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的胡星宇從周安店裏出來的時候,神情比進店的時候更複雜了。
一道魚咬羊、一道無錫醬排骨和一道椒鹽羊蹄,令他意識到同樣一間店面,人家生意紅火,自己卻把店開倒掉的原因所在。
魚咬羊剛上桌的時候,他有點想發火,以為這道菜就像是某些無良飯店推出的絕代雙驕(青椒炒紅椒)、小二黑結婚(兩顆醬油滷蛋)一樣,完全是在名字上耍花腔。
髒話到了嘴邊,被他咽回去,因為他想到自己跟周安也算認識,轉讓這店面的時候,也算愉快,人家今天剛開業,多少該給點面子。
但當時他心裏不爽是肯定的。
可當他失望地夾一塊魚肉入嘴的時候,那鮮美異常的滋味,令他表情定格。
只是一道紅燒鱖魚而已,怎麼這麼鮮呢?怎麼好像有羊肉的鮮味?
當時他想了又想,覺得可能這道菜是用羊肉湯燒的,用羊肉湯燒魚,倒是有點創意!羊肉湯燒進魚肉里,倒也勉強能算魚咬羊……
他當時心情好了一點,當他無意中從魚腹中吃到羊肉末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開了眼界,魚還能這麼燒?
不過這樣一來,這魚咬羊的名字倒是更貼切了。
之後的無錫醬排骨和椒鹽羊蹄,胡星宇吃着吃着,就沒心思拿自己的廚藝來比了,差距太大,他不想繼續找虐。
還是單純享受美食更嗨皮。
可,歡愉總是短暫的,吃完那幾道美食,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外面尚帶着幾分暑氣的小風一吹,沮喪和失落就又佔據他的心。
他愛這裏的美食,但以後估計不會再來了。
這裏的生意越好,他心裏就越不是滋味。
……
周安一直在後廚忙碌,並不知道胡星宇曾經來過,更不可能知道胡星宇曾想發火。
他就像回到重生前,在廚房忙碌的狀態,不同的是,現在更忙,身後連個打下手的學徒工都沒有。
有些需要上漿、掛糊或者拍粉的菜,他都得親自動手。
甚至一道菜出鍋後,需要擺盤,也得他自己來。
雖然忙碌,但心裏卻高興。
他已經決定,這樣紅火的生意,如果能一直持續到9月日以後,他就再招一個炒菜師父,幫忙炒一些小炒、蔬菜,以及炒飯和麵條什麼的。
還得抓緊時間找一個打荷的學徒工,就算後面生意不能一直這麼紅火,他也決定儘快找一個學徒工。
掌勺的時候,沒人打下手,實在是太痛苦了,出菜的效率也大受影響。
周安這一忙,就忙到晚上九點半以後。
時間過了九點半,他身後的工作枱上終於空了,小江那裏也沒有菜再需要配,今晚的高峰期應該是過了。
舀一小勺辣椒醬倒在剛剛炸好的一份臭豆腐上,周安示意剛剛閒下來的周劍端去前廳,然後隨手解下腰間的圍裙,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一邊離開灶邊,一邊掏出香煙,對大羅和小江笑笑,「沒想到今天剛開業,生意就這麼好,兩位師傅辛苦了!」
一邊說着客氣話,一邊給大羅和小江打煙。
大羅和小江,同樣都忙得一身臭汗。
這小廚房裏當然沒有空調,一般的空調也沒辦法把如此高溫的廚房溫度降下來。
「忙點好啊!忙一點,我和小江就不用擔心在這裏做不久,又要找工作了!」
大羅笑吟吟地接過香煙,話說的很好聽。
小江則靦腆地笑着,接過香煙的時候,低聲說了句:「謝謝老闆!」
「叫我安子吧!別那麼客氣!」
見過小江的配菜能力,周安對他也客氣不少。
前幾天小江來應聘的時候,他雖然讓他試過刀工,但試刀工其實試不出太多東西,一個案板師父真正的配菜能力,還得看實戰。
有些師父刀工不錯,但配菜的速度不行,別人忙得熱火朝天,他依然老牛拖破車似的,不慌不忙,還有的師父,刀工也不錯,切菜速度也還行,但就是腦子不靈光,明明他也忙的要死,但他配菜的速度就是跟不上掌勺師父燒菜的速度,需要掌勺師傅站在灶台那裏等他把菜配好。
何故?
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就是配菜的時候,分配不好先配哪道菜、後配哪道菜。
這一點上,周安今天已經發現小江這方面的意識不錯。
知道先把容易配的,卻不容易燒的菜先給他配好,比如無錫醬排骨,比如魚咬羊等等,這些大菜,他配起來簡單,拿過來就行,但周安一時半會兒燒不好。
像青椒土豆絲這些配起來費時,燒起來卻很快的菜,小江就放在最後配,那時候,周安身後已經有不少配好的菜等着燒,小江那邊就有大把的時間,不慌不忙地切土豆絲、青椒絲。
看到這裏,有人可能會說:這還不簡單嗎?哪個配菜師父不會這麼做?很難嗎?
別說,周安做廚師那麼多年,還真遇見過不少在這方面把握不好的配菜師父。
尤其是進一個新店,面對一張陌生菜單的時候。
要知道,周安新店菜單上的菜,可都是周安一手安排的。
每一道菜,他自己都很熟,但初來乍到的小江卻未必都熟悉,即便他跟小江仔細說過一遍,但能記住多少,那就不好說了。
對菜單陌生,還能掌握好配每道菜的先後順序,周安清楚其中的難度。
因此,對小江今晚幾個小時的表現,他很滿意。
「老闆,我們出去透透氣吧?這裏太悶了!」
大羅點燃香煙的時候,笑着提議。
「好,走!出去透透氣!」
周安從善如流,之前他肚子很餓,但現在反而不餓了,因為已經餓過頭,此時此刻,難得能閒下來,他也很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小江話不多,帶着一抹微笑跟在他們身後。
只有負責洗菜、洗碗的黎阿姨走不開,還得繼續在水台那邊洗碗,水台兩個水池之中,早已堆滿客人吃剩的杯盤碗筷。
今晚她也累得不輕,別的不說,單單是做魚咬羊的鱖魚,她就獨自殺了十幾條,手指都被鱖魚身上的鰭劃出一道小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