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有神通舌燦蓮花。
儒門同樣有口含天憲之術。
當然了,作為兩大派系標誌性旗幟,此世間能夠施展此神通者,必然不多,然則,有能施展類似的一些能夠引導,或者左右情緒的秘法之人,卻不在少數。
是故,早在寧無心走出老廟的一刻,這位鎮守小鎮的主人便動了手腳了。
有些話,聽來似是無心之言,卻在不經意之間影響到了寧無心的判斷,影響了她的選擇。
這些手腳輕微的好似一陣清風,一場細雨,同樣是潤物細無聲,
若寧無心非重生之故,有着不為人知的天然優勢,最終得以破鏡,怕是到離開小鎮,也難以察覺。
這一計,其實與寧無心算計傅梨一般,都有點滑不留手,抓不到馬腳的意思。
一計陽謀。
寧無心心下自是冷然,自然了,她並不打算默默吃了這個虧。
算起來,這老傢伙扳回來一程。
險些就是一大程。
老人意識到,幾天以前,那個與他談判不落下風的少女,回歸了。
衣衫襤褸,形容枯槁,凌亂髮絲下,僅剩一隻左目,目光淡而幽,她顯然是很清楚自己被動了手腳,卻似全然不在意,心中如何想的,天曉得?可還能保持這份從容鎮定,就不是善茬了。
心性一詞被傳得神乎其神,自有其獨到之處。
傅崢年就忍不住在心中可惜又可惜,他怎麼就撿不着這樣一個徒弟呢?這種心性,再打磨一番,未必就不能給他挑一副擔子。當然了,說是這麼說,且也就是這麼一說,先別提這少女少女背後那神秘棋手了,就是她這副心性,打磨起來,非得強行要他半條命。
且傳承大弟子這種身份,也決計不會落到少女身上。
牟長生那小崽子縱然嬌生慣養起來的,頑劣不堪了些,可精雕細琢下來,總歸要放心一些的。
且這小崽子的資質,強過少女太多了,他牟家這一百年又爭取到一個踏入醒靈之地的資格,未來成就,說實話,很難得去估量,說不定踩着他腦袋就直奔大道去了。
總之,可惜是可惜了,但真收下,最終受益如何,他也不敢說,而從那九曲巷的泥坑子裏爬出來的人,總歸是習慣了下種後,就開始預測未來收成如何,少女的存在,變數太大了。
大到也許能走到一個他都不敢想的程度,但更多的可能是徒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數日不見,少女確實是長高了,如雨後的春筍,逐漸茁壯,又經他這場陽謀算計,儼然挺拔起來,那原本駑鈍的目光,幽幽然中,逐漸開了鋒,自然而然就凌厲了起來。
且——收放自如。
老人的打量,寧無心只扯了扯嘴角,而既已想好,也不必再打些彎彎繞繞的話茬,又一盞茶入肚,空空如也的腹中總算舒坦些,心中一些話,斟酌完畢,便開門見山,刻意調侃道:「傅老前輩,就這麼迫不及待想收晚輩入你傅氏門下?」
其實誰都知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場賭局罷了。
傅老頭忍不住嘆一口氣,讀了幾百年的書了,他這把老骨頭太是清楚,先賢那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言論有多麼精彩絕倫了。而一旦碰到兩者具備之人,沒辦法一掌拍死,對方又完全不被自己放出的利益所誘惑,那就只能是自認倒霉,打落牙往肚子裏咽了。
老人並不後悔這一番手腳,就算後悔,也是懊惱出手不夠徹底,沒有步步緊逼,在三日前就將其拿下,也就沒這麼多的苦惱了。
但事態既然已經到了而今的地步,除了自認倒霉,也只能儘快平息這場不知道何時會爆發的干戈,既然不能一巴掌拍蘇,老人到底不敢往死了得罪少女,畢竟,往後三萬乃至三十萬里路上,他承載他傅氏薪火的小孫女,還需要依靠這個「小女子」啊。
說實話,老人自重返小鎮後,憋憋屈屈好多年了,也不在乎這一次,只是突然就有些心疼自己收羅來的寶物了,生怕少女一個獅子大開口,要他條命,他才沒地哭去了。
老人卻沒想到,就在他準備出聲,應對以為少女要獅子大開口時,少女卻搖頭重重吐了一口氣,嗤笑着道:「跟你們這些老狐狸玩心眼,實在累得慌,我這個人很實在,也就不跟老前輩你來一場『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的戲碼了,我們就攤開了說吧,寧家老名宿的神魂,護送你傅家傳承薪火之人,再加上你這一番手腳,你打算如何了結了?」
十一二歲的少女,渾身詭異,說出這番話,便更加詭異三分了。
老人心中一嘆,老狐狸?誰不是呢?你罵誰呢?繼而就在老人打算琢磨,拿什麼東西去抵了這三件事之時,老人突然抄起綁在腰間的老煙杆,衝着少女笑了笑,「你倒是容老頭子好好想想,我傅家窮的緊,怎麼也得倒騰倒騰,當然,你也不必着急,真正的散財童子,倒是要送上門了。」
但模樣,別提多難看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笑的難看,還是旁的。
少女身上有四塊木牌這件事,老人是很清楚的,特赦令牌值錢的程度,其實不亞於一次醒靈之地的洗禮。當然了,也就是那麼隨便一說,畢竟前者只要出得起價,誰都能搞到。
只是啊。
這個價,很高,很離譜。
後者卻是有價無市。
每一百年才幾個名額?何其難得。有點底蘊的家族,都不會讓出去,而底蘊幾乎耗盡的家族,譬如九曲巷的霍氏,黃氏,連這個名額也爭取不到,便也只能退而求次了。
或者說,求一個其次的其次,也就是寧家少女了。
作為小鎮千載的主人,手握小鎮陣眼中樞之物,對於旁人而言,道法禁絕,可傅老頭,卻不在此列,只要不觸犯小鎮規矩,只要不惹得人神共怒,偶然出手幾次,並不是什麼大事。
自然,在旁的修士眼中,恐怖至極的小鎮,其實跟他後花園沒有太大差別。
從東九曲出發的黃家少年,被他看在眼中,是以,他方才有了那一番言論。
老人話至「散財童子」,寧無心就意會了這一番話,她並沒有回應什麼,她若離開,剩下的一塊牌子,自然要出手的,出手給誰,無非就兩個人選,一個眼前的老人,另一個便是黃俞安了。
是以,高大少年的到來,不過意料之中罷了,她當日丟給黃家少年牌子,等的就是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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