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天之內,原本在京城外圍的這個不大不小的鎮子,此刻冷冷清清的,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天一點一點的暗下去,將他們這些人馬都籠罩在夜色中。
蘇柔兒大約也知道為什麼要在晚上趕路了,這黑夜本來就是渾然天成的屏障,不會驚動太多的人。
大約走了兩個時辰的路程,馬車突然停下來了,車身震了震。
蘇柔兒覺得奇怪,揭開帘子看了一眼。
只見大家都停下趕路的腳程了,都往身後看,眼睛都直直的,甚至眼中還依稀有幾分恐懼。
蘇柔兒順這他們的目光往後看,一眼看過去儘是濃煙,然後是隱隱約約的火光。
蘇柔兒這會也在馬車內待不住了,下車與眾人一起看着遠方,神色也是晦暗不明。
「那是?」蘇柔兒皺着眉頭,只覺得心中有什麼事情清晰明了了起來。
「安遠鎮。」這三個字是從雲韻嘴中說出來的。
蘇柔兒雖然也猜到了,但是此刻從雲韻嘴中確定了,心也是微微一沉。
怪不得……
怪不得這麼着急就要離開。
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方便問為什麼嗎?」蘇柔兒知道,自己本來是不應該問的,但是此刻這些事情籠罩在頭上,眼下她只需要一個緣由,就能將這些天的所有事情都串在了一起。
「五皇子在京城邊緣上種植了大量的罌粟。」雲韻說這話的時候,倒是看了一眼蘇柔兒,「你懂醫理,應該會知道這是什麼藥物,能讓人上癮,甚至拋棄妻子的東西。」
「盟主讓我們去將那片罌粟田燒了,費了很大的功夫,但是很值得。」雲韻看着遠方,眼中是蘇柔兒沒有見過的堅定。
蘇柔兒轉頭,看着周圍的人,他們眼中的神情似乎與雲韻眼中相差無幾。
是信仰!
蘇柔兒微微一愣,此時此刻,卻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蘇柔兒抬眼,看着濃煙的方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感在波動。
很陌生。
她要離開這裏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被什麼羈絆着一般,卻想不起來為什麼。
那個方向!
蘇柔兒將眼睛從濃煙方向往前移了移,微微出神。
雲韻也是看見了蘇柔兒的神色,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是京城,這次無緣,下次有機會我帶你進城看看。」
雲韻緩緩的將話說完,打量着蘇柔兒的神色。
「蘇姑娘?」雲韻喚了一聲,倒是將蘇柔兒驚醒了,回頭直直的看着雲韻。
雲韻微微一笑,卻是拉着蘇柔兒的手,往馬車內去。
或許是冥冥之中有什麼羈絆着,蘇柔兒跟在雲韻身後,終究是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跟着雲韻上了馬車。
夜已經很深了,但是在京城往南的小路上,依舊有一對人馬,趁着夜色,不停歇的趕路。
京城中,此刻路面上也沒有多少人,安靜的要命。
晉王府內,華安院的一個房間內,一入眼便是金器玉盞,紗幔垂地,貴氣逼人。
屏風後的床榻上睡着一個四歲大的孩子,眼睛輕輕閉着,似乎是正安靜的睡覺。
茴香在一邊緊了緊軒兒身上的被衾,眉眼間也儘是郁色。
「楊嬤嬤……
」茴香輕輕的喚了一聲,抬眼看着正在一旁挑燈的楊嬤嬤,心中着實覺得酸楚。
「主子已經走了一個月了。」茴香微微垂着眼帘,心中只覺得難受。
以前在青玉苑的時候,那麼的熱鬧。
眼下青玉苑封了,奴婢們也都遣散了,只剩她與楊嬤嬤能在小世子身邊伺候。
可是……可是她想要的只有主子。
還有軒兒……
茴香將神色放在軒兒的臉上,眼中微微有一些淚水,「這些時日,小世子雖然不哭不鬧的,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心裏難受。」
那樣小的一個孩子,本該在父母膝下環繞,這會卻是這般光景。
以後主子不在,小世子便沒了母親,那可如何是好。
楊嬤嬤自然是知道茴香心中所想的,也是微微嘆氣,看着小世子,眼中儘是憐惜,「小世子懂事。」
但是……
越懂事,就證明孩子心中越苦。
若是主子看見,還不知道怎麼心疼。
「楊嬤嬤,主子會回來嗎?」茴香心中依稀有幾分期盼,雖然主子是被王爺親手趕走的,但是主子畢竟有小世子,王爺不能那般薄涼。
以前……以前王爺那般寵愛着主子,怎麼就突然變了。
「會回來的。」楊嬤嬤看着窗戶的方向,只覺得心中微微難受。
應該會回來的……
兩個說說了幾句話,倒是心中更是難受了,又細細的檢查了軒兒身旁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便就悄悄的出去了。
眼下,房間內也只有軒兒一個人了,冷清的睡在床榻之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的人兒冷不丁的睜開眼睛,看着床頂,眼中一片冷漠,根本不像一個孩子應該有的神色。
「娘親,軒兒會等你回來的。」這聲音極輕,輕到人不注意聽根本不會聽見。
屋外的風微微吹進來,一屏風後頭的丫頭拐進來,小心的換了一盞燈,然後看了眼床上的小世子。
小世子依舊睡的安穩,這才躡手躡腳的出去了。
夜色更深了,華安院內除了巡夜的侍衛以外,與路上的盞盞燈籠,旁的倒是什麼都沒有。
只不過,這個時辰,晉王的書房卻依舊亮着燈。
蕭寒靜靜的站在窗戶前,看着窗外的的夜色,眼中微沉,臉上的神情比之前更加寡冷,讓人不敢親近。
「說。」突然,蕭寒嘴中吐出一個冰冷的字。
不知道什麼時候,書房內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已然跪在地上,在這深夜中,無端的詭異。
「主子,五皇子帶人燒了城外一個叫安遠鎮的鎮子,在山上,發現了吳燦的墓穴。」暗衛將這話說完,又補了一句,「沒有發現蘇側妃的身影。」
這都過了一個月了,他們這些暗衛用盡了方法,卻連蘇柔兒與吳燦的半點消息都沒有找見。
今日,還是因為五皇子的事由,他們才發現了吳燦的墓穴。
「確定了嗎?」蕭寒冰冷的聲音傳出來。
暗衛也是一瞬間就明白蕭寒的意思,額頭冒出了一絲冷汗,「墓碑上寫的是吳燦,屬下們沒有挖開墓穴查看。」
吳燦畢竟是晉王府的統領。
「查!」蕭寒陰着一張臉,眼中儘是寒光。
「是。」
暗衛領命,然後瞬息之間就消失在了書房內。
此刻,房間內只有蕭寒一個人。
蕭寒似乎被突然抽乾了力氣一般,臉上神色複雜,多出了幾分落寞。
但這幾分落寞,卻是在一瞬間又一一收回,整個人如以往一般冷漠。
*
京城往南,一隊人馬正緩慢的走着,零零散散的,雖然緩慢,但是終究是往前走着。
一輛馬車內突然伸出一天胳膊,纖細而干扁,然後是不耐煩的聲音,「停!」
這馬車因為這個動靜,倒是不敢動了,忙忙將車停下。
然後馬車內的人就探出頭來了,臉上細細的鬍子,小小的眼睛內儘是不耐煩,很是靈活的跳下馬車。
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也沒有人敢攔着,只不過見這模樣,趕緊扭頭給最前頭的古舵主通知了一嗓子。
蘇柔兒與雲韻坐的馬車也是被驚動了,蘇柔兒隔着帘子看了一眼,然後對上雲韻好奇的眼睛。
乾乾巴巴的說了一句,「雲老似乎有些心情不好。」
雲韻本來淡漠的神情,卻是聽見自己爹爹的稱呼時,臉色立馬就變了,然後起身往馬車外邊走。
蘇柔兒看着情形也是不緊不慢跟着往外走。
這情形,十天前就鬧過一次了。
這雲老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又要開始鬧了。
一堆人都圍在雲老身邊,雲老卻是面不改色,臉上依舊是氣鼓鼓的,雲韻在一旁寬慰着雲老,低低的說着什麼。
但是雲老似乎根本沒有因為雲韻的話,心情有一點緩解。
然後,古舵主就從前頭過來了,看着雲老,只覺得腦仁疼。
雲老跟別人也不多說什麼話,見着古舵主過來了,就吹鬍子瞪眼,「老夫這又耽擱了十日了,今天不管怎麼樣,老夫都要離開的。」
「爹。」雲韻輕輕拽了拽了自己爹爹的衣袖,倒是想勸一句,但是雲老壓根一句都聽不進去。
古舵主撓了撓後腦勺,實在是禁不住雲老這樣鬧騰了,「雲老,那您想去哪,整個鎮子的人都回總舵,您要去哪啊?」
雲老這個脾氣上來,古舵主也是怕三分的。
「老夫哪都能去,就是不回總舵。」反正,這話是撂這了,古舵主也知道,再勸是勸不動的了。
「這樣吧,再往南走十日,等着隊伍里這些兄弟們的傷沒問題了,我就放您走。」古舵主這話一出,雲老的神情變了變,但又生生忍住了。
「就十日?」這裏有些病人的傷口還沒好全,他就多待十日。
「就十日!」古舵主鏗鏘有力的將話說完,算是定了。
雲老收了一臉的蠻橫,倒是不鬧騰了,扭頭上了馬車。
蘇柔兒看着這個情形,再看看雲韻為難的模樣,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往馬車上走。
這些事,她反正是弄不明白。
她現在還沒弄明白,這些人究竟是什麼勢力,委實是頭疼。
這波鬧劇也就很快結束了,大家又浩浩蕩蕩的開始上路了。
馬車內,蘇柔兒拿神色看了一眼雲韻,又收回來,但是心底的好奇勁卻是上來了。
「爹爹與盟中好些人不合,不願意被拘束,這才不願意去總舵。」雲韻說這話時,也是有三四分惆悵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