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黑暗,無止境的黑暗,所有光源都被吞沒了,放眼望去儘是那如液體般涌動的暗流,事物在這暗流中逐漸模糊,仿佛已與這黑暗交融一體,空間就此失去概念,只餘下鍾離與那黑暗之影遙遙相對。
黑暗中的暗影,這聽來或許有些矛盾,但實際則不然,因為這黑暗之影的性質,要遠遠超出周遭的暗流,即便是同一種顏色,也能分出強烈的層次感,看來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鮮明。
她,或者說祂,就站在那裏,站在鍾離的面前,周身的暗流不斷凝縮,原先高逾百丈的黑暗之影,如今已與常人無異,但身上的威壓卻更為濃重,凝若實質一般,不說身在現場的鐘離,就是直播間內遠隔萬里的觀眾,都有一種幾欲崩潰的感受。
片刻之後,時空之心的力量作用,這屬於神皇的威壓,方才被逐漸隔絕,直播間內的眾人得到解放,但身軀卻還是癱軟無力,半點都動彈不得,只能夠滿懷驚恐與畏懼的繼續觀看這一場直播。
喧鬧不已的直播間陡然靜寂,恐懼與恐慌的氣息不斷蔓延,鍾離卻依舊沉默,放任那局勢發展,直至……
「嗬!」
一聲低吟,透出無盡的蒼涼與滄桑,又有一種言語難以形容的生機與朝氣,恍若沉寂了千萬年的朽木,終於復甦新生一般,既帶着歲月與死亡的沉重,又透着輪迴與新生的喜悅。
隨着這一聲低吟,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陡然閃耀起了光芒,屬於黑暗的光芒,在這光芒的閃耀下,那原本只能望見一個輪廓的黑暗之影,迅速清晰起來,轉眼,就顯露出了一張完美的容顏。
伊諾?
是也不是!
如今出現在鍾離面前的人,已不再是之前那如瓷娃娃一般精緻可愛的小女孩了,女孩的青澀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動人的女子風韻,即便眉宇之間還有幾分相似,予人的感受也截然不同。
黑暗,在她的身上緩緩褪去,如破繭成蝶一般,逐漸展露出那傲人的身姿曲線,銀色的長髮在虛空中飄舞,十二對黑暗光翼自從身後展開,更有耀眼的輝華凝結,顯化出一輪月冕冠落而下,那一雙緊閉的眼眸隨之開啟,起初還透着幾許迷茫,但轉眼就被冷漠的神聖與威嚴取代。
這冷漠的眼神與伊諾很是相似,但又有幾分不同,伊諾冷漠,是因為伊諾一直在壓制自己的情感,避免體內黑暗精靈的血脈受到刺激甦醒,並非本質,而她的冷漠,卻徹徹底底的捨棄了情感,真正的漠視!
那冰冷漠然的目光垂落到了鍾離身上,以神聖威嚴的姿態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沉重的壓迫感隨之撲面而來,鍾離沒有言語,但那按劍之手卻是一沉,劍勢沖霄而起,方才將那沉重的壓力抵消。
「人類……」
劍勢沖霄,正法如雷,終是讓她那冰冷無感的眼神出現了幾許波動,注視着鍾離,片刻之後,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感受不到絲毫笑意的笑容,說道:「我知道你,在她的記憶里,很有意思!」
「是麼?」
鍾離神色不變,淡聲道:「那你應該也清楚,我答應過她什麼。」
「呵!」
女子一笑,俯視着鍾離問道:「你認為你做得到麼?」
輕聲一問,強者的自傲與自信顯露無遺,然而,鍾離神情卻還是不見半點波動,淡聲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那就試試吧!」
聽此,女子也是乾脆,說道:「正好我也想看看這個世界的力量恢復到了什麼程度!」
話語間,女子手中再見黑暗之光閃耀,一柄巨鐮凝現而出,通體漆黑,幽光森然,唯有刃鋒銀白,如同一輪彎月,清冷之中透着幾許死亡的肅殺。
雖然伊諾失去了汐海之靈,但女子的身上並非毫無防護,一道幽光閃耀,神紋加持的武裝,取代了汐海之靈原本的位置,只是不同於原本那承載海洋浩瀚的汐海之靈,這一套神器武裝並不以戰甲的形態出現,而是偏向於衣袍,暗流聚散,虛凝不定。
神器武裝,不僅是一套裝備,更是精靈血脈與力量的傳承,每一套神器武裝,都蘊含一道或多道自然法則,精靈能夠以自身特殊的血脈,驅動自然法則,駕馭神器武裝,爆發出驚人無比的威力。
自然法則不同,神器武裝的效果與作用也各不相同,就以汐海之靈為例,汐海之靈是海洋偉力的具象,蘊含水,地,力三大法則,因此恢復,防禦,攻擊能力都十分強大,乃是神皇級別的至高神器。
相比汐海之靈,女子身上這套神器武裝也不遜色,是黑暗偉力的具象,名為「永夜皇權」,蘊含黑暗,死亡,殺戮三大法則,攻擊效果極其恐怖,甚至能夠對同等境界的神皇造成嚴重的殺傷效果。
好在,這神器武裝,和其他神器聖兵一樣,都有一個繞不過去的缺陷,那就是對使用者實力的要求,如果實力不足,那不僅發揮不出神器武裝相應的威力,還有受力不住,反噬自身的可能。
現如今,這名女子的實力如何?
鍾離也不敢斷言,只能推論個大概,她前身是上古九大精靈神皇之一,毋庸置疑的天道強者,後來雖然投向異界,遭到世界天道的鎮壓,形神俱滅,但神皇不死,世界天道也不能將其完全抹殺,只能盡力將她的權柄抹除,避免她借黑暗之力重生。
而她也早料到有此一劫,所以提前佈局,創造黑暗精靈,並在異界邪神的幫助下延續至今,最終藉助黑暗精靈的血脈之力與伊諾這一具「載體」重生。
所以,目前決定她實力的因素,總共就三個,一,黑暗精靈血脈中留存的黑暗之力,二,伊諾這具「載體」自身的力量,三:她力量權柄的取回。
第一不需要考慮,黑暗精靈雖然在異界邪神的幫助下延續到了今日,但體內的血脈力量也稀薄到了極點,最強的夜王也不過初入天階罷了,即便所有黑暗精靈血祭自身,聚集的黑暗力量也不可能突破天階的限度。
第二也差不多,伊諾的年紀太小,又一直刻意壓制體內的黑暗精靈血脈,修行進度本就不快,平日裏全靠汐海之靈應對問題,現在從外表上雖然成長了不少,但真正的實力恐怕還是與原來沒有多大差別。
唯一需要考慮,就是第三點,神皇不死,為何不死,因為這一境界的存在,早已化身大道,只要這「道」還存在,祂們就能夠積蓄力量獲得重生,而這道又是世界構成的根本,除非世界崩潰,否則,大道不滅,神皇不死,連世界天道都不能夠將祂們真正意義上的抹除。
相比起來,證道境界與合道境界的神祗神王就要遜色許多,雖然他們同樣能夠化身大道,但因為程度不及天道的緣故,還是有被徹底抹除的可能,只不過要付出一定代價,壯士斷腕罷了。
神皇不死,天道不滅,此等境界的強者,一旦重生,就能直接從天地中汲取力量,收回自身原有的權柄,就以這黑暗神皇為例,如果沒有鍾離阻礙,她很快就能收回如今地球世界的黑暗力量,屆時,她最起碼也會有證道神祇的修為,甚至更進一步恢復,合道神王都有幾分希望。
最為可怕的是,世界天道不能阻止她取回力量,因為這世界天道不同於個人,它根本沒有自我的意識與概念,只會依照規則運行,而神皇作為這個世界的一方大道化身,在天道體系內的權限極高,如果她要取回自身的力量與權柄,天道也不能阻止,起碼不能直接阻止。
所以,五雷轟頂什麼的,是不要指望了,想要阻止她取回力量,只能像當年一樣,人為干預!
沒有錯,人為干預,當年直接鎮殺這黑暗神皇的主力,並非是這個世界的「天道」,而是精靈的天道,其餘八名天道境界的神皇,是祂們聯手鎮殺了黑暗,並將她的力量分割,封存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由世界天道鎮壓,現如今,應該還分散在諸天外界之中。
唯一的例外,就是這永夜皇權,當初她拼盡一切力量,送走了這套神器武裝與部分黑暗精靈,為的就是今日的重生。
現如今,那八位精靈神皇不知所蹤,僅憑自己,鍾離能夠擋得住這位重生歸來的黑暗神皇麼?
鍾離也不知道,他所能夠做的,就是在自己的極限之內,最大努力的爭取希望。
現如今,他的極限,是天階,天道神皇非同小可,即便只有天階的修為,也有可能對聖階造成威脅,天人之隔,於他們而言,並不難跨越,所以,鍾離的極限是天階,一旦這位黑暗神皇的力量恢復到天階,那他就會失去對於局面的掌控,屆時,留給他的只有一個選擇……
「這是皇權之鐮,死亡皇權!」
永夜皇權在手,似憶起了那久遠的過往,黑暗神皇目光幽幽,不知是向鍾離講解,還是自我闡述的說道:「死亡,並不是我的權柄領域,但這個世界的限制,讓我們不得不往別的領域發展,所以我剝奪了死亡的一部分,死亡也剝奪了我的一部分。」
說着,她抬起了頭,注視着那被黑暗籠罩的天穹,喃喃說道:「也許,這個世界消亡之後,我可以尋找到黑暗的真諦與永恆!」
說罷,她又望向了鍾離,微微一笑,說道:「在此之前,我得掃清阻礙,來,拿出你所有的實力來挑戰我,我要看看這個世界的力量究竟恢復到了什麼程度……」
「錯了!」
自信的話語,卻被一聲冷語打斷,只見鍾離按劍而立,向着黑暗神皇,說道:「是你——拿出所有的實力來挑戰我!」
「嗯!」
黑暗神皇眼神一凝,隨即輕笑:「這份姿態,你讓我回想起了一個人,只不過,你有他的實力麼?」
聽此,鍾離亦是一笑,道:「不妨試試!」
「好!」
鍾離如此說,黑暗神皇也是乾脆,皇權之鐮旋斬而出,如新月一般的鐮刃在黑暗中劃開一道寒芒,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卻蘊含着恐怖的力量,死亡的軌跡展開,眾人還未回神,便聽到了一聲……
「砰!」
鏗鏘巨響,星火爆散,鍾離立身原地,不動如山,唯有一口重劍橫身於前,擋住了那死亡降臨的一擊。
「嗯!」
再看黑暗,也是立身不動,好像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斬,並非來自她手似的,笑道:「還未成型的秩序之劍,至多只能承受死亡皇權三次攻擊,如果這就是你的全部實力,那我只能說——你太讓人失望了!」
鍾離沒有言語,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眸,隨即……
「嗡!」
一聲鳴動,微不可聞,但卻讓黑暗蹙起了眉,神,雖然不一定非要拋卻情感,但個性的淡漠卻是在所難免的,漫長的歲月,永恆的生命,讓祂們失去了太多太多,黑暗更是如此,以祂的身份,怎會將鍾離看在眼中,方才一番對話,不過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罷了,畢竟,祂才剛剛重生,需要時間取回力量。
現在,祂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已經被祂勾通,這無邊無際的暗流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是黑暗的法則領域,大道核心,祂將會在這黑暗中源源不斷的恢復力量,直至這個世界的上限。
既是領域,那自然受到領域之主的支配與主宰,所以,在這片黑暗中,所有事物都模糊了,甚至連空間都失去了概念,除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之外,再沒有其他存在。
可方才那一聲鳴動……
「嗡!」
驚疑間,方才一瞬而過的鳴動之聲再度響起,但這一次卻是鋪天蓋地,浩浩蕩蕩,千劍錚,萬劍鳴,鏗鏘之聲,如潮如浪,自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外滾滾而來。
「這……!」
黑暗面色一變,隨後想也不想,皇權之鐮急斬而出,在黑暗的掩護下,展開死亡的軌跡,將鍾離籠罩在內,欲要絕命一擊。
然而……
「昂!」
一聲龍吟,驚嘯而起,竟是一頭赤龍騰現,盤繞在鍾離周身,濃烈的血氣翻騰,生生震開了死亡皇權的一擊。
「該死!」
見此一幕,縱是神皇之尊,黑暗的臉色也不由陰沉了下來,冷冷掃了鍾離一眼,隨即展開光翼向後飛退,轉眼,便在消沒在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然而……
「吟!」
萬劍爭鳴,滾滾如潮,無邊無際的黑暗領域,陡然被一片洶湧的血色劍光撕碎,赤血神兵浩蕩而來,在虛空之中縱橫交錯,織成一張血色的劍網,將這黑暗領域分割,方才消失的黑暗,亦被逼出了身形。
「該死!」
望着面前浩浩蕩蕩的赤血劍流,再感受體內陡然斷了來源的黑暗之力,黑暗神皇面色一沉,皇權之鐮再度斬出,欲要在這交織封鎖的劍流之中,斬出一條道路。
不想……
「轟!」
一聲巨響,自身後轟然而起,千萬雷龍驚走而出,貫入大地,沖入蒼穹,與那虛空中的浩蕩劍流接連一體,原本赤色的劍流,立時化作了風雷漩渦,威力何止倍增,黑暗傾力一擊,生路未開,反受那風暴一擊,身軀震盪翻回,握鐮之手更是震顫不止。
「世界之力……!」
神皇之尊,何曾有狼狽逃竄之時,如今不僅逃了,還逃不掉,其盛怒可想而知,黑暗怒然回身,注視着鍾離,厲聲道:「人類,你今天要它付出一分,未來它要你千百倍償還,這代價你想過麼!」
「因果輪迴,自有道理!」
鍾離望了她一眼,手中正法化作一道雷光,沒入體內不見,隨後再道:「現在,我就是這劍陣陣眼,你有百招的時間,百招之後,我會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