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北洋總督衙門,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一直吸引着世人的眼光,無論是外國人也好,國人也罷,但凡是關心時事者,便無法繞開這北洋衙門。雖說在京城有不少旗人瞧着北洋大臣至今無所作為——不能「直搗黃龍以破唐逆」,短視編排着「李二想當皇上」之類的謠言,可誰都知道,若是李鴻章真的反了,這大清國怕也就真的沒有一絲希望了。
可謠言傳出千百遍之後,這「李二心存逆心」的言語在旗人之間卻來越有市場,甚至就連外交界也於私下討論着——李鴻章當皇帝的可能,當然,這只是一些外交官的私下討論,不過任誰都看得出,北洋衙門確實沒有盡力——北洋水師主力至今仍於琉球枱灣兩地。
北洋衙門想要幹什麼?
在每個人心中疑惑的時候,居於北洋衙門中的那位北洋大臣,卻是三次以「軍務緊要」為由拒絕朝廷要求其進京的詔令,這擱到有心人眼裏自然是等同造反,可另一方面,李鴻章卻又不斷的調兵遣將增援榆關一帶,以阻止朝鮮逆軍進京。
「中堂,這是葉軍門的摺子…………上面注了火急……」
楊士驤捧着一疊公文,正跟在李鴻章轉悠。在李鴻章的籤押房內,還擁着一堆人,正聽着這位身形遠較常人高大的北洋大人在那裏指手畫腳的分派任務。
「送榆關的彈藥運到了嗎?別以為彈藥送了就算完,這榆關現在是國之要關,一但有失,他唐子然的十萬大軍就會揮師進京,唐子然的新軍戰力頗強,非得以洋械補以不足!稍微一個不對,那可就……別忘了,這大清國還指着咱那!這可不單是我李鴻章的臉面,是咱們大清國的臉面!」
大清國還有臉面嗎?
還別說,現在還真沒有什麼臉面。遼陽會戰的結果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縱是洋人也嚇了一跳,到底是朝鮮軍太過悍勇,還是清軍太過怯懦?
對於各國洋人來說。原本他們似還準備着聽到來自遼陽的消息,畢竟以清軍在琉球的表現來說尚還屬中上,至少台灣新軍的戰力頗引人注目,可未曾想這邊他們才稱讚過清軍,那邊駐朝軍團——同屬清國新軍序列的部隊。便在駐朝統監的命令下,對清國朝廷開戰了,至於清軍更是被落花流水似的輕易擊潰。
對有着「遠東直布羅駝」之稱的旅順的奪戰,尚還有偷襲以及主將不在的解釋,可持續不過數日,實際不過只打了半天的遼陽戰役卻使得各國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大清國。可以說,大清國的臉面,這一仗就被唐浩然給撕了下來。
其實被撕掉的何止是大清國的臉面,分明就是李鴻章這些年苦心經營好不容易給這大清國糊飾的那層漂亮紙殼兒,對於承擔着各方壓力的李鴻章來說。他不得不千方百計的維持住這張臉面。而此時,他話中的那一句「指往」,無疑卻又向眾人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們的一切總歸還是得靠着北洋的水陸師支撐,若是撐不住台面,無論是滿清也好,他唐子然也罷,自然也就無需再對他個顧忌了。
「還有令山東那邊再招五萬練軍,這銀子讓戶部想辦法……」
有時候,作為權臣最大的好處是什麼?就是無人擎肘,而在唐浩然提出「八督議政」後。這朝廷對方顧忌增多之餘,值此緊張之時,卻再像過去那般動輒核銷、剋扣,給起銀子反倒比過去利索許多。
「水師要修理費。要補送彈藥?讓他們先去新加坡和上海把船體給清了,新加坡那邊的修理費,由廣東海關那邊付清,上海就交給上海關吧!」
好容易等李鴻章精神頭十足的分派完了,楊士驤才將公文遞上。這段日子,楊士驤也過得有些小心翼翼的。他不能不小心,因為與唐浩然有所私交的關係,以至於有言官彈他為間,若非中堂大人保全,這腦袋,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一說。
他自然知道言官為何彈劾他,於北洋幕府中他並不要員,彈劾也好、砍頭也罷,算是拿他給大人提個醒。而大人之所以保他,卻是在告訴朝廷,他是北洋衙門的人,朝廷要把手收回去。
不論是否願意,京城也好,天津也罷,大傢伙都明白,從唐浩然提出那個「八督議政」之後,這大清國地方與朝廷的和氣就被打破了,當然最直接的原因是,滿人的朝廷不相信漢臣,至於漢臣,卻因唐子然的遭遇對朝宮廷心生警意,而那「八督議政」無疑就是唐浩然丟出的一個「誘餌」,一個天下八督想拒絕,卻又不敢拒絕的誘餌。
實際上,這些日子,他反而一直在思考着一個問題,唐浩然這樣做。到底為什麼呢?表面上他率領着那支「虎狼之師」奪旅順、佔領盛京、克錦州,一路上好不威風,幾萬大軍更是被他打的稀巴爛。
可他真以為憑着手下的那點兵,尤其是其於國內全無根基的現實,便能入主中原嗎?別的不說,這「天下八督」會樂意他當皇帝嗎?顯然,他看到了這一點,要不然也不會弄出什麼「八督議政」去離間朝廷與地方。
這看似陰謀的陽謀,卻是無懈可擊,雖說無論是朝廷還是疆吏,都知道「八督議政」背後的離間,可誰都不敢賭,不敢賭對方不會此事放於心上,不敢賭對方不存異心。可從這「八督議政」中他唐浩然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只是離間朝廷與疆吏?
若是朝廷為保住江山,同意這「八督議政」,到時候他唐浩然又得到什麼?
楊士驤不知道唐浩然得到了什麼好處,但從府中最近的動向來看,他卻發現這八督怕是已經快達成一致了,一但這八督向朝廷索政,到時候,他唐浩然……
聯繫到葉軍門從榆關發來的電報,再聯繫到先前老中堂的吩咐於叮囑,楊士驤反倒在心裏同情起唐子然來,這幾十年,他是第一個挑破朝廷與地方間那層窗戶紙的人,可他又能得到什麼?將來這天下由八督與朝廷共商,至於他唐子然?到頭來可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準會陪上腦袋……不會!
於心下搖搖頭,楊士驤立即想到中堂大人對唐子然的欣賞,要不然,中堂也不會用「子然」,稱呼他,沒準到時候,中堂大人會想辦法保下唐子然也不一定。換成旁人或許保不住他唐子然,但眼前的中堂大人若是想保,到時候,縱是朝廷怕也得給他這個面子。
何謂權傾朝野?
至少現在眼前的這位便是真正的權傾朝野,就是那「天下八督」中亦有半數為其所掌,只要中堂大人同意了「八督議政」,縱是朝廷萬般的不願,亦不得不做出讓步,誰讓這位除了掌握有北洋水陸師,那「天下八督」之半亦完全為其所用。
沒準,到時候他唐子然,就是「八督」議的第一個政。
待到李鴻章忙完眼前的事兒,精神頭顯然有點兒使過頭了。坐在那裏不禁有些犯暈,以至於連喝了幾口西洋參茶,方才算是緩過氣來。瞧着楊士驤捧着現在葉志超的摺子便接了過來,打開後看了一眼,當下就哼了一聲:
「亦未必便戰,何以怯!」
楊士驤早就知道這個摺子地內容。上面地詞句甚至都背得出來,調葉志超守榆關的時候,遼陽會戰方才結束,瞧着去年與其一同平定金丹教匪亂的左寶貴率奉軍全師,居然也就只打了半日,便被唐子然的新軍全殲,本人亦身死於戰場,總統直隸練軍、防軍的葉志超自然不願守榆關,現在勉強去了榆關,錦州那邊消息又讓他生出了退心。
「未必死戰,何以言怯!」
中堂大人的一句話,卻使得楊士驤眉頭微微一跳,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朝鮮軍不會打榆關?或者說,他們志不在京師?
瞧着道出那句話時,面上全是自信之狀的李鴻章,楊士驤的心裏不住的犯着嘀咕,大人怎麼會這般的自信?
「心怯至此,何以言戰?」
無奈的長嘆口氣,李鴻章的心底再次升湧出一陣陣對淮軍的無奈。
這淮軍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了,當年淮軍的悍勇今日已然全無,也就是他袁世凱練的新軍,還可堪一用,但那幾千台灣新軍縱是調至直隸又有何用?能豈能擋唐子然之十萬大軍?
非但淮軍如此,就是各地防軍亦是如此,這大清國將來若想有所持,非得再練新軍不可啊!一聲長嘆之後,李鴻章看着楊士驤吩咐道。
「給他回一封電報,再敢言怯,必斬之!」
雖是翰林卻起於行伍中的李鴻章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那森冷的聲音中卻流露出絲許殺意,只使得楊士驤只覺後背一涼,連忙應聲下來,而就在他退出大籤押堂時,卻意外的看到一個人正匆忙的走進來,是盛宣懷,他怎麼來了?
他不是在上海嗎?什麼時候回到天津了?還有,他,他去上海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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