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踢起棺材蓋子的聲音並不算大,棺蓋又在瞬間直立未倒,他才能偷襲得手。
可他一刀揮落之後,直立在我們身後的棺材蓋也隨之怦然落地,棺蓋砸中地面的巨響頓時驚起了跪服在地的水神。幾十雙顏色各異的眼睛同時看向祭壇之間,我和葉尋猶如置身於獸群當中,四面強敵環立、血眸閃動,致命的危機也在瞬間襲來。
台下的水神紛紛起身向祭壇逼近的同時,我和葉尋同時揚起了長刀,背靠一處,全神貫注地看向來敵。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水神竟然在靠近祭壇的地方停了下來,隔着幾層台階不住地怒吼,卻沒有誰敢跨越祭壇邊緣半步。
他們不敢上來?
對了,祭壇在上古時代極為神聖,除了巫師之外,就連部落之王也不能隨意登頂,只能在巫師的引導之下走到固定的位置上祭拜天神。
那些水神雖然急切地想要殺我們報仇,卻沒有任何一個敢跨越雷池,至少,我們現在還是安全的。
葉尋緊握着長刀道:「王歡,你看看祭壇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我也覺得祭壇有些古怪,可我卻看不懂祭壇地面上的符文。這時,從棺材下面湧出的水流已經溢滿了整個石棺,淡綠色的冷水從棺材邊緣漾漾而出,可是祭壇四周卻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
祭壇上肯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真正的答案可能是被壓在了石棺底下。可我和葉尋兩個根本不可能把石棺從沉下去的凹槽里起出來。
我正急得團團亂轉的時候,卻忽然聽見陳明玉的一個手下喊道:「王歡,把老大弄上去,你手裏有狐鈴,肯定能救出老大。」
不好!
我心裏微微一驚——那個人不是要救陳明玉,而是要殺他。水神雖然是怪物,卻能聽得懂人話,一旦他們知道陳明玉對我的重要性,肯定會抓住陳明玉逼我從台上走下去。
陳明玉現在不能死!
我還沒想到怎麼開口,那人就再次喊道:「王歡,老大在天亮之前還沒回去,你的那些同學就全都得被扔進湖裏餵魚。你不想那些同學活了嗎?」
我冷聲道:「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管別人死活?你省省心吧!」
那人一愣之後,乾脆轉頭向陳明玉喊道:「老大,你快跟王歡說你做了什麼安排!」
「你給我閉嘴!」陳明玉終於忍不住了,「你這頭畜生,我待你不薄……」
那人哭喊道:「老大,我是為了你好啊!」
那人話沒喊完,站在他身後的水神忽然抓住了對方的胳膊,猛地把他給舉了起來,往高台之下摔了過去。那人剛剛發出一聲慘叫,高台附近的水神立刻向對方撲咬而去。一聲聲皮肉、骨骼被尖牙利爪生生撕裂的聲音陰森傳來之間,那人很快就沒了聲音,滿身是血的水神再次抬頭看向了祭壇。
我低聲向葉尋說道:「你有多少弩箭,能射死所有水神嗎?」
「不能。」葉尋道,「我的弩箭還剩下不到十支……」
葉尋正在說話時,站在陳明玉背後的水神忽然怒吼一聲,把人給舉了起來,用一隻爪子抓着陳明玉的胳膊向我連連怒吼,它的意思大概是讓我下去,我不下去,它就要殺人。
我僅僅遲疑了一下,水神就抓着陳明玉的胳膊狠狠一擰,陳明玉的一隻手立刻被擰到了背後。他卻僅僅悶哼了一聲,緊緊咬着牙關不肯開口。
葉尋卻抽出臂弩往陳明玉身上指了過去,抓住陳明玉的水神隨之把對方擋在了自己身前,眼帶冷意地向我看了過來。
水神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它知道葉尋端起弩箭是一種試探,馬上就做出了反應。陳明玉的死活,它毫不在乎,即使沒有那人出賣,陳明玉也一樣要死。水神在乎的是能不能把我們從台子上逼下去。
我們雙方僵持之間,水神已經慢慢把手伸向了陳明玉肩頭,對準陳明玉的肩膀輕輕往下一捏,鋒利如刀的指甲就滲進了對方肩膀,刺眼的血跡瞬間染紅了對方的半條胳膊。水神眼中的冷意卻越來越盛,五根手指也在慢慢向陳明玉肩膀中寸寸刺進……
陳明玉忽然喊道:「把屍體扔棺材裏……」
我頓時反應了過來。陳明玉是唯一看見祭壇全貌的人,他當時讓手下拉棺材上祭壇必有原因。或許,聽他的,把屍體扔進棺材還有一線生機。
我剛要轉身之間,卻遲疑了一下。萬一陳明玉在騙我,該怎麼辦?「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並不適用於所有人,心性狠毒之輩往往會選擇拖人一塊兒下水,陳明玉恰好就是後者。
陳明玉看我不動,再次掙扎着喊道:「快點扔屍體……你的同學……」
陳明玉話沒說完,水神忽然猛一揚手,把陳明玉的一條胳膊生生扯落了下來。鮮血四濺的斷臂被水神拋向空中的一刻,陳明玉終於又喊出了三字:「在別墅!」
陳明玉的聲音還在山洞中迴蕩,人就已經昏了過去。
葉尋回頭道:「賭吧,大不了一死。」
葉尋說的沒錯,到了現在,我們只能去賭。我和葉尋不可能永遠站在祭壇上不動,我也不能去賭狐鈴能不能把我們兩個順利帶出岩洞。唯一能賭的就是眼前這口棺材。
我幾步趕到猿猴身邊,拖着它的屍體扔進了棺材。屍體還沒流盡的鮮血,瞬時間將棺材中的水流染得通紅,棺材也跟着往下沉落了兩寸。
我正盯着棺材裏的變化時,山洞四周卻傳來一聲雷鳴般的聲響,岩壁上的四道大門背後開始不斷轟鳴,聽上去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破門而出。
我和葉尋對視之間同時看見彼此眼中的駭然。我們兩個僅僅對視了幾秒之後,山洞中的轟鳴聲戛然而止,石棺也停在了距離台面一尺左右的地方不再下沉。
我幾步走到棺材旁邊,一下跳進了棺材。本來已經穩定的棺材在我的衝擊之下驀然下沉了半尺之深,四道大門背後的轟鳴聲再次驟然而起。等我轉頭看向石門之間,四道石門上同時炸開了蛛網似的細紋,昏黃的湖水也從石縫當中噴涌而出。
「不好!」
我下意識地喊出兩個字之後,四道石門忽然在水流的衝擊之下同時炸裂,大大小小的碎石被激流沖飛數米,形同炮彈般聲帶呼嘯地當空砸落。昏黃的湖水好似瀑布般帶着萬馬奔騰似的巨響瘋狂湧入岩洞當中,短短片刻之間,地面上就湧起了進尺高的積水。用不了多久,整座山洞就會變成一片汪洋,我們所在的祭壇也會被湖水淹沒,到了那時,這座岩洞就成了水神的天下,而我們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我快速從棺材裏跳了出來,可是岩洞上的石門已經被水沖碎,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止湖水灌注岩洞了。
葉尋連退了幾步之後,把扔給了我:「拿着保命。」
我正要拒絕,葉尋又加了一句:「我的功夫比你好,你別死在這兒。」
葉尋說完之後,不再看我一眼,而是拿出酒壺仰頭灌起了酒來。葉尋將酒飲盡才再次持刀面向台下重新站好,我也拎着長刀站在了葉尋背後。
從水流湧進山洞開始,所有水神全部陷入了寂靜當中,唯有那些俘虜在大聲驚叫。水神的沉默僅僅持續了片刻,一隻蛇形水神忽然低吼了起來,大批水神向俘虜蜂擁而去,爭先恐後地撕開了俘虜的身軀,將一塊塊血淋淋的屍體高舉過頂,跪在了齊腰深的水裏。
他們是在獻祭?
他們相信神明會從大門中出來?
我忍不住仰頭看向了水流狂涌的石門時,卻發現從洞口灌入的激流像是小了不少,幾秒鐘之後,我才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水流確實是在減弱,到了最後,竟然變成了細細的幾縷。
洞口被堵住了?
不對,是有東西要出來!
一道巨大的黑影已然從大門背後推進而來,赫然將石門堵死了大半,湖水就是在它們的阻擋之下忽然減弱。
再過片刻,一張覆蓋着魚鱗的鬼臉就從石門當中露出了形影。鬼臉之上兩顆森然外露的獠牙在火光中寒芒四溢之間,一雙像是人手似的魚鰭也從石門邊緣掙扎着伸了出來。
鬼面鮫!
石門背後進來的是鬼面鮫!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之間,所有水神一起高呼着跪拜在地,勉強控制着因為激動而不住顫慄的身形,拼命地把手中祭品舉向了頭頂。
鬼面鮫是它們的神明?
不對!
它們應該是沒見過真正的神明,否則,不會看不出鬼面鮫眼中溢出的凶光。鬼面鮫沒把它們當成子民,而是把它們當成了食物。
這個念頭從我腦中飛閃而過之間,鬼面鮫已經扳着石門邊緣奮力掙扎着從大門裏探出來半個身子,一尺一寸地將身軀擠進了岩洞。
同樣的事情在四道石門之後同時發生,沒過多久,四條鬼面鮫紛紛撲進岩洞的積水當中。被魚身濺起的水花瞬時間迸上了祭壇,我的心裏不由得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