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軍城裏,馬懷德與李惟賢、楊途、謝池、孟學究等人飲茶。把茶杯放下,馬懷德道:「自第一日被契丹偷襲,接下來的六七日,契丹人都沒有動靜。據探報,前天他們從滄州又派了大軍,現在城外有十數萬人,卻老實待在軍營。」
楊途道:「前幾日釣台寨出兵,搶了他們運到這裏的糧草。軍中無糧,怎麼敢打?想來是他們縮在軍營里,正在等軍糧呢。軍糧不來,是不敢戰的。」
李惟賢道:「若是如此,我們何不進攻他們?沒有軍糧,必然軍心渙散,正是好時機。」
馬懷德搖了搖頭:「不必了。帥司給我們的命令,就是守住乾寧軍。契丹十萬大軍不好相與,我們還是謹守得好。等他們再攻來攻上幾次,待其軍心低落的時候,再出兵才是上策。」
一時間議論紛紛。有的主張主動進攻,大多都主張謹守為上。
見眾人討論得熱烈,馬懷德對一邊不說話的孟學究道:「孟黨,你覺得該如何?」
孟學究叉手:「末將以為,契丹缺軍糧,只是我們的猜測。他們可能真地缺糧,也可能不缺,只是因為其他事情都安靜下來。我們現在八萬人,該做的,應該是整訓軍隊,儘快編組能戰之師。現在帥司官員依然不足,軍以下的師只是虛名,要做的事情還多得很。」
馬懷德點了點頭:「這是持重之言,甚有道理。趁着契丹人不進攻,是該好好整理部伍。這些日子各團選了官員來,帥司已初具規模。至於師嘛,現在着實沒有辦法,只能先如此了。每個師主都依靠自己團里官員,指揮戰事,其餘兩團聽候師主命令就是。」
說到這裏,馬懷德對李惟賢道:「李太尉帶來的九個團,也要依此編組。雖然軍官還是不足,師也要建起來,方便指揮。若是各團各自為戰,從前幾日的戰事看實在不行。三團為一個師,每師就大約有萬人之眾,契丹人進攻的話,都能自保。」
李惟賢道:「太尉說的有理。不過,我這裏更好一些,除了九個團,還有一萬餘人,是歸於我直接指揮的。太尉為一軍之帥,依理是該有自己軍隊的。諸如炮兵、騎兵、游騎等,都應該有人。像其他的軍裏面,歸於軍主的,一般都有數千人。」
馬懷德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可實在沒人,又能夠怎麼辦?河間府軍校只開了一年,培養的炮兵和騎兵都不足,只能到團一極。再向上,師和軍的直屬軍隊,實在沒人了。算了,現在先到團,把三團編為一師,等以後再補吧。現在軍隊集中於乾寧軍周圍,指揮方便,沒有直屬軍隊也沒什麼。」
李惟賢稱是。此次他調來乾寧軍城,帥司說得很明白,是歸於馬懷德指揮。馬懷德是西北宿將,戰場經驗豐害,李惟賢心服口服,並沒有什麼反對意見。
沉默一會,馬懷德又道:「對了,把屬下各團編為三師後,李太尉也駐在軍城裏。我們兩軍一起出人,把帥司建起來。縱然沒有自己的騎兵、炮兵,指揮體系還勉強可以。現在契丹有十萬大軍,必然不會再跟從前一樣,打法更複雜了。」
李惟賢叉手稱是:「一切聽憑太尉吩咐。」
馬懷德道:「那便就先如此。這幾日契丹不會出兵,我們就整訓各部。我與李太尉建帥司,各師主回去,帶着屬下一起,儘量建起順暢的指揮體系。」
幾位將領一起叉手稱是。
河間府,杜中宵與富弼、趙滋一起,查看將要運到河間府的火炮等物。
一一看過了,杜中宵道:「前些日子契丹突然進攻,馬懷德所部雖然被攻破兩座軍營,最後還是擋住了。不能說勝,終究是沒有大敗吧。前天,契丹向乾寧軍增兵,那裏現在有十萬大軍。而且,據乾寧軍報來的消息,契丹還派有重騎兵。不給他們補充些火炮,只怕會出事情。」
富弼道:「我們這裏有多餘的火炮,送些去倒不難。不過,契丹增兵之後,卻一直按兵不動,是個什麼道理?十萬餘人在乾寧軍城前,要吃要喝,不作戰他們在做什麼?」
趙滋道:「前些日子,釣台寨看到過去的契丹糧隊沒有兵馬保護,出去搶了一次。那些糧草正是要運到乾寧軍那裏去的。契丹人這麼老實,應該是缺軍糧。」
富弼想了想,道:「缺軍糧,他們想辦法去找糧就是。躲在軍營里幹什麼?」
杜中宵道:「這個時候,契丹人去哪裏找軍糧?整個河北路,除了大名府路的幾個軍州,其餘已經全部堅壁清野。不攻破城池,就沒有糧。馬懷德估計得應該不錯,契丹人應該就是缺糧了。而且缺糧之後毫無辦法,想搶攻不破乾寧軍城,後方在數百里外,就只能餓着肚子等了。」
富弼搖了搖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十幾萬大軍,就那麼在前線餓肚子,契丹人這麼慘嗎?
見富弼疑惑,杜中宵道:「不要覺得奇怪。河北路堅壁清野,契丹人又攻不破城,出現這種事情再平常不過。太尉,你想一想,若是十幾萬大軍,到了戈壁里,缺糧了怎麼辦?就只能忍着啊!」
富弼道:「河北路富饒之地,怎麼與戈壁相比?」
杜中宵笑道:「問題就在,契丹人沒有攻破城池的能力。糧食都在城池裏,攻不破城池,契丹人就沒有辦法。他們的軍糧,只能在後方千里迢迢運來。一旦糧道被斷,數十萬人,呵呵——」
富弼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多少年沒有奏效過的堅壁清野戰術,現在被用出來,倒讓大家忘了它的威力。先秦的時候,各國一受到進攻,就堅壁清野。很重要的原因,是那個時候的攻城技術不行,糧食被收到城裏後,進攻方就沒有辦法。宋軍有了火炮,小城契丹也很難攻破,堅壁清野就顯示出了巨大的威力。攻不破城池,就沒有糧食,就只能從後方運。
想通了這個道理,富弼道:「若如此說,我們斷了契丹糧道,那數十萬大軍,豈不不戰自潰?」
杜中宵點頭:「不錯。只要斷了他們的糧道,契丹人就待不下去了。不過,契丹人入境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現在幽州應該還有大量存糧。讓他們先待上些日子,把幽州的存糧都消耗光了,從後方運糧草的時候,再去斷他們糧道。那時,契丹人就無路可去了。」
為什麼要等?契丹人是氣洶洶而來,讓他們待上些日子,消耗其銳氣。另一個原因,就是進攻前契丹人在幽州是存了糧的。這些糧食不會太多,契丹人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一兩個月的時間,幽州的糧草耗完,契丹人就只能從後方運糧草來。千里運糧,十不存一,那時就動搖契丹國本了。
杜中宵手握數十萬大軍,一直在河間府等,就是為了等那個時刻。契丹前方軍心不穩,後方糧草不繼的時刻。那時大軍齊出,斷其糧道,把歸路掐斷,就很有可能全殲這支軍隊。用了這麼多心思,僅僅是把契丹人擊退,那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