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乞兒蜷縮在繁華街道的一側,面前放着一隻破爛的碗。
人來人往,沒有人肯停下腳步,再多看一眼這個乞兒。
乞兒抬眼看了看熟悉的場面,卻沒有起身,肚子不受控制的作響。
這裏是紫城。
當初吃下虞珠給那枚製作失敗的辟穀丹,也就是落魄丹的地方。
又來了麼?
乞兒蜷縮得更緊了些,將頭埋進身體裏。
她不想再吃一遍了。
剝離一魄的痛苦……比硫酸毀容時候還好更痛。
她不想再嘗一遍了。
這個夢境到底有沒有盡頭……
遠處聽得兩人嬉笑打鬧,乞兒不由得身體一震,眼神中流露出恐懼,但人卻起身了,頭被強制地看向兩人。
一男一女,男的英俊瀟灑,女的妍麗多情,兩人身上長袍皆是正陽宗的制式長袍,看服飾顏色皆是內門弟子。
兩人也注意到了這邊望着他們的乞兒,女的好像對男的說了什麼,隨後兩人便一同邁步向她走來。
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她認得他們,這番場景她都快看吐了,但卻身不由己。
女的便是虞珠,男的是正陽宗的二師兄南爾豪,與連阡陌不相上下的存在。
「那個孩子看起來好可憐。」
虞珠說完,乞兒的肚子便咕咕作響。
「我們買一些食物給他填飽肚子吧。」虞珠莞爾一笑。
在別人眼中好似天仙下凡,在乞兒宛如惡魔毒笑。
「珠兒你忘了,咱們這次出來沒帶多少凡俗的銀兩。」南爾豪寵溺地看着虞珠,完全忽視了一旁的乞兒。
「啊對哦,忘了。」虞珠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那個二師兄,咱們的辟穀丹能不能給凡人啊?」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會不會……算了你開心就好。」南爾豪愣一下轉而為笑。
「太好了!我上次自己學着煉製了一些辟穀丹!正好可以給他!」虞珠笑得愈發燦爛,邊說邊從儲物袋中拿出一瓶丹藥。
虞珠到了一粒在手上,「小朋友,這是辟穀丹,一粒可以十五日無需進食,對於你們凡人來說效果應該更長久吧。」
乞兒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出,接住遞過來的一粒丹藥,嘴上說着謝謝恩人,好人有好報這些令人噁心的詞彙。
對一個敵人說這些辭藻,真是糟糕透了。
但是她根本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嘴。
「剩下的也都給你吧,馬上快要入冬了,這個冬天你也能挺過去,期望你能找個好人家吧……先吃一顆嘗嘗吧,我在裏面加了點蜂王漿,雖然我還沒有來得及嘗嘗,但滋味應該不錯。」
虞珠的笑在她的眼中已然扭曲,聲音像是惡魔的地獄。
她恐懼地看着自己的手拿着丹藥,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嘴。
不要……我不想再吃落魄丹了!
她的吶喊像是空氣,沒有任何作用,丹藥一點點接近,她甚至感覺到丹藥已經擦到了唇邊,那種甜甜的蜂蜜味道。
「等等!」
一隻骨節分明卻有力的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沒有拿穩,手腕一抖,丹藥便掉落在地。
「我說這位小姐,那落魄丹來毒害凡人,這麼做有些不妥吧。」
她尋聲仰頭,引入眼帘的一張妖異的面容帶着熟悉的壞笑。
「少……少爺……」
她費力吐出這兩個字。
「不要再這麼叫我了,要你這個大小姐叫我少爺還是有些擔當不起。不如叫我哥哥怎麼樣,狐殺小哥哥?」狐殺笑着說道,握着崇小白手腕的手一帶,將崇小白帶了過來,稍微彎腰順勢就抱了起來。
「怎麼,這個小乞丐是你的丫鬟嗎?竟然任自家丫鬟流落街頭,你這個人真是太狠毒了。看啊,她眼中的恐懼你都沒看到嗎?」
虞珠伸手想要搶過崇小白,卻被狐殺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是嗎?但我覺得事實不是這樣啊。她對我可是仰慕的緊呢,是不是啊白丫頭?」狐殺低頭詢問,嘴角帶笑,眼中寵溺。
崇小白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決堤,「誰仰慕你啊!狐殺大叔!怎麼不早點來找我!」
「怎麼叫的那麼老,我可是正值青春桃李年華。」狐殺沒有理會發了瘋要搶奪的虞珠。
崇小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臉上還掛着眼淚鼻涕,「那分明是弱冠之年,說是年少風發意氣之時也行。哪裏來的桃李年華,性別都不對。」
「但你是說我的長相已經超乎性別了麼,說錯了又有什麼關係……」
「喂!你們不要再這樣好了嗎!我已經感到冰冷的狗糧在我臉上胡亂地拍打了!」
說着,只見眼前的惡魄變幻,變成和崇小白一樣大的小娃,只不過通身漆黑,仿若黑影。
「哦?你就是作祟的那一魄嗎?真可惜你再也沒有機會了。」狐殺眼睛微眯,伸手一點整個幻境開始崩塌。
黑影開始顫抖的厲害。
「喂,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我開始變弱?不行,我絕對不會被消磨靈智的,絕對不會……我,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隨着最後一聲喊,黑影消散。
「我們走吧。」狐殺低聲說道。
崇小白笑着應了一聲。
幻境徹底崩塌,消失,彷如捲入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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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小白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在床上,本想起身不料雙腿一軟,又倒坐了回去,身子隨後被接住。
「你已經昏迷了七日,身子要一點點恢復才行。」
「嗯?少爺?這麼說剛才……那不是夢?」崇小白仰頭九十度,看向身後的狐殺。
「說了不要叫我少爺,換個稱呼吧。」狐殺起身,將崇小白正過身子,安排她半躺下。
「那叫你什麼?小胡?小殺?殺殺?阿殺?還是小殺殺?」崇小白打趣道。
狐殺黑了半張臉,怎麼聽都像是女性名字的「莎」。
「算了,你還是叫我少爺吧。」
「對嘛,我都不在意,你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在矯情什麼?」崇小白無所謂道。
聽她這麼一說,反倒是他想多了。
「那就這麼叫吧,我也聽習慣了。怎麼樣,現在感覺如何?」狐殺貼心問道。
崇小白感覺了一下自己,沒有什麼其他感覺,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力增強了很多……不,已經不是精神力的級別,不如說是神識的地步。
說起來,崇小白曾經是金丹修為,舍了肉體,但靈魂不變,自然也是金丹強度,只不過之前一直是為了壓制惡魄,導致靈魂強度一般。
而如今則是恢復了金丹期的神識。
崇小白嫻熟地駕馭神識一掃,發現眼前的狐殺有着半步金丹的修為,而神識則是跟她相當。不過狐殺沒有對她設防,這才輕易地感知到。
「說起來,你那一魄的靈魂強度真是強大,平均下來,我已有了金丹期的神識,估計不日我就要閉關突破金丹了。」狐殺感受到了她掃過的神識,開口說道。
「呃,平均下來?你是用的什麼辦法?」崇小白疑惑。
狐殺不說話只是笑笑,也不見得他有什麼動作,崇小白的識海便進入一道神識,笑的是,這道神識進來之前還頓了頓,就像人一般敲了敲門,待崇小白同意之後才進來。
翻看這道神識,共生魂契的資料便印在了識海當中。
「共生魂契……」崇小白吃驚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敢置信他為了做了如此犧牲。馬上便是金丹的修士,竟然和一個練氣期的修士建立了共生魂契,無論怎麼說都不會叫人相信的。
別看狐殺這麼容易就是金丹修士,放在外面,正陽宗宗主的實力也不過是金丹期修為,而崇小白當初的金丹修為甚至在中品宗門裏混了一個不管事的長老。
而練氣是什麼?
金丹期一手指頭壓下來,就能按死一群的練氣。就連虹啟國這般小的國家都能找到成打的練氣修士。
狐殺大可不用管自己,反正也不死,只多再醒來是換了芯,頂多性格變了些,但記憶不變,習慣愛好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而狐殺卻是這般為了自己,為了一個一不小心就會死去的練氣小兵,把一條性命栓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說,以後你要好好惜命,萬一你一命嗚呼,我可就跟着你一起進入輪迴了。」狐殺說道,可再看向崇小白,此時這個小娃已經吸着鼻子,眼裏蓄滿了淚水,隨時準備一場狂風暴雨。
「哎,等等等等,別哭,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本來挺高興的,讓你再弄成什麼傷心的事兒。」
「嗯,我知道了。」崇小白哭着吸了吸鼻子,「那個,少爺,我餓了,幫我弄點吃的,否則你就成了歷史上第一個被餓死的半步金丹。」
狐殺哭笑不得,連忙應着。
「好,我替你去找點。」
「我要吃溜雙段!」
「吃什麼溜雙段!那東西太油膩,你已經七日沒有好好進食了,先從白粥開始。」
「不要,我就要吃溜雙段。」
「不行!」
「那我就自殺!」
「你……好吧,只有一小盤。」
崇小白把狐殺氣個半死,還嘻嘻笑着。等到狐殺離開這個房間,崇小白臉色倏然一變,嚴肅下來。
這麼大的人情我要怎麼去還?
看來我也不能隨意行事,抱着大不了就跟虞珠同歸於盡的心思了。
既然有立下契約的方法,那麼便有解除的方法。
還是早日解除共生魂契罷,免得連累了少爺。
崇小白靠着軟枕,長嘆一聲,眼裏沒有半點孩童的天真,反而是成年人的那般無奈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