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玄一方哭聲震天!
傅報國與雲揚同時對寒山河依然挺立的屍體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緩緩後退。
這位大陸軍神,一生征戰天下,為玉唐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但是……各自立場迥然,練過交戰,各為其主,說不上什麼對錯。
對這個人的一生功績,不管是雲揚還是傅報國,心中都有一種悵然的承認。
無論怎麼說,這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合格的統帥!
「安息。」雲揚輕聲道:「若有來生,與君再戰。」
傅報國長長嘆了一口氣。
看着雲揚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柔和。不管怎麼說,現在能夠理解寒山河這等純粹的軍人的人……並不是很多。雲揚的這一句話,不僅僅是對寒山河的認可,也是對整個大陸軍人的最大理解。
那就是……若有來生,還要戰!
「傅報國!」
對面戰歌一聲狂喝,宛如瘋狂一般的跳了起來,兩眼血紅:「是你,是你逼死了我的老師,這就想要走麼?!」
傅報國站住身子,轉頭,冷冷淡淡道:「寒帥究竟為何而死,你我各自有數,心知肚明。戰歌,我知道你心中難受,不過,若是你打算違背寒帥的遺願,堅持要戰,傅某與二十萬玉唐子弟陪你奮戰便是,無需用這等蹩腳理由!」
戰歌聞言渾身顫抖,如欲吃人一般狠狠地看着傅報國,良久良久,視線又轉回寒山河面目上。
良久良久之後。
戰歌一聲厲吼:「遵大帥令!撤兵!東玄眾軍,撤軍!」
這句話說完,戰歌口中猛地噴出一道鮮血,魁梧的身體仰天倒了下去,跌落塵埃。
……
接下來,東玄大軍僅止停留了半天時間,便即開始緩緩撤退。
只是在撤退的時候,全軍已經俱是縞素,白幡遮天。
所有的兵卒將士,盡都默默的流淚,默默地往回走,一路上所凝聚的低沉壓抑,讓人觸目驚心。任誰都無法懷疑,在這樣的一支部隊胸腔里,醞釀有何等驚人卻強自壓抑不使之爆發出來的情緒。
臨去之時,所有東玄軍人轉頭看着玉唐方向的那種如狼一般的目光,更讓人心中沉沉。
縱使以玉唐兵士士氣尤盛,也不覺駭然莫名!
但不管如何,東玄軍隊終究是退去了。
此次玉唐東玄之間的世紀大決戰,終於落下帷幕,告一段落!
玉唐,終究是勝了!
……
「勝了!」
「我們勝了!」
所有玉唐軍人,都是歡呼起來,一時間,激動欣喜的歡呼聲,震撼雲霄。
雲揚與傅報國並肩策馬站在高處,看着緩緩離去,漸行漸遠的東玄大軍,面上並無一絲歡顏,就算是聽着自己一方將士們的震天歡呼,也盡都是無言的默然。
兩人心下非是沒有感覺到輕鬆,然而在心神稍松的同時,卻還同時感覺到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惆悵感慨。
一代軍神,竟然就這麼落幕了,竟然就這麼自刎於兩軍陣前!?
以自己的性命,換取二三十萬大軍的安然回歸,也換取寒氏家族的榮耀不衰;更是用自己的死,為東玄保留了大量的元氣以及足以休養生息的緩衝時間!
更有甚者……更為當政者得到了全無任何阻礙勢力的政權擴張空間!
正如傅報國所說,寒山河不是輸給了玉唐,也不是輸給了九尊;僅只是輸給了東玄的朝堂。
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者就只有他的歸途,是在戰場之中,不為那群政治小丑踐踏!
「想不到一代軍神,最終竟然是如此落幕。」傅報國的心情很是低沉。
作為敵人,寒山河無疑是他最痛恨的人,因為這個人對於玉唐的破壞,對於大陸局勢的破壞力,幾乎達到了千古一人的高度,並世無二。
然而換做軍人立場,寒山河亦是傅報國最佩服的那個人!
寒山河在軍事上面的成就,縱觀天玄兵家五千年,唯有八字可以評價——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絕對的軍神!
無可動搖的古今無雙,空前絕後!
雲揚淡淡的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傅帥或者沒有注意到,寒山河這一次出征背後另蘊深意,或者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回去。不管此戰是勝是敗,是活着,還是身死,寒山河都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再回去東玄。」
對雲揚這句突如其來的論調,傅報國思慮了良久,道:「我明白一半。另一半,還請雲公子解惑。」
雲揚道:「寒山河在一開始出兵的時候,或者還沒有想到會死;他一方面要培植國內勢力,保持東玄軍方高層不會出現斷層,另一方面則是致力於在玉唐打下半壁江山,作為他自己的後花園以及最大的政治籌碼。」
「這一點目的可謂是顯而易見的明確。」
「只要他成功了,哪怕他活着,只要他有玉唐半壁江山在手,就算面對整個東玄,寒山河也是高枕無憂,不虞後路!」
「反之若是他失敗了,那就是前後無路,還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不過是早死晚死幾天的事情而已。」
雲揚冷靜的分析道:「根據我們的情報顯示,寒山河這段時間在東玄國內的處境可是相當不妙的;基本處在了四面皆敵的惡劣境地;更有甚者,他可是利用這一戰,用國家大義的高壓,將東玄國內所有世家的私家武裝,全部投入了戰場。」
「而寒山河的狠辣還遠不止此,他真正殘酷的地方還在於……他將這些武裝力量全部徵調過來,然後全部葬送到了鐵骨關之下!這批力量,可是足足有七十萬人之眾!」
「這段時間,東玄不計代價,不計傷亡,拼命地進攻鐵骨關,其實傅帥你面對的,只是寒山河指揮的那些私兵,而不是寒山河的本部精銳,這兩者之間可是存在着決定性的差異。」
雲揚淡淡的說道。
「寒山河其實是與傅帥你合作了一把,將整個東玄的毒瘤武裝,全都葬送在你二人一個有心一個無意的配合之下而已。」
「將近百萬的私兵就這麼全被坑殺,東玄國內,基本是一片清明了。縱然還有殘餘,基本也已經無礙大局。只要東玄國君不是昏聵到了王八蛋的地步的話!」
「所以寒山河,真正的大功,也是最不為人承認的功績,是在這裏。」
傅報國聞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半晌才又喃喃道:「難怪,難怪,當初我評估雙方戰力之時,得出的結論是我最多只能夠撐住一段時間,就會被寒山河攻破,但事實卻遠比預估的時間要樂觀,足足多支撐了兩倍還要多的時間,若沒有這段多出來的緩衝時間,玉唐此戰敗數至少要多添五成以上,之前我想過很多,想過白衣雲侯的助力,想過各方來援人馬的努力,唯一沒想過卻是源自東玄內部的反向支援,果然是世事如棋,乾坤莫測,徒嘆奈何!」
「所以說,現在東玄的所有貴族,包括皇室在內的所有人,盡都對寒山河恨之入骨!這一戰戰敗,寒山河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條。已經是身處於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無論進退,盡都是往赴幽冥之路。」
「更有甚者,若是寒山河活着回返東玄,還要因為此戰戰敗連帶東玄軍方一道被壓得抬不起頭來;乃至在之後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裏,在東玄軍方都要再朝堂上處在絕對的下風位置,軍人是最不擅長處理自身理虧的局面,只會被動挨打,難有轉圜餘地。」
「那樣一來,東玄這個國家在失去了軍神和兵力戰力,連帶軍方一道一蹶不振,豈有幸理!而那些貴族們就算是看到這一點,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利益,他們眼中從來就只有利益,沒有所謂的道義。」
「那樣,東玄才是真正的完了!」
雲揚欽佩的說道:「但現在的情況卻完全不同了。因為寒山河死了,東玄此次兵敗爭端的源頭以死謝罪了,而且還是為了三十萬大軍的性命與東玄整個國家的國運而死,他用他自己的死,將這一切的惡劣局勢,全部都翻轉了過來!」
「寒山河之死,將舉國兵馬,全數化作了哀兵!」
「哀兵從來都是極端瘋狂的,難以戰勝的,兵法有雲哀兵必勝之說,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的,因為,這樣的軍隊,不管是面對任何敵人,都敢於上前拼命!」
「我甚至敢說,此際就算猶有九尊助力,也未必可以撼動那三十萬哀兵,九尊對於戰場的最大影響力,源自他們對天地異相威能的掌控,而尋常人對此敬畏之極,普一遭遇便鬥志全失。僅餘亡命逃生之念,可是這三十萬哀兵……已然逾越常人生死觀念,他們固然仍舊會死,卻是真的不怕死,對上這樣的兵戎,九尊神威也難以發揮最大效能,當真可驚可怖,難以撼動!」
「面對這樣的哀兵氣勢,不管東玄國內有何等龐大的反對力量,只要任何人任何勢力敢冒頭,敢說寒山河一句壞話,對寒家施以任何一點點的制裁,都會被東玄軍方不惜一切代價的撕成粉碎!」
「所以寒山河,必死。不過,能夠死得這般壯烈偉大,傅帥的配合,也是相當的助力,可以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投桃報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