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今天放假,樂思齊約了十幾個同學,帶着各種食材和燒烤器具,浩浩蕩蕩向雞冠山而來。
雞冠山位於市郊,風景秀麗卻未曾開發成旅遊區,山中陡峭的山峰,壯觀的瀑布讓驢友們着迷,時常相約到這兒玩,不過常常出現迷路報警求救的情況。
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翻過前面的嶺,便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她們打算中午在那兒燒烤,下午從雞冠山的另一邊下山。
樂思齊和身邊的女同學說話,兩人不知道說些什麼,哈哈大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便在寂寥的山中迴蕩。
女同學伸手推了樂思齊一下。
樂思齊笑着跑開兩步。
前面野草及腰,迎風搖曳。沒有人注意草里隱藏一條深深的溝壑。
笑聲伴隨一聲驚呼,嘎然而止。三十秒後,求救聲四散響起。
…………
樂思齊悠悠醒來,只覺頭痛欲裂。努力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茅草屋檐,兩個雞蛋大的孔像兩隻銅鈴,漏進微微的月光。
及目之處,很暗。
現在什麼時候了,難道還在山上?想起一腳踏空整個人摔了下去,樂思齊便心有餘悸,以後到雞冠山得看着點路才行。
一點黃豆似的光暈慢慢移近,煤油的氣味嗆鼻。
有人端詳了她一會,喊道:「娃醒了,他爹,你快來。」
說的不是普通話,也不是樂思齊自小聽習慣的家鄉口音,蒼老的聲音,也不是她的同學。
樂思齊心裏一驚,便想爬起來,手腳卻不聽使喚。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張臉出現在她正上方。
饒是樂思齊膽子大,這下子也驚得魂飛魄散。眼前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頭髮亂蓬蓬用什麼東西胡亂綰在頭上的古代男人。這男人睜着一雙綠豆眼,和她對視呢,眼中,卻有歡喜之色。
她不會是穿越小說看多了,也跟着潮流穿越了一把吧?還穿越到一個窮得叮噹響的人家?這也太倒霉了吧。
男人吩咐女人道:「他娘,娃暈迷三天,可餓壞了,去煮碗稀粥給娃吃。」
暈迷三天!三天能夠發生很多事情了。樂思齊欲哭無淚。
女人聽話地轉身出了房,男人卻蹲在樂思齊身旁,放柔了聲音問:「看娃的衣着打扮像是貴人,不知娃還記得家在哪裏,父母是誰不?」
像是貴人?難道古代人一見現代服裝,都以為是有錢人才穿得起嗎?
男人等了一會,沒聽到樂思齊的回答,便自顧自道:「我家婆娘把娃的首飾頭面先收起來,待娃家裏來人接了娃回去,自然是要還給娃的,娃不要擔心。」
尋人廣告上自當酬謝的意思吧?樂思齊輕輕嗯了一聲。
男人便呵呵笑起來,站起身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屋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幾個人嘰嘰喳喳說着什麼,聽不清,一陣困意襲意,她又睡過去。
再一次醒來,屋檐上的孔已沒有月光漏進來,躺的地方,不知道應該叫床還是炕,旁邊圍了好幾人,一個個在黃豆似的煤油燈下張大着眼研究她。一見她睜開眼睛,都輕輕吁了口氣。這些人,想必對她沒有惡意吧?
梳着髻沒有一丁點頭飾,臉有菜色的中年婦女扶她起來,讓她靠牆坐好,端了一碗稀粥,瞧那神色,像是在猶豫讓她自己吃好還是餵好。
再睡一覺,手能動了。樂思齊伸手接過有一個豁口的粗坯碗,就着不豁那一頭一口一口喝起來。
粥很稀,微涼。米很糙,難以下咽。
看着樂思齊把一碗粥喝完,炕邊的人臉上露出笑容。
婦女接過碗,問:「娃今年多大了?家在哪裏?告訴了我們,好讓我家男人去報個信,讓你家裏的人來接你。」
家在哪裏?樂思齊想起有可能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掉。
婦女慌了起來,忙道:「好好好,我不問。」
又對炕邊的人道:「他嬸,我們先去堂屋裏坐。」
不習慣煤油燈的光亮,樂思齊沒看出炕前女人們的相貌。
人都走了,樂思齊試着下地。可能吃了粥的緣故,腿能動,踏在地上軟綿綿的,像踏在雲端。
輕紗的曳地襦裙,兩指寬的粉紅腰帶,光滑像綢子的袖口。這身衣服,讓樂思齊一陣恍惚。我是誰,來自哪裏?她輕輕喃喃自語。
她是一身牛仔褲去爬山的,背後還背一個雙肩背包。
一縷頭髮垂在胸前,呃,她一直留短髮好不。
婦女進來的時候,樂思齊又睡着了
這一次,她是被公雞的啼叫聲吵醒的。睜開眼,陽光從孔里透進來,牆上還有一扇窗,光線倒足。
再一次確認身上是古代的衣服,樂思齊已經平靜地接受了。看那衣服質地精良,做工考究,想起那男人說的,還有首飾頭面被他家婆娘收起來,樂思齊便慶幸附身的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救她的人家投鼠忌器,要不然後果真的不敢設想。
又是一碗難喝的稀粥,就着一條乾巴巴的鹹菜。
樂思齊吃得直皺眉。
吃過早飯,婦女又來問她家在哪裏。看得出,她很希望去幫樂思齊送信。
樂思齊搖了搖頭,道:「我不記得了。不知道大娘在哪裏救我的?當時的情景能說給我聽嗎?」
婦女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道:「我家男人從山腳下路過的時候,見你暈迷躺在地上,便把你背回家了。」
樂思齊小心翼翼地問:「聽大叔說,我還有一些首飾?不知道這些首飾能不能拿來我看一下?」
婦女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
樂思齊忙道:「我的意思,是想報答大叔大嬸的救命之恩,又不知道這些首飾大嬸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這個人情我先欠下,待我打到家人後,自然重重謝您。」
婦女的臉色稍霽,轉身離開,不一會捧着一個破舊包裹過來。
金燦燦的金鳳步搖,嵌鑲龍眼大小珍珠的金釧,散發着瑩澤的光的白玉花卉紋如意頭笄,攤在又髒又破的舊包裹里,晃花了人的眼。
第一次瞧見古代的首飾,樂思齊看得眼都直了。
婦女忙把包裹胡亂包了,緊緊抱在自己懷裏,退後兩步,道:「我家男人救了你,就算收了你這些頭面也是應該的。」
言下之意,這些東西就當是給她們家的救命謝禮,不用還了。
這具身體的原主,是一個大富大貴的千金小姐吧?
被震撼了的樂思齊,嘴唇翕合了一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喊:「山子他娘,山子他娘。」
婦女在屋裏應了一聲,門扉吱呀響了一下,兩個中年婦女出現在樂思齊屋門口,很快邁步進來,旁若無人地盯着她看,邊看邊嘖嘖道:「真好看,像天仙似的。」
樂思齊覺得她們瞧自己那眼神,就像農戶瞧着豬頭肉。
山子他娘進來,跟那兩個婦女打招呼:「他三嬸,四嬸,你們來了。」
三嬸四十左右年紀,顴骨有點高,看着一副兇相。四嬸刀子臉,眉又短又粗。
三個人便說些家長里短。
說着說着話題轉到樂思齊身上。
「還記不起家在那裏啊?」
「這可咋辦?」
「娃今年也有十五六了吧?我家地瓜今年十七了,還沒說親,不如給我家做媳婦算了。」
不會吧,這樣也行?樂思齊無語之下,轉身走了出來。
這是一排三間茅草屋,用籬笆圍了一個院子,院子中幾隻老母雞走來走去地啄食,一隻花公雞飛在籬笆樁上,估計樂思齊就是被它吵醒的。
門外,一片綠油油的莊稼迎風搖曳,遠處,一座拔天而起的高山鬱鬱蔥蔥。
樂思齊被那片莊稼吸引,慢慢走近。
陽光照在綠葉上,好象閃着金色的光,葉子邊緣像踱上一層金膜。樂思齊蹲下腰,輕輕撫摸着,着手處柔軟。
身後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你在幹什麼?」
樂思齊回頭,一個敦實的十八九歲男孩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盯着她看。他眼睛沒有這麼大吧?那是努力睜開才這麼圓的。
樂思齊問:「你是誰?」
男孩道:「我是山子。你怎麼出來了?」
他知道她是誰。
樂思齊指着橢圓型的葉子問:「這是什麼?」
山子道:「地瓜。」
這就是地瓜?
樂思齊低頭想看個究竟。
山子不以為然道:「地瓜有什麼好看的。」
屋裏的婦女卻尋來,道:「錯眼不見,娃怎麼跑這兒來了?」
拉着她進屋,三人圍着她問:「娃今年多大了?訂親了沒有?」
不再問她家住哪裏了。
樂思齊眨巴着眼道:「我餓。」
山子他娘驚呼:「怎麼又餓了?再這樣吃法,我家那點糙米可得讓你吃光了。」
大嬸,你這兒沒魚沒肉,一碗稀粥照見人影,當然一下子就餓了。
樂思齊一臉可憐巴巴,瞥眼卻見一個佝僂的人影扶着牆慢慢移動,從左邊屋出來。那人一雙眼睛緊閉,嘴裏含糊不清不知在說些什麼。
看着不像是正常人,樂思齊再次張大了口。
山子他娘一聲斷喝:「二子,你怎麼出來了!」