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是大秦的屬國,兆信自然是大秦的子民。」李兆信面帶微笑,應對妥帖。
趙明誠被噎得沒話說,眼裏更是熊熊怒火。
李兆信面若春風,沉靜自若,顯然是不打算出彩但也不打算再藏拙。
世人都道他是秦紹的人,那他就不能給秦紹丟臉。
「好你個——」趙明誠話沒說完,就被陳時拽住:「你看身後。」
趙明誠下意識回頭,也覺察到熱鬧的大廳安靜下來。
「這位,想必就是紹世子了。」秦維作為主人翁,親自迎了下來。
秦紹面帶微笑站在正廳中間,看着秦維眼前一亮。
他正穿着朱紅色世子朝服,頭戴和她相似的寶玉冠。大約是勤練弓馬的緣故,秦維膚色稍深,一雙平眉短粗深中搭在眼眶上不太愛動,幾乎能遮掩住大部分表情,顯得人也難以捉摸幾分,只是他笑聲開闊讓人戒心稍減。
其實秦紹知道,秦維此人並不是多麼工於心計,真正工於心計的,是他背後的那位衍聖公傳人,孔先生。
她在席間掃了一眼,雖然前世並沒有見過那位孔先生,但幕僚桌上能排得上號的那位白袍書生,大約就是了。
秦紹收回目光,拱手朝秦維賀喜。
廳上響起一派酒宴歡笑,趙明誠則被陳時拉着坐回原處。
他雖然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但到底出身世家,也不敢當面得罪一個有儲君資格的人,畢竟趙老侯爺那頓板子還疼着呢。
不過今日久不露面的秦紹和儲君新銳競爭者秦維聚在一塊,眾人都覺着要演一場好戲,哪成想兩位世子倒沒什麼興致,寒暄兩句,就各找各自看順眼的人去了。
秦紹坐到李兆信旁邊,秦維則樂呵呵地去找幾位年輕武將喝酒,還要當場切磋武藝。
那邊熱熱鬧鬧,秦紹也不去關注,只敬了李兆信一杯,道:「讓李兄受牽連了。」
「兄弟相稱,何來牽連。」李兆信仰頭飲盡。
秦紹知道他不太善於表達感情,便都在酒里,也仰頭欲飲卻被李兆信攔下。
「世子身體不適,還是不要飲酒的好。」李兆信又低聲勸道:「你已經為我涉足是非之中,不能再多喝了。」
他很清楚,秦紹今日本可以避開,但還是來了,多半是知道他在受邀之列,怕他受人臉色,這才特意趕來。
「其實你不必擔心我,我好歹也是一國世子,他們不敢拿我怎樣。」李兆信說,只是一些腌臢話,他不放在心上便是。
秦紹笑笑放下酒杯。
她卻不想讓李兆信受半點委屈:「你要是真能這般隨意,便不會來赴宴了。」
高麗世子的身份,既是李兆信的榮,也是他的辱。
「知我者,紹弟也。」李兆信苦笑着垂下眼,鬼使神差地竟緊抓住秦紹的手,似乎這才是他在異鄉中唯一的溫暖。
秦紹沒有抗拒,還反握住他輕輕拍了拍。
她的手並不大,掌心卻很熱,熱得燙人,放上去的瞬間,李兆信只覺得一股熱流順着手臂過遍全身。
他喉結上下滾動,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下意識收回手。
秦紹並沒覺得如何不妥,還主動夾了塊滷肉送到嘴裏:「嗯!這廚子手藝不錯!」她一臉驚喜。
想當初她身居尊位,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但每頓飯都是味同嚼蠟。
如今重生一次心境大變,就連味蕾都跟着打開,只覺得每一口都大有新鮮感。
李兆信被她勾着也夾了一片,點頭稱讚:「果然是宮裏的手藝,的確好味道,世子再嘗嘗這個。」他指着仙女捧盅的盤子,上面擺盤精美,肉丸子炸至金黃顆顆圓潤。
「方才嘗了一顆,內料豐富,口感分明。」
秦紹眼睛晶亮,主動咬了一口,肉汁鮮香,內陷竟有三層之多,秦紹品了品似乎是兩層不同香氣的肉糜裹着一顆口感勁道的鮮瑤柱,既有嚼勁又鬆軟適口:「好吃。」
說話間,筷子又伸向另一盤菜。
另一邊秦維已經跟小將們打成一片,行酒令三輪,喝趴下兩個,維世子本人更是一腳踩着凳子一手拎着酒罈子喝得歡天喜地。
想看熱鬧的人見狀,臉色怪異。
好好的一場撕逼大戰,兩位主角能不能走點心?
難道你們是來長安,就是為了吃吃喝喝?
陳時倒是瞧出兩分眼色,這紹世子今日擺明是為護着李兆信而來,至於維世子那邊恐怕也抱着敵不動
我不動的心思,不會先動手。
看來今日是沒什麼熱鬧可看的了。
他拿起筷子梭巡一圈,也夾了顆黃金丸子送到嘴裏:「嗯,確實不錯。」
「吃吃吃,遲早被那村夫活吃了!」趙明誠咒罵一句,起身便走,只說去如廁。
陳時倒沒跟着。
如廁也好,趙明誠性子太急腦子又沒人家轉得快,在廳上只會惹出麻煩。
吃了八分飽,秦紹便打算撤了。
既然秦維沒有主動招惹她的意思,她也樂得平靜。
畢竟都是初入長安,還有得是交鋒的機會。
秦紹向李兆信使了個眼色,兩人一道起身,派人跟喝得正酣的秦維招呼一聲,便往廳門走去。
秦維得到稟報立刻抬頭去望,秦紹已經走到廳門前。
他無所謂地聳肩,下意識往幕僚桌上的孔先生處看了一眼。
孔先生年過四十,但精於養生,面色紅潤,只留着一把灰白相間的小鬍子,摸了兩把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
秦維曉得,也就不去理會秦紹。
可就在此刻,一聲驚呼從廳門響起,碎瓷聲略顯尖銳,引得眾人望去。
「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小丫鬟帶着哭腔,連連叩頭。
秦維大步走來:「紹世子,您沒事吧?」
秦紹擺擺手,她見到小丫鬟倒向自己就避開了,唯有摔在地上的湯汁濺在她袍角幾滴,那丫鬟嚇傻了,還用髒兮兮的袖子要去給她擦。
她袍子一甩,避開了。
「來人!還不把她拖下去!」秦維也惱了。
秦紹都要走了,卻來這一場,不知道的還以他有意要給秦紹難看。
這不是給他找事嗎?
秦維臉色更加不善:「紹世子息怒,我這就命人將她買到教坊司去。」
秦紹噙笑:「世子做主便是。」
秦維笑容略有些尷尬。
不過他們天潢貴胄,草菅人命都使得,何況一個命都沒衣裳值錢的小丫鬟。
「有勞世子入內換件衣裳,稍後維親自敬酒賠罪。」秦維拱手相請。
李兆信微不可查地拉了拉秦紹衣角,暗自搖頭。
秦紹則面帶微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