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京師上空大風呼嘯,風沙漫天,街上的行人都沒剩幾個,紛紛躲在屋內,聽着遠處「通通通」的鼓聲,還有大批軍士在街道不斷上跑過的腳步聲。
甚至於,就連隨處可見的小商販都是迫不得己的收攤,各自嘴中嘟囔着甚麼鬼天氣,看樣子都是對不能賺銀子感到十分不滿。
「這皇帝也是,為嘛非得在今天御駕親征?」巷子內的泥瓦房之中,一個婦人坐在自家小木凳上,對着大桶搓洗自家男人和兩個孩子換下來的髒衣裳,嘴裏時刻不停的在說着什麼。
男子有泥瓦手藝,近期雖說不景氣,但時不時還是能從大戶身上接到些工作,再加上老實人勤快,常常外出砍柴賣給大戶貼補家用,也能勉強混個溫飽,實際上,這個年頭混成這樣的確也是不容易。
男子在這種天氣也是閒的發悶,什麼都幹不成,這會兒正躺在炕上裝睡。
聽到自家婆娘這話,他當即就想起凶名赫赫的廠衛,先緊張兮兮的看了一眼窗外,發現自家院子好端端的,什麼人都沒,這才放下心來,忽然又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你一個婦道人家,管這些做甚麼?」
男人打了個重重的哈欠,把臉埋在被子下面,有氣無力的說道:「皇帝要做什麼,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大官們都不是傻子,誓師又不是小事,平白的怎麼能說不干就不幹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幾年的風沙天氣屬實有點多了,莫非真如那些街頭道士所說,是不吉利的象徵?」男人忽然想起前一陣子在街頭鬼鬼祟祟的那些道士,配合窗外天氣一想,他們說的倒還不像是完全在胡咧咧。
「那些道士哪兒能真懂甚麼法術?」對此,婦人倒是見怪不怪,邊洗邊說道:「當家的,你忘了,去年的時候京城也曾出現過比這更大的風沙,可大明朝出沒出事?」
「嘿,你這婆娘。」男人下意識的一罵,緊接着也反應過來,若有所思道:「倒還真是這麼回事兒,說起來,去年的風沙那是真挺大,據說永昌號那邊的房檐都搞爛了。」
這老夫老妻正聊着,一男一女兩個小孩也在溫暖的炕上玩耍,這個時候,屋外的風沙聲卻慢慢平靜下來,馬蹄聲在門前經過,緊接着便傳進一道喊聲。
「屋內的百姓都聽着,皇帝登太廟祭祖,天佑大明,風沙已停,可以出來到城外觀看誓師大典了!」
「順天府、五城兵馬司上街巡查,都消停着點!」
「上面可是有話放下來,寧抓錯,不放過,若是再做甚麼鬼鬼祟祟之事被老子瞧見了,當心被扔到大獄裏去!」
這次的誓師大典,是內閣拿出的一整個章程。
戶部出銀、統計人數,工部則負責準備大典事宜,自昨日商議之後,各部院與差役們緊急動員,愣是在一夜的時間,準備好了整個誓師大典的相關事宜。
到今日早晨,禁軍與各部官員皆已準備完畢,欠缺的,就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隨行的軍將、勛戚,還有前來相送的朝廷官員。
今日崇禎皇帝起了個大早,在周皇后的服侍下穿戴好龍紋盔甲,提上天子寶劍,又去按照慣例和懿安皇后報了個平安,將後宮之事託付給懿安皇后和周皇后,這才上馬前往太廟。
崇禎皇帝沒走幾步,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卻陡然間變得又黃又黑,呼嘯的大風卷着無數砂礫到處亂吹,像極了歷史上北京城破時的場景。
崇禎皇帝知道這只是天氣變化,不然以為然,這時候的人多半還是有些迷信,護衛左右的廠衛和禁軍浩浩蕩蕩的隊伍才走到承天門,便是見到在外面匍匐着一批官員。
這些人即便不說,崇禎皇帝也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當下就沉下了臉。
李天經和湯若望帶着曆局和欽天監的官員打頭,見崇禎皇帝出來,李天經趕緊上前行禮說道:「陛下,天氣異樣,乃不祥之兆,必是先祖皇帝們以此為警,還望陛下取消此次誓師大典。」
「還望陛下取消此次誓師大典!」其餘的官員們紛紛上前,一齊匍匐在地,同聲喊道。
果不其然,這些腐儒還是搞這一套,崇禎皇帝道:「李天經,你主持曆局多年,朕是信你,才會把曆局交給你,可你都幹了些什麼事?」
「去年也有風霾天氣,也有人到處說什麼不祥之兆,可是大明呢,不還是好端端的到了現在?朕去年御駕親征,將士浴血奮戰,斬獲大捷,自然印證天命歸於大明。」
「朕的旨意昨日才出京,說今日舉行誓師大典,御駕親征馳援固關,而這才僅僅一天不到,朕就由於什麼所謂的天象而取消大典,這豈能是理由?將士們又會如何想朕?」
說着,崇禎皇帝冷哼一聲,看向另一側說道:「湯若望、南懷仁,你們二人該與李大人共同研究學問,而不是用所謂天象來掣肘於朕!」
「朕意已決,誓師大典如常進行,不必再勸!」
李天經等人被崇禎皇帝說的當頭一棒,當下也是不敢再說,畢竟這位皇帝對中西方文化交融的事一向都是非常支持,自己這次出來也是被眾人推搡的無奈之舉。
該說的話都說了,意思到位,可皇帝不肯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想到這裏,李天經回頭示意曆局的官員退下。
湯若望和南懷仁向來不會太過於參與朝廷政事,李天經身退,他們兩個外人自然不好再說,所以欽天監的人也都是跟着退下。
曆局和欽天監都不說話,其餘官員自然沒人敢當這個出頭鳥,都是面面相抵,讓開了隊伍經過的道路。
這個插曲之後,崇禎皇帝的隊伍總算來到太廟。
大祀殿周圍設日月星辰四壇,外圍設五嶽、五鎮、四海、四瀆、風雲雷雨、山川、太歲、天下神祇、歷代帝王等二十壇,此為大明洪武祖制。
自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後,仍然實行洪武制度,於大祀殿合祀天地,至嘉靖九年時,改為天地分祀,於大祀殿之南建圜丘。
每年冬至祭天(皇天上帝),以日、月、星、辰、雲、雨、風、雷從祀,以五嶽(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南嶽衡山、北嶽恆山、中嶽嵩山)、五鎮(東鎮沂山、南鎮會稽山、西鎮吳山、北鎮閶山、中鎮霍山)、四海(東海、西海、南海、北海)、四瀆(東瀆淮河、西瀆黃河、南瀆長江、北瀆濟水)、陵寢、諸山從祀,並以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配享。
崇禎皇帝在風沙中登頂,恭恭敬敬對着歷代先祖牌位鞠躬後,正色道:
「嗣天子謹昭告於大明之神:惟神、陽精之宗。列神之首。神光下照、四極無遺。功垂今昔。率土仰賴。茲當仲春、式遵古典、以玉帛牲醴之儀、恭祀於神。伏惟鑒歆、錫福黎庶。尚享。」
「嗣天子謹昭告於大明之神。惟神、鍾陰之精。配陽之德。繼明於夕。有生共賴。既惟五星列宿、咸司下土、各有攸分。眇予之資、仰承帝命、君此生民。茲者時維秋分、爰遵典禮、以玉帛牲醴之儀、用修常祭干神。惟神歆鑒。福我邦民。尚享。」
「孝玄弟嗣皇帝敢昭告於列廟皇祖考妣太皇太后:節序流邁、時維孟秋。氣序若流、時當孟夏。氣序雲邁、時維孟冬。謹以牲醴庶品、用薦時祫之禮。以申追慕之情。伏惟尚享」
「昔者奉天明命,相繼為君,代天理物,撫育黔黎,彝倫攸敘,井井繩繩。至今承之,生民多福,思不忘而報,特祀以春秋,惟帝兮英靈,來歆來格。尚享!」
「予惟後學之資,必賴先聖遺集,以為進修。茲於明日春秋開講學,伏惟默運神機,覺我後學,俾誠正之功不替,庶治平之至可臻,而聖道永有沾民之惠矣。特用奠告,惟聖師鑒焉。謹告!」
「惟王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刪述六經,垂憲萬世。謹以牲帛醴齊粢盛庶品,祇奉舊章,式陳明薦,以兗國復聖公、郕國宗聖公、沂國述聖公、鄒國亞聖公配。尚享!」
「惟神初興農事,乃種嘉榖,為民立命,萬世永賴。今將東作,親耕耤田,謹以牲醴庶品,用修常祀。尚享!」
「維神肇興農事,始種嘉穀,立斯民命,萬世攸賴。茲當東作之期,躬耕耤田,惟賴神慈,默施化理,俾年穀豐茂,率土皆同。以牲帛醴齊之儀,用申祭告之誠。尚享!」
崇禎皇帝說到這裏,周皇后上前繼續道:「維神肇興蠶織,衣我烝民,萬世永賴。時維季春,躬行採桑禮,仰冀默垂庇佑,相茲蠶事,率土大同。惟神之休,敬以牲帛醴齊之儀,用申祭告。尚享!」
皇后說完,文武百官上前,齊聲道:
「仰惟聖神,繼天立極,開物成務,壽世福民,尤重於醫。所以贊帝生德,立法配品,惠我天民,功其博矣。時惟仲春、冬,特修常祀,尚冀默施冥化,大着神功,深資妙劑,保和朕躬。期與一世之生民,咸蠲疾疚,躋於仁壽之域,以永上帝之恩,不亦丕顯矣哉。以勾芒氏之神、祝融氏之神、風后力牧氏之神配。尚享!」
群臣話音剛落,周圍早就立好的大漢將軍立即揮動手中旗纛,崇禎皇帝繼而又道:
「六纛大將,五方旗神,主宰戰船正神,金鼓角銃炮之神,弓弩飛鎗飛石之神,陣前陣後神祇五昌等眾,維神欽天命而無私,助揚威武,有功國家。茲當仲秋,謹遵常典,特以牲醴,遣官致祭,神其鑒之。尚享!」
最後,崇禎皇帝與周皇后一同上前,齊聲說道:「維神贍養護衛,各着厥功。茲當歲暮,特以牲醴報祭,神其鑒知。尚享!」
話音剛落,風沙即停,天朗氣清,文武百官為之動容。
第二百七十七章:祭祖 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