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邑縣境內,渦水上游,十多名以棉布遮面,只漏出一雙眼睛的士卒,架着小船在河面上穿梭,將從上游漂下來的浮屍打撈起來拖上岸邊。
這些屍體早已腐爛,惡臭熏天,陸陸續續的從上游飄下來,是瘟疫的主要來源,高二哥命人在上游攔截,以免屍體順着水流進入鹿邑縣。
這時高二哥同樣以棉布遮面,同幾人站在遠處,看着士卒將打撈起來的屍體,直接拖上岸邊焚燒,毀掉這些疫病的源頭。
這次瘟疫席捲河南,罪魁禍首就是李自成水淹汴梁,殘殺生靈近百萬,死屍在水中腐爛,無人收拾善後,引發大範圍的瘟疫。
現在黃河決口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上游依然不時有屍體漂流下來。這些屍體早已腐爛,被水泡得又白又脹,上面爬滿了屍蛆,蒼蠅嗡嗡的前來生養。
這些東西泡在河水裏,整條河都被污染,高義歡近看過一回,胃裏一陣翻騰,膽水都差點嘔吐出來。
現在他站在遠處看着士卒焚燒屍體,然後扭頭對旁邊一名穿着道服的中年男子說道,「這次能夠控制鹿邑的疫情,吳先生功不可沒啊!」
這個吳先生是高義歡在災民中發現的一個人才,名叫吳有性,字又可,是個遊方郎中,他寫的《溫疫論》一書,大膽提出「癘氣」致病之學說,在世界醫傳染病學史上也是一個偉大的創舉,因此贏得後人的廣泛尊重。
吳有性道士打扮,人很清瘦,他捋了捋鬍子,感嘆道,「崇禎元年以來,幾乎年年都有疫病,老先生們都用治療傷寒的法子治疫,但是卻不見效果。我主張用新法治疫,卻又沒什麼人信任在下。今將軍能用我,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能一試心中想法,出一點微薄之力。這是將軍敢於用人,我不敢居什麼功勞。」
這次瘟疫來勢洶洶,高義歡任用吳有性治疫,對感染者視輕重隔離在不同之處,又命人四處打井,不飲用渦河水,並從南方購買大批藥材,終於使得鹿邑的疫情被控制,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吳有性說着,向高義歡拱手抱拳道,「再者,將軍對於疫病的見解,令在下十分佩服,許多建議和法子都是將軍所提,我只是幫着將軍去執行,不能算有什麼大功。」
吳有性稱讚高二哥能用人,高二哥聞語老臉一紅,他這是開了天眼,知道有吳有性這麼個人,他才敢用,要是老哥換個名字,高二哥敢不敢用,那還真不好說了。
高二哥笑了下,「這次大疫,太康、扶溝等地十室九空,整村死絕者都不在少數,而我鹿邑卻能在大疫中獨存,不管怎麼說,吳先生的功勞都跑不掉。我已經準備花點銀子,在鹿邑給吳先生辦個醫館,請先生座堂,給鹿邑百姓治病。」
吳有性是個走街串巷的遊方郎中,閒雲野鶴慣了,忽然間要去坐堂,就在鹿邑安定下來,卻有些不太習慣。
「這個~」他聽了二哥的話,眉頭微皺,有些遲疑。
中醫是一門經驗學科,培養一個人成為郎中,需要很多年,而就算成了郎中,還未必有多少本事。這種經驗學科,對郎中自身要求很高,一般人未必能夠達到,高義歡好不容易逮住一個有些本事的,自然是不會放過。
「讀書人齊家治國平天下,武人馬革裹屍,守護一方安寧,醫者仁心,大功無利,懸壺濟世。」高義歡看着吳有性,沉聲道:「如今天下亂局已起,我以為凡是能者都該擔起一份責任。先生一身本事,若是走街串巷,一日不過救一二人,不如留在鹿邑,設醫館,像儒者一樣講講醫學,使得更多人學會醫術。聖人言,學而不用即為廢,先生一身本事,若是不能用,不能流傳下去,那多可惜。」
「像大儒一樣設道場說醫道?」吳有性微微一愣,遂即搖了搖頭,「將軍,這恐怕辦不到吧。就算我願意講,估計也沒人來,還要被人謾罵,畢竟這個科舉又不考,只能算旁門左道~」
吳有性這話到是一針見血,高義歡卻道:「這個沒關係,弟子和學生,我給你找嘛。眼下大疫四起,我這裏正好缺少郎中,我幫吳先生找些弟子來,不過我希望先生不能藏私,必須傾囊相授畢生所學,畢竟只有更多的人懂了吳先生的醫術,才能救更多的人。」
「這個~」吳有性一陣猶豫,他心裏已經有些心動,走街串巷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他也希望能有一個自己的醫館,能穩定下來,「那在下就聽從將軍安排~」
「好,我稍後就讓人在城中選個地方,給先生蓋個醫館。」高義歡聞語,心裏立時一喜,仿佛又解決了一件大事。
這時,遠處一人卻騎着一匹騾子過來,他到了高義歡身後,翻身下來,走近了些大聲稟報道:「二哥,趙將軍那邊有人過來傳令,大憲哥領他去了縣衙,讓我過來喚二哥回城。」
高義歡聽了微微皺眉,轉過身來,見是趙柱子,於是問道:「知道是什麼事嗎?」
「好像是要調我們去打官軍。」趙柱子摸着腦袋道。
前幾天,高義歡收到高義成傳回來的消息,說是李自成那個廢物,在郟縣被孫傳庭打得丟盔卸甲,現在趙應元忽然來調兵,看來是李自成要集中力量,同孫傳庭死磕了。
高義歡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揮手道:「走,咱們回城。」
當下高義歡留下吳有性和十多名士卒,繼續清理屍體,他則領着其他人回鹿邑縣城。
高二哥翻身上了他從亳州得到的那匹黃毛戰馬,其他人則騎着騾子,沿着渦水往南走。
一路上,兩岸的田地都有分配來的流民耕種,大批百姓正在田間勞作,準備播種冬小麥。
高二哥繼續往南走,快要靠近縣城時,渦河沿岸又出現十多個冒着黑煙的土窯,正在燒制窯磚。
渦河兩邊的空地上,不時便出現壘成一條條的磚胚,許多青壯都在窯場工作。
這窯廠能開張,主要是劉黑子找到了石炭礦,並派人開採出來,將石炭送到了鹿邑。
本來高二哥是準備給劉黑子一點錢糧,然後將石炭礦包下來,自己開採,不過劉黑子精明的很,硬是沒同意,一定要自己來。
開始的時候,劉黑子就把石炭的價格定的很高,同二哥一陣扯皮,價格始終沒有談攏。
高二哥想燒磚,圖的是土磚便宜方便,可是石炭價格如果太貴,二哥自然不可能用來燒磚,那樣不太划算。
眼看着燒磚的事情要黃,這時瘟疫到來,劉黑子損失慘重,卻使得這件事發生了變化。劉黑子見鹿邑治疫做得很好,高二哥派了兩個有經驗的郎中幫他治疫,才把石炭的價格壓下來。
有了石炭之後,再加上一些木柴、窯廠便開始運作起來,高二哥採用輪窯生產紅磚,而不是中國自古使用的青磚青瓦,目前已經出了幾窯磚。
青磚燒制工藝比較複雜,住在青磚屋內,有冬暖夏涼的效果,紅磚就比較粗糙,沒那麼多講究。
高二哥想要把鹿邑建成棱堡,當下急需磚瓦,那麼生產效率高的紅磚,就是最佳的選擇。
輪窯和燒制青磚的磚窯不同,可以連續作業,產量大得多,一窯能產出幾萬塊紅磚,可以供應街道、軍營、城牆的建築需求。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鹿邑境內已經有紅磚建築的屋舍拔地而起,城牆也開始準備重建。
為了方便運輸,這些磚窯離鹿邑城並不遠,高二哥一行人穿過忙碌的窯廠,不多時就回到了鹿邑縣。
縣城內,千餘新卒正火熱的操練,城中商鋪林立,每天都有商隊從亳州方向過來,帶來大批的物資,使得不少人來此交易,尋找工作,城內熙熙攘攘,鹿邑縣一派蒸蒸日上的火熱景象。
鹿邑縣疫情控制的好,物資又相對充沛,有個江湖術士蔣逸文便稱鹿邑是老子故里,得上天庇佑,引得不少人遷來鹿邑,高二哥正值用人之際,便一概照單全收~
第78章治疫燒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