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十七年,對於大清國來說,並不是什麼好年份,儘管這一切,布哈拉汗國差不多已經平定的,可還不等大清國朝廷為自己的武功歡呼,歡呼着大清國已經徹底控制了西域。那邊,哈密、星星峽先後陷落的消息,就讓朝野上下,又一次直接感受到了來自大明的壓力。
惡夢,再一次降臨了。
面對咄咄逼人的明軍,圖海、王化行兩人只能選擇主動撤退,用空間換取時間。幸虧明軍在哈密停住了腳,讓大清國有了喘息之機。就在朝野討論着應該如何應對明國的進犯,身為皇帝的玄燁頭痛不已的時候。
太皇太后卻突然得了重病。太皇太后老佛爺,在幾十年裏,輔佐太宗皇帝又親把兒子順治、孫子玄燁扶上皇位,他們又都是幼年登基。從順治入關定鼎,再到丟掉江山後,逃至西安時,朝廷威望盡失時,玄燁在風雨飄搖中繼承大統,太皇太后不知操了多少心,頂住了多少險風惡浪!
也正因如此,玄燁對太皇太后感情那是難以形容的。所以當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傳出之時,原本正於城外視察軍事佈防的玄燁,立即拋開一切,馬不停蹄地趕回了盛京。進了皇宮後,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更換,便直往太皇太后的寢宮慈寧宮奔去。
進了宮,已經年近三十的玄燁一頭就撲在太皇太后病榻之前,顫聲說道。
「老佛爺,孫子趕回來了,在這兒給老佛爺嗑頭請安呢。」
孛兒只斤這會正發着熱,整個人昏昏沉沉地靠在病榻上。聽見玄燁回來了,她的精神一振,立刻睜開了眼睛,伸出手來要拉玄燁,可發燒燒的她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皇上,你到底還是趕回來了……回來,回來得好。哀家……哀家真怕……」
玄燁明白老佛爺的心意,連忙起身,坐在床沿上,雙手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
「老佛爺,你別這麼說,孫子聽了,心裏頭難過,怎麼可能到那一步了呢?孫子早就請人給老佛爺算過命了,說老佛爺有一百二十歲的陽壽……」
「這些我都知道,不過都是糊弄人的東西。佛祖要叫我,我能不去嗎?人都有這一天,皇上別難過。有幾句話,得趁我心裏明白的時候,得跟你講清楚……」
看着老邁的太皇太后,想到這些年她不知操了多少心,玄燁便顫聲說道。
「老佛爺,您儘管說……孫子我聽着呢,我一定句句照辦。」
孛兒只斤粗重地喘了幾口氣,好一會才算把精氣神集起來。
「皇上,當年先皇丟了江山,我大清國一路倉皇,好不容易才在這裏落了腳,我們祖孫兩人能有今天,我們大清的江山能有今天,實在是不易啊!你知道嗎?」
「是,孫兒明白。大清能有今日,全是老佛爺您的主持和保佑……」
「唉!按理說,咱們到了這,那朱家皇帝,理應放過咱們祖孫,放過咱們大清國。可是,朱家皇帝卻想斬草除根,不論咱們怎麼做,他都不願意放咱們一條生路,這不,現在又打了過來。他們是恨咱們,恨到骨子裏去了啊,是不斬草除根,就是寢食難安啊,甚至就連咱愛新覺羅家的陵園,也讓他們給挖了,將來我死了,我怕他們也挖了我的啊……」
聽到這裏,玄燁點點頭,然後說道。
「漢人卑鄙,狼子野心,孫兒與他們不共戴天。」
聽着皇上的話,孛兒只斤卻看着玄燁說道。
「好孩子,有這個心就行了,現在漢人勢大,咱們得記着這些,可千萬不能表現出來,當年太祖皇帝,若不是能受胯下之辱,恐怕都沒有咱們大清國了。」
「老佛爺教訓的是。」
玄燁點頭時,孛兒只斤又說。
「叫他們全都出去,我有話對你說。」
玄燁衝着四周的宮女太監們一揮手,這些人知道,太皇太后有密旨要傳給皇上,全都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侍衛站在離宮門遠遠的地方守着。
見人都退了出去,孛兒只斤喘息了一下,看着玄燁問道。
「你覺得索額圖這人怎樣?」
「回老佛爺,這個人還算是能幹,但有時候,卻有些恃功自傲,若是不加敲打,恐怕早晚會成禍害,得敲打一務,才能讓他收斂了一些……」
「明珠呢?」
「明珠也是有功之臣,而且頗有才能,這個人可用,但是他與王化行是結拜兄弟,一文一武,若是重用,恐怕於朝廷不利……」
此時,大皇太后不但神志清醒,而且思維也非常之快。她已經從玄燁這簡短的答覆之中,聽出了弦外之音。盯着玄燁說道:
「嗯,你心中有數,我也就放心了。可你知道,為什麼我問他們,不問王化行嗎?」
「哦,孫兒知道,王化行是漢人,那怕入了旗,他也還是漢人,漢人總歸是不可靠的。」
「對,所以,得用旗人,這漢人就是入了旗,也是漢軍旗,還是頂着個漢人,要是真箇用了,指不定,將來第一個賣咱們的,就是漢人,皇上,你說,若是朱家皇帝派秘使過去,告訴王化行,許他富貴,你說他會不會賣了咱們?」
聞言玄燁大吃一驚。
「啊?老佛爺,您的意思是王化行不能用了?」
孫兒的反應,落在孛兒只斤的眼裏,她搖搖頭說道。
「不是不能用,而是要怎麼用,這次,原本的,你用圖海去哈密就好,可你又用了王化行,且不說圖海心裏頭不舒坦,就是王化行,萬一要是朱家皇帝派人聯繫他,你說,是不是個隱患,所以啊,你記住,往後行軍打仗的事情,打纏回的時候,用王化行,他是漢人,與色目纏回沒有糾葛,殺的再多,他也不覺得的有什麼,可碰着漢人的時候,萬一漢人要是許以富貴呢?」
老佛爺的叮囑讓玄燁深以為然的點頭道。
「老佛爺教訓的是,孫兒這就把他撤回來,」
「不要着急撤,你把王化行封了大將軍,不知多少人心裏有怨言,你若是一撤,指不定就有人誤會你的意思,彈劾他,這朝廷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可不能冷了漢人的心。」
儘管已經看年邁,但是在很多問題上,孛兒只斤看得比自己這個孫子更深遠一些,她知道孫子還欠些火候。
「那該怎麼辦?」
「調他去南邊,在南邊挑些事端來,然後再把王化行調到南邊,調他的時候,把圖海也調走,這樣,別人即便是彈劾也得彈劾兩個人。」
「孫子明白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玄燁,孛兒只斤又說道。
「皇上,有時候,你心急着國事,可總還欠些考慮,過去,咱們還可以商量。可是,我這一去,無論什麼事,都得你自己拿主意了,要是有個閃失,叫我怎麼在地下去見列祖列宗呢……」
「孫兒不孝,讓老佛爺您費心了。」
玄燁告罪時,孛兒只斤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還有一件事,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思着,那朱家皇帝,到底是怎麼從絕境中反戈一擊奪回天下的,尋思過來尋思過去,這朱家皇帝也太可怕了,你說他能隱忍這麼多年在江湖上,即便是在鄭成功手下的時候,也是隱忍多年,還有永曆那邊,若是沒有這個忍性,一上來就說出自己的身份,你說,那明朝內部又豈會同心協力?」
「老佛爺說的是,那朱家皇帝,確實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與其父截然不同。這一點,孫兒得向他學。」
「這就好,這就好,不但得學他會忍,還得學他會用人,會借勢,當年他就借李子淵北伐,然後又大張旗鼓打着北伐的旗號,迫得鄭成功沒法對他下手,朱家皇帝,你多學點,總是沒錯的……」
玄燁站起身來,想了好一會兒,才回身又替太皇太后蓋好了被子,然後輕聲安慰道。
「老佛爺,你身子不好,說多了要傷神的。這些孫子都知道,您老人家先安心歇着,等回頭,孫子再辦幾件事,一定叫老佛爺看了高興。」
說完,玄燁就趴在地下叩了頭,回身又向外叫道。
「英克哈,進來!傳我的旨意,老佛爺不過只是略感風寒罷了,沒什麼大事,叫宮內宮外人等,不必在跟前侍候。有問安的,一律在外邊磕頭就行。你給朕選幾個懂規矩的老成宮女,分班在老佛爺跟前侍候,聽明白了嗎?」
「扎!」
辭別了太皇太后,玄燁回到東暖閣,然後靠在躺椅上,默默地想着老佛爺說的那些話,那些話確實讓他受益頗深。
朱明忠當年的局勢,豈不比他現在更為困難,手中無一兵一卒,尚還能重新奪回天下,自己又有什麼可怕的?
這些年光想着怎麼與明朝議和了,反倒是忘了其它,這個想法得改,要不然豈不就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恰在這時,看到太監抱了個奏事匣子進來了,玄燁便問他。
「可有什麼事嗎?」
「回主子,奴才剛從尚書房那裏過來,那邊還在那吵着,說是派誰去羅剎國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