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城西的工業區,那片曾經的旗地草場的地平線被很大一片工廠區所遮斷,放眼望去滿眼都鱗次櫛比的工廠,還有那一間間連綿不絕的大型車間,特別是在那林立的煙囪之中,有幾十個正冒着煙,有白色的、有黃色,有灰色,當然更多的是黑色,煙霧一邊互相交織着,一邊向藍灰色的天空中擴散,形成一朵朵意味着工業文明的煙雲,佈滿了半個天空,而在這工業煙雲之下,則是那一座座高低不同、形狀各異的廠房。
作為東亞規模最大的工業中心,去年的這個時候,這裏還是一片灰塵瀰漫的工地,蒸汽起重機的轟鳴、蒸汽拖拉機的嘶吼在空氣中交織成一首交響曲,也就是在這交響曲中,一座座工廠慢慢的聳立於地平線上,最終形成這片全亞洲規模最大的工業區。
在這片工業區中,新建的鐵路將撫順的煤、仁川的鐵以及鴨綠江的木材運至這裏,在這裏的工廠中變成工業品,再經由鐵路運往他處。充滿生機的生業區或許正是這片土地上正在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的一個縮影。
事實上,這只是一個開始,這位於瀋陽城西鐵路西側的「鐵西工業區」,不過僅只是規劃中三大工業區中的一個,更準確的來說是三大工業區中的第一個,在未來其將會成為長春以及濱江兩個新建立城市的基礎,正如同此時的仁川作為「鐵西工業區」的基礎一般。
相比於仁川,現在「鐵西工業區」的工廠規模更大,也更為現代化,也正因如此,從去年直到現在,這裏的建設都未曾停止,即便是在寒風刺骨無法實施建築作業的冬季,其基建工程依然沒有停止,諸如地基、道路以及鋼樑安裝等工程,仍然沒有停止。而現在。在這個盛夏時節,蒸氣打樁機每一次打樁時發出的轟鳴,蒸汽拖拉機碾壓大地的轟鳴聲,更是於空氣中激盪着。這一聲聲、一陣陣的聲響,似乎象徵着某種力量,一種由機械與鋼鐵構成的力量,在未來,這種力量將會支撐起整個國家。
機器的轟鳴聲、刺耳的機床聲。這似乎是空氣中唯一的聲音,作為全亞洲最大的兵工廠——瀋陽東三省兵工廠,幾乎每時每刻,這裏都有上萬名工人從事着生產,甚至就在工廠旁的技術學校中,都有超過五千名學生在進行着技術培訓,每個月都有數百計的畢業學徒進入各個工廠工作。
作為東北總督府最重要的官辦資產,東三省兵工廠是「鐵西工業區」最早投產的工廠,當然這也與其是在「漢城機器」局的基礎上創辦,有很大的關係。當其它的工廠還在等待設備時,其從漢城折運的機器,已經開始於廠房中安裝。
而且作為「一四計劃」的重點工程,東三省兵工廠從一開始就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他不僅擁有最好的設備,同樣也擁有設備優先權——這一優先權保證了其可以在第一時間獲得足夠的設備,甚至所有的工廠都必須為其作出讓步,畢竟,軍事工業才是真正的脊樑。
與同時期歐美的兵工廠不同,作為大型綜合性兵工廠的東三省兵工廠。從一開始「規模」就被刻進了這座工廠之中。規模化的工廠、規模化的教育、規模化的……在這片工業區上,幾乎所有的一切都規模化的,數以億計的資金被注入到這片土地上,支撐着東三省的工業區。同樣支撐着那與眾不同的規模化的建設。
不過,並非所有的一切都是規模化,即便是作為工業區中規模最大的工廠,在東三省兵工廠內的那些分廠之中,依然有存在着大大小小的試驗車間,這些規模不大設備頗多的試驗車間。這些車間一方面用於教學實習工廠,同樣也是進行研究性生產的車間。
儘管其名義上是蘇伊士以東規模最大的兵工廠,但是其生產並非僅局限於武器,甚至相比於兵工生產,生產機械設備反倒成為了其主業。畢竟對於東北而言成套的機械設備,才是其工業建設所急需的。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工程師們能夠與試驗車間中,生產試製各種機械產品或進行一些研究,而在過去的幾天之中,工廠中的中外工程師們在經過甲三試驗車間時,總會把好奇的眼睛投向這裏,之所以會投以好奇的眼神,並非是因為車間外站着的幾名軍警,而是因車間中的那位工程師與眾不同的身份——東三省總督。
與其它的試驗車間中里擺放着各種機械加工設備不同,在甲三試驗車間幾乎沒有任何機器,除非了幾台萬能銑床之外,有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滿是油污的零件,在過去的幾個多月中,每天都有十幾名東北大學機械工程系的學生,在這裏協助着他們的助教於寶在這裏工作。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作為三省總督的唐浩然,也會儘可能的抽時間來這裏,同於寶以及那些年青的學生們一同「鼓搗」着一個新式發明,知人善任、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坐,或許是唐浩然身上最大的一個優點。
儘管在一定程度上,畢業同文學院機械工程專家的於寶算是唐浩然的半個學生,曾經統監府機械試驗室隨唐浩然進行過一些研究,但是他在機械方面展現出來的天賦卻遠超過唐浩然,不過他並沒有進入工廠,而是進入了大學,實際上這是統監府試驗室解散後,絕大多數學生的去處,沒有人能理解為什麼唐浩然會讓學生去大學任助教,但唐浩然卻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為了讓這些多少受到「未來知識」影響的學生任助教,他們才能影響更多的人。
就像現在一樣,這幾十名學員不就在於寶的帶領下研製的汽車。而於寶對於汽車的痴迷源於試驗室,源於唐浩然對汽車的描述,也正是如此,他才會痴迷於汽車的研究,憑藉着從老師那裏獲得的一些建議,通過幾張簡單的草圖進行研究。
如果說相比於外國的汽車發明家,於寶的這個試驗室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擁有性能更為優良的發動機。當然還有充足的資金以及一座大型工廠作為支持,正因如此,汽車的研製才會顯得頗為順利——在過去的三個月中,已經前後製造了兩輛汽車。
那兩輛汽車無不是借鑑了西洋性能最為優秀的汽車。但雖是如此,那兩輛在以此時的眼光看來,或許極為優秀的汽車卻並不能讓他滿意,對於汽車,於寶有超出他人的要求。更準確的來說,當初老師的對汽車的形容,讓他深深痴迷於那個「汽車輪子上」的未來,而他只有一個夢想,就是成為那個未來的開創者。
不過相比于于寶的不滿,作為東三省總督的唐浩然在報紙上看到那個新聞的時候,意識到1893年成為了中國的汽車元年,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從大連來到瀋陽。興致勃勃的參與到汽車的研製中,而這幾日更幾乎是達到了吃住於此的地步。這完全是因為一個「革命性」的「發明」。
伴着那台24馬力的汽油發動機的轟鳴聲,二十四名東北大學的學生和於寶一同圍在試車台上,看着那運轉流暢的傳動系統,每一個人的眼中盡驚訝與歡喜的模樣,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恐怕他們真的很難相信,大帥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設計這麼一套性能優越、構思獨特的齒輪傳動系統。
「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通百通罷了,在仁川船廠早已經設計出了類似的齒輪傳動系統。這只是在借鑑它的基礎上加以研發罷了……」
而雙手和帆布工作服上滿是油污的唐浩然面上雖說帶着得意,但卻依然如實的道出了這套行星齒輪傳動系統的模仿對象——那是船廠為克服蒸汽輪機的高轉速而研製的齒輪減速傳動系統,而行星齒輪傳動系統則是在其基礎上進行研製。
當然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唐浩然知道這套系統的重要性。甚至正是這套行星齒輪傳動系統成就了福特的輝煌,如果t型車沒有這套系統,僅憑廉價又豈能佔據長過二十年的市場,t型車正是靠着這套行星齒輪傳動系統成就了他的性能,奠定了他於汽車中的霸主地位。
甚至直到百年之後,這套系統依然頑強的佔據着市場。深知其重要性的唐浩然,自然不會放過「發明」它的機會,更何況,儘管學的並不是汽車,但因為愛好的關係,唐浩然或多或少總了解一些行星齒輪傳動系統的知識,也正是在那些知識的幫助下,才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中,將其「發明出來」。
「在駕駛汽車的時候,通過離合器和擋位杆,對汽車的前進和倒車實行控制,而且還可以調整他的高低速……」
面帶驚色的於寶盯着這套正在運轉着的,屬於獨創的傳動系統時,只是在唇邊輕喃道。。
「嗯,這根本就像是太陽系中的行星圍繞太陽運轉一樣……」
「沒錯,所以才叫行星齒輪傳動系統!」
雖說有些得意,但唐浩然卻知道自己「發明」的這套行傳動系統,甚至於不及後世那幾千元一輛的拖拉機的傳動系統複雜,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劃時代的產品了。
「你們看這太陽輪、行星架和內齒輪都可繞共同的固定軸線迴轉,可不就像是一個小太陽系嘛,我倒覺得這行星齒輪傳動系統,這個名稱用在它身上是恰到好處……」
在為行星齒輪傳動系統命名的同時,唐浩然又瞧着一旁的那台正在運行的汽油發動機,儘管在汽油機的研製上自己給予了他們一定的提示,但自己畢竟是外行,即便如此他們仍然通過對外國汽油發動機的研究,依着自己的提示研製出了幾種新型發動機。
相比於同時代歐洲的那些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的汽油發動機,目前動力公司製造的汽油發動機,卻顯得頗為複雜,尤其那套「星型發動機」,所謂的星型發動機,是根據唐浩然繪製的原理圖樣製造的,與這台四缸24馬力「汽油發動機」一樣,只是借鑑了唐浩然提出的原理,其基礎依然是歐洲同時代的汽油發動機。
雖是如此,但在汽油發動機的研製上,中國依然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這多少總讓唐浩然感覺到一絲欣悅,畢竟在後世,發動機一直都是中國的汽車以至航空工業的心臟病,落後的發動機工業是制約中國工業發展的最大軟肋,但在這個時空之中,無論是在蒸汽輪機亦或是汽油機,甚至還有剛剛由東北大學發明的柴油機上,中國都遠遠領先於歐洲的傳統列強。
「現在,剛剛發明的汽車只是一個開始,我相信,很快,汽車就會從工程師的發明,富人的玩具,變成普羅大眾的交通工具,到那時,汽車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個國家的支柱產業!」
揮動着那雙滿是油污的手,對於汽車以及汽車工業的未來唐浩然自然是充滿了信心。
「甚至,汽車將會成為我們彌補與列強工業差距的根本……」
看着那台行星齒輪傳動系統,沒有誰比唐浩然更清楚汽車對國家工業推動以及汽車在未來的作用,尤其是對於中國這個地形複雜,並不見得每個地方都適合修鐵路的國家來說,汽車發揮的作用將遠超過人們的想像。
就在唐浩然為於寶,這位現在中國唯一的汽車工程師和他的學生們鼓勁的時候,侍從官卻急急的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拿着一份電報。
「大師,大連急電!」
接過電報的瞬間,只不過是略微掃上一眼,唐浩然的臉色便猛的一變,連忙吩咐道。
「立即通知火車站,我們現在就返回大連。」
在說話的時候,唐浩然不顧手上還有厚厚的一層機油,腳步卻已經朝着門外走去,那臉上全是一面焦切、惱悔之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