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高塔位於永恆之樹的頂端。在鏡中世界的任何一處,都能看到雲中高塔的影子,對於所有的巫師學徒而言,它就像是一種信仰,又或者說是他們迷失在黑暗中時,指引着前行的燈塔。
安格爾也是第一次來雲中高塔,對於這個在所有學徒心中宛若聖地的存在,也不免有些緊張。
看着那蘊含着蒼莽氣息的塔身,安格爾禁不住猜測,塔里的造型會是怎樣?
和桑德斯的莊園那般,奢華且一絲不苟?還是說,如外塔般的滄桑與沉穩?
在安格爾猜測的時候,數隻停留在高塔窗沿上的白鴿,突然撲扇着翅膀飛了起來,在雲霧之中穿梭。
這些白鴿的行進路線似乎按照着既定的軌跡,安格爾原本只是不經意的探看,但白鴿行進的軌跡太過奇怪,仔細去看後,才發現這些白鴿似乎飛翔的軌跡,恰好遵從了能量薄弱處,而白鴿飛過後,一種奇怪的蘊意從雲中高塔處慢慢往下沉……
這種軌跡,安格爾覺得很玄妙,而且,看上去還有些熟悉。
安格爾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與此同時,塔內正閉目養神的萊茵姆特,突然睜開眼,看向安格爾所站的位置。
「果然是有天賦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傳輸軌跡。」萊茵低聲自喃。
過了許久,安格爾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窸窣聲響,他抬起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雲中高塔的大門已經被打開。
原本他還在思索那奇怪的軌跡,此時卻是顧不上了。他要見的可是野蠻洞窟真正的大頭目,如果因為他的散逸而輕慢了,那他就是真的自己作死了。
想到這,安格爾趕緊收斂起不必要浮想,踏進了黑幽幽的大門中。
才一進門,他便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
——莊重且肅穆。
明明只是一條普通的走廊,但仿佛充斥着一種靜謐的氣場,讓安格爾忍不住放低腳步,讓落腳聲變得幾近於無。
走到塔中央的位置,能看到整個塔內部是鏤空的,在底層就能看到頂端的窗戶,並且陽光斑駁灑落在底層的中心水池,帶出一池波光。
水池的水,也是靜水。水池中央有個奇怪的雕像,一個仿佛處於虛空中的偉岸神祇,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着靜默氣場。在神祇的旁邊,有一堆看上去只有嘴巴的浮空小球,張着烈焰紅唇,讓人聯想到一個詞語:聒噪。
靜默與聒噪,強烈的對比。但放在同一雕像上,卻極為融洽。就像是影與光,明明相悖卻又互存。
這個雕像最奇怪的地方,還是那虛無的面容。安格爾看不到它的眼睛,但總覺得有一雙眼睛透過虛無,正靜靜注視着他,並且這目光照進了他的全身,從肉身蔓延到思維,仿佛都在他的窺視之中……
就在這時,安格爾右肩的肩封尾部,一個水滴之中,閃爍着一道微光。
隨着微光閃耀,水滴中的血夜庇護開始發揮作用。
安格爾只覺得一道輕靈之感,慢慢包裹住他的全身。隨即,之前那種被窺視感,如潮水一般的褪去。
安格爾不敢再去注視雕像。
這雕像居然觸動了血夜庇護,可見之前他被窺視的感覺,絕對是真的!這種詭異的雕像,他可不敢再去注視,縱然有血夜庇護屏蔽窺視,但也不代表絕對就安全了。
「這是不語神祇,預言系的一種流派信仰。」
一道信息,直接傳達到安格爾的精神中。
安格爾有些驚疑,正想詢問是誰,但卻發現自己被靜默氣場影響,說不出話來。
「在不語神祇的範圍內,你是無法說話的。來吧,到頂層來,我在這裏等着你。」
這道信息結束後,安格爾便沒有再收到任何信息。但他聽到吱呀的聲響,塔內似乎有一間房的房門被打開……
安格爾估摸之前向他傳遞消息的,應該就是萊茵閣下。所以他也沒有太過畏懼,開始沿着邊緣蜿蜒的樓梯,一步步的朝着頂層走去。
等安格爾來到頂層時,在憑欄處往下一望,依舊能看到底層的水池與雕像。但此時,俯視的情況下,那水池卻不再是水,而是變為了水屏,更為神奇的是,水屏中居然出現了安格爾的影像。
不過這個影像卻不是現在的安格爾。
而是孩提時的他,然後猛地變為少年時的他,最後定格在如今初長成後的他。
可他的影像只是蘊盪了片刻,就被一道血色之光給遮掩,那些血光模糊了整個水屏,似乎不想再被水屏窺探,到了最後……血光消失,水屏恢復成了普通的水池。
安格爾眼睛裏閃過一絲瞭然。
且不說那些不同時期的他,那血光與血夜庇護絕對有關。
所以……水屏里播放的事之前雕像窺探他的私隱,然後血夜庇護將這些屏蔽的影像?
真相八九不離十。
「進來吧,有什麼疑問,我可以回答你。」這時,之前那道消息再次傳來。
安格爾恍惚的回過頭,看到背後的一扇門是打開着的。
他遲疑了片刻,走了進去。
一進門,他便看到坐在一個巨大水晶球面前的萊茵姆特。
這間房很寬敞,但四處都佈滿了水晶球,安格爾走進來後,只覺得每一個水晶球上都倒映着有些變形的自己。
之前他就聽說萊茵閣下對水晶球情有獨鍾,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鏡姬大人曾經對安格爾說過,如果見到萊茵,最好向他建言一下,不要再將通訊器製作成水晶球狀了,都千年沒有變幻了,趕緊跟上機械城的時尚潮流。
鏡姬大人說的倒是輕巧,但安格爾可一點也不敢說。從這間房的水晶球數量來看,就知道萊茵對水晶球有多麼偏執,偏執的東西被人否定,換位思考,安格爾自己恐怕都會生氣。
「這邊來坐。」萊茵的打扮一絲不苟,他的每一個動作,也都充滿了優雅感。
安格爾不敢拒絕,坐到了萊茵對面。兩人的正中間,恰是那直徑至少一米的大水晶球。
「你剛才看到水池裏的場景,似乎很疑惑,不如說出來聽聽?」萊茵的聲音傳來。
安格爾這時才發現,圍繞在他身周的靜默氣場慢慢的消失不見。
他抬起頭注視着對面的萊茵,此時,萊茵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貴族老頭,沒有一點威壓與氣勢。但安格爾卻有些坐如針氈,雖然萊茵收起了氣勢,但面對他時,就像是看着一個平淡無奇的海上礁石,似乎毫無長處,但如果潛入海下,才會發現那是一座巨大的海底高峰,從海淵直抵海面。
安格爾不停的給自己做着心理思想,好不容易按捺住那份無來由的驚懼,這才開口道:
「大……大人,之前的那些影像是什麼?」
萊茵笑了笑,慰藉了安格爾的侷促,然後說道:「那是不語神祇的反饋。本來我想通過不語神祇的力量,看看你的潛力。不過,你身上似乎有些東西,屏蔽了不語神祇的窺視。」
萊茵說到這時,眼神明顯落到了安格爾右肩的金色肩封。
在肩封的尾部,有一顆水滴狀的晶體,裏面似乎隱隱閃過一道紅光。
「這是能屏蔽窺探的煉金作品?」萊茵沒有貿然的用精神力去探視那個水滴。
安格爾想了想,點點頭。
其實血夜庇護是屏蔽預言術的,但說他屏蔽窺探其實也正確,只不過不太全面。
對於安格爾擁有一件屏蔽窺探的煉金作品,萊茵並沒有驚訝。不過他要是知道,血夜庇護是可以屏蔽預言術的,估計此時就淡定不了了。
萊茵沒有在血夜庇護上多說什麼,而是淡淡道:「不過,就算不用不語神祇去探看,你的潛力其實如今也已經被公認。」
「我這次叫你過來,其實就是想看看,攪動了南域煉金界風雲的人,究竟是怎麼樣的。」萊茵頓了頓:「別拘束,我就單純想和你聊聊。」
單純聊聊?安格爾可不相信萊茵會有閒聊的工夫。
不過既然萊茵如此說,安格爾也順勢的點點頭。正好,他也想從萊茵那裏得知一些消息。
萊茵:「對了,我見你剛才站在塔外觀察那些鴿子,怎麼?可有看出什麼來嗎?」
安格爾一愣,他之前就已經設想過萊茵的各種提問,他以為萊茵第一個問題會問他關於煉金的事,卻是沒想到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
安格爾思維快速的轉動,揣摩着萊茵的意圖。
可惜,在信息與層次都不對等的情況下,他想再多也沒有用。索性不再去想,而是斟酌了一下用詞,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回答。
「……本來一開始沒有注意,但後來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去觀察了下。發現白鴿沿着一種奇異的軌跡在飛,那道軌跡讓我覺得很奇怪,又有些熟悉……」
安格爾一邊說,也在一邊回憶起那道軌跡。
之前在塔外的他打了個岔,沒有去細想。如今萊茵給了他機會去梳理,卻是讓他在講述的過程中,逐漸撥開了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