做出什麼詭異動作。
這才俯下身,儘量將手伸長一點,去勾那瓶子。
其實他可以不去撿什麼東西,但現在必須討好安拉貝爾,不管對方剛才表現出了什麼古怪行為。
很顯然,替她把東西撿回來,肯定是能增加好感度的。
伸到床底下的手摸索片刻,仍舊沒有觸碰到那滾落的瓶子,不過顏駿澤卻愣了一下,因為他發現床下的地板似乎是濕潤的。
手掌觸碰到的地方,不僅濕潤,更是有一種黏稠感。
頓了頓,他再次摸下去,想要確信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就在此時,伸到床底下的左手忽然一顫,顏駿澤臉色瞬間蒼白。
因為,他摸到了一根手指。
這根手指屬於一隻完整的手掌,整隻手掌都被一種黏稠的液體包裹。
嚇了一跳的顏駿澤,立刻抬頭看向床上,安拉貝爾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動作,沒有移動。
幾乎是同一時刻,床底下那黏稠的手掌忽然抓住了顏駿澤的手,將他猛地往裏面拖去。
這股力量很強大,顏駿澤無法掙脫,身體至少有一大半被拉到了床下。
隨即手腕一松,那剛才抓着自己的手忽然消失。
這裏的地面全部是濕潤黏稠的,顏駿澤躺在這裏,感覺渾身不舒服。
不舒服的原因,有一部分是濕潤黏稠帶來的感覺,但更多的卻是那隻剛才把他拽進來的手掌,明顯是冰冷的。
扭頭看向旁邊,這床底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黑色的小背包仍然在背上背着,這替他阻擋了一部分地上的水漬,手電筒之前插在背包側面,他立刻伸手去拿。
拿到手電筒後,對着自己身旁打開照射過去,電筒光中,露出顏駿澤旁邊躺着的一個人。
不出所料,這是一個死人,一具女性屍體。
屍體看上去很年輕,身上穿着僕人的衣服,眼神空洞,嘴唇微張,身上已經有了輕微的腐爛,但全身上下包括衣服都被黏稠的懸液包裹起來,聞不到一點異味。
顏駿澤幾乎沒有多想,立刻目光下移,看向這女人的手掌。
屍體的右手手掌五根指頭微微聚攏,剛才很顯然就是這隻手將自己拽進來的。
不過此刻看上去,這女人不像是又活過來的感覺。
「一個女僕,一個死掉的女僕,一個死掉的又能夠短暫活動的女僕。這是什麼操作?」顏駿澤暗道。
第408章 畸形的安拉貝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